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月十号,剧组里的气氛逐渐躁动起来。徐洛阳站在穿衣镜前,造型师和助理正往他身上披盔甲,因为太重,卢笛还在旁边搭了把手。
接收到卢笛的眼神,徐洛阳轻咳了一声,笑着开口,“芳姐,眼看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我们组里放假吗?”说完,他又一脸紧张地等答案。
唐芳半点不委婉,“按照以往的惯例,不放假。”
褚卫国内国外两边拍戏,为了提高效率,省去剧组工作人员的磨合时间,所以有一套自己的固定班底。像唐芳这样的造型师,已经跟了褚卫好几部戏了,对导演的习惯非常清楚。
听到这个回答,徐洛阳和卢笛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碎成了八瓣。
不过高强度的拍摄让徐洛阳一踏出化妆间,就本能地收起了感伤春节都不放假的心思。正是凌晨,王帐外,火把染红了夜幕,身披铠甲的群演已经到位,褚导站在一个一米多高的架子上,正在调试设备。徐洛阳也不需要谁提醒,自觉站到了定好的点上。
不过他才站了两分钟,打光师就仰着头和架子上的褚导吵了起来,褚导说话冷淡又毒舌,打光师就是炮仗,为了争论出这场戏的光到底要怎么打,战势火速升级。
目测十分钟肯定吵不出结果,徐洛阳又不想被任何一方拉入战局,于是端着小板凳坐远了一点,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开始往自己手掌心上擦药膏——戚长安带过来的药膏效果特别好,没两天,伤口都差不多愈合了,只剩了几道浅浅的疤痕。
想了想,徐洛阳又让卢笛用手机给他拍了一张全身照,确定照片里的人英姿勃发,这才发给了戚长安,还附带一句自我评价,“朕尽显天子威仪!”
徐洛阳原本以为凌晨四点过,戚长安肯定在睡觉,没想到对方几乎秒回,“吾皇国运隆昌。”明显是还没睡。
看着这句话,徐洛阳打字的手一顿,干脆发了条语音过去,“长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基本他发语音,戚长安只要方便,就会跟着发语音。
戚长安这一次回复得要慢些,“吃了药没那么难受了。”
徐洛阳很熟悉戚长安的语气,听出来这句话里明显有些虚弱,他正担心,屏幕上又跳出了一条消息,“可以开视频吗?”
想都没想到,徐洛阳就发了视频邀请过去。很快,戚长安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他应该是靠在床头上,脸色苍白,穿着黑色的睡衣,领口松松散散的,可以看到锁骨。
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徐洛阳担心,“你怎么又瘦了?是吃不下东西吗?”
“嗯,天气太冷,胃口不太好,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戚长安看着他重甲加身的造型,笑道,“吾皇凌晨拍戏?”
觉得“吾皇”这个词被戚长安说出来,莫名得非常苏,徐洛阳抬手碰了碰头上戴着的金冠,小心地点点头,“对啊,这次要拍的场面很宏大。”一边说,他拿着手机晃了一圈,给戚长安看周围的情景,“我还好,中间抓紧时间睡了三个小时,褚导他们才辛苦,都熬的通宵。”
他又用手指戳了戳屏幕,“真的好些了吗?梁丘有没有跟着你?”
“跟着的,他住在隔壁。”戚长安放松地靠在枕头上,含笑道,“看到你之后,好多了。”
心跳乱了一拍,徐洛阳耳尖有些发烫,正好看见褚导在向自己做手势,于是他加快了语速,“导演在叫人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休息,药记得吃,注意身体。”
看着一脸病色但依然对着自己笑的戚长