谢汐并没有生命危险,要不是毒箭,他几天后就能自己恢复。
即便中了毒,但有后卿在也问题不大。
他躺在床上,看着眉头紧皱的白发青年,打趣道:“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慌什么。”
后卿看向他,目光让他有些陌生。
不过很快后卿就垂下眼睫,仔细给他处理伤口:“我会抓到伤你的人。”
谢汐道:“别这样紧张,我登基后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了利益。”想杀他的人不知凡几。
后卿道:“无论是谁,我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好了。”谢汐觉得他有些紧张过度,“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没什么。”
后卿不再说什么,只用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谢汐醒了。
他睁开眼时发现后卿走了——因为他离开,所以梦结束了吗?
挺奇怪的,明明入小狮子的梦不需要两个人都在。
不过也不一样,小狮子是和他一起入睡,看到的都是梦,但后卿这里,他看到的却是实打实的记忆。
这大概是他能力的两个走向?
谢汐这样猜测着。
他回忆了一下梦里的景象,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知道这是个重要的节点。
战争的时候,谢汐也受了很多次伤,后卿心疼归心疼,却也能够忍耐。
战争结束了,谢汐仍旧危险重重,这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神经。
这能够理解,战争时虽然凶险,但只要结束战争就可以太平,总有个盼头;如今八国统一,谢汐仍在他眼皮底下受了致命伤,这就很让人难以接受了,因为看不到尽头。
悬着心没有落下的可能,终日惶惶,不出问题才怪。
后卿的经历和遭遇让他注定不是个平常人,他的心理素质可以无比强大,也可以无比脆弱,只看有没有碰到他心上的那根弦。
显然,这根弦被碰到了。
谢汐轻叹那口气,翻个身继续睡了。
一直到狮子斜的发情期过去,谢汐也断断续续地看完整个前情提要。
像他所想的那样,自从谢汐被袭击,后卿的状态就不对劲了。
谢汐足足养了一个月的病,这期间他把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了后卿。
这没问题,他最信赖的就是后卿,也相信他的能力,自己无法处理的事,只能先委托给他。
后卿也的确办得井井有条,一切按照谢汐的想法推行,半点差错都没有。
谢汐身体康复后,赞叹道:“我若是死了,这个国家就交给你,我……”
放心二字没说出来,后卿低声打断:“你不能死。”
谢汐并未太当回事:“我只是打个比方。”
后卿抬头,眸子里隐隐有一圈红晕:“比方也不行。”
谢汐笑道:“别这么过度紧张。”
后卿没再说什么,只是仔细伺候他穿衣。
谢汐透过镜子看他:“你现在已经是当朝国师了,别再做这些下人的活计。”
后卿道:“我不相信他们。”
乍听到这句话,谢汐以为他不相信侍女们能做好这些事,便道:“在这些事上,他们才是专业的。”
后卿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坚持屏退所有人,自己亲自照顾谢汐。
谢汐只以为是看到自己受伤,后卿关心则乱,有些神经质,所以没太当回事。
直到大半个月后,谢汐才发现了后卿的不正常。
用这个词来形容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人,是很难受的。
可是必须得承认,后卿很反常。
起初是贴身侍女被打发了,后来连布菜的也下去,直到连沐浴时后卿都不允许其他人来服侍谢汐。
这时谢汐还能开玩笑道:“你不是最爱干净吗,别干这些脏活累活了。”
后卿道:“他们做不好。”
谢汐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得不正色道:“后卿,你是国师,是蔷薇王朝的精神象征,你不能这样轻贱自己。”
是的,后卿做的这些事,简直是在自我虐待。
后卿道:“整个蔷薇王朝都是您的,我服侍您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谢汐握住他手道:“不许这样和我说话。”
后卿眼睫微颤,声音舒缓了许多:“陛下,请让我做这些吧,只有我亲自来,我才能安心。”
谢汐皱眉道:“你是不是还在怕?”
后卿抿住唇。
谢汐叹口气道:“暗杀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放下。”
后卿道:“我还没有抓到行凶者。”
谢汐道:“你也知道的,我树敌无数,即便抓到又如何?还会有下一个。”
后卿猛地抬头:“所以我不能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
谢汐道:“宫里的人你也信不过吗?”
后卿别开视线:“我谁都信不过。”
此时此刻,谢汐才明白了后卿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他无奈道:“别胡思乱想了,这里的人都是你我亲自筛选出来的,是最忠心的。”
后卿冷笑:“他们忠心又如何?我信不过他们的能力!”
谢汐被噎住了。
后卿抬头看他:“那时有那么多侍卫在,为什么你还是受伤了?”当时唯独后卿不在谢汐身边,他在大臣的行列里。
谢汐苦笑道:“好了,是我大意了,没了战时的警惕,但有了这一次,我肯定会绷紧神经,不让自己受伤。”
后卿面露自责道:“你每日操心那么多事,哪还有更多的精力关注自己?是我不好。”
谢汐努力宽慰他:“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比我更忙。”
两人说到最后,谢汐败在了后卿几乎是央求的语气下:“陛下,您就让我贴身伺候吧,交给任何人我都是心惊胆战。累点没什么,我只想心安。”
谢汐无可奈何,只能顺了他的心意。
如果只是这样,两人不会闹成那样子。
事实证明,心理上的问题是不能拖的,既然发现了苗头,就该将它连根拔起,彻底根除。
一味地纵容,只会越演越烈,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谢汐的纵容没让后卿安心,反而助长了他的不安。
他完全被后怕和自责的情绪缠住,不停地反思自己曾做过和正在做的事。
他越发明确自己心里只有一个谢汐,他全心全意想的只有他。
这让他越来越见不得谢汐劳累,见不得谢汐为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操心操肺……
他开始帮谢汐做更多的事,帮谢汐处理更多的政务……慢慢的就有些越权了。
诚然,大臣都是他们的心腹,也知道他们关系非比寻常,但是在权利面前,哪怕是至亲至爱,也会反目成仇。
后卿的举动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猜测,莫非……王朝最顶端的两个人,开始争权了?
当这种消息传到谢汐耳朵边时,他立马让人把嚼舌根的人拖下去打了几十板子。
但这种留言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早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收不回来也止不住。
谢汐慢慢的也发现了,后卿在架空自己。
他不相信后卿会被权利蒙蔽了眼睛,可眼前的事实又容不得他不多想。
他负伤那阵子,后卿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正常的,可如今他早就康复了,很多事还是瞒着他就办了,这……
谢汐心里有了疙瘩,然而这疙瘩又不是随口说说就能解开的。
当他试着限制后卿的权利时,才发现很多事已经身不由己。
诚然他是帝王,可臣子都是见菜下饭,后卿给出的决断又快且稳,即便再问一下谢汐的意见,他也无法给出更好的答复。
如此,大家更加信服后卿。
跟着谢汐打仗的又都是武将,朝堂上的事插不了嘴,谢汐也指望不上。
事到如此,他终于打算找后卿好好谈谈了。
以他们的关系,后卿便是想要这王位,他也会让给他。
本来他也不想登基,是后卿说这样有利于政令推行,他才称帝。
如果后卿可以做得更好,他完全可以退下来。
谢汐想到这些,心中的疙瘩似乎解开了一些。
他找到后卿,开门见山的说了。
后卿愣住了:“您……”
谢汐诚心诚意道:“本来也是你更合适,我更擅长领兵打仗,政治上的事我信得过你。”
他说的如此真诚,后卿的面色却沉了沉:“这个国家是你的。”如果不是谢汐,他何必去做那些费心费力的事!
谢汐却是真的想开了:“国家是所有国民的,领袖本来就是能者居之,我啊,刚好可以卸下这些,去边境惩治下那些叛军。”
谢汐越想越对,后卿坐镇中央,他去收拾收拾那帮贼心不死的家伙,不是刚好?
一文一武,他俩真是契合!
谁知后卿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要离开王宫?”
谢汐还以为他不信,便道:“我真的不在乎这王位,比起这些我更想去带兵打仗!”
后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问他:“你要离开王宫?”
谢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唤他一声:“后卿?”
后卿压抑了许久的不安彻底爆发,他低声道:“你哪里都别想去,你只能留在这里!”
去边境?带兵打仗?
难道他受的伤还不够多,难道他经历的灾难还不够凶险,难道他不知道他有多担心他吗!
谢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寝宫都出不去后,谢汐后知后觉地发现——后卿软禁了他。
他救下的这头小白虎,他亲密无间的战友,他全副身心信赖着的人,居然软禁了他。
为什么?
谢汐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是权利吗……权利的魅力就这么大吗?
可是他已经说了要放弃一切了,还是说后卿根本不相信他?
他心头那原本被解开大半的疙瘩又揪成团了,他再看到后卿,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后卿。
谢汐问他:“你到底还要怎样?我连王位都可以你,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离开二字成了后卿的梦魇,他听不得,一听那紧绷的神经仿佛要断掉。
他哑着嗓子道:“你是蔷薇兽王,你哪里也不能去。”
谢汐火了,给他一拳:“后卿,你到底想干什么!”
后卿不躲,嘴角被咬出鲜血也无所谓,他道:“我……不能让你离开。”
谢汐气疯了,他毕竟是骁勇善战的兽王,他动了真格,谁都别想拦下他。
偏偏这时候又出了意外,也不知潜伏了多久的反叛军,找到了机会来暗杀。
他们恨透了谢汐,恨透了这个夺走他们权利的男人。
谢汐本就和看护的侍卫们周旋得筋疲力尽,此时再碰上这些人,任他天大的本事也要吃亏。
当后卿赶来时,谢汐撑着□□站在原地。
偷袭的人都被他杀了,而他也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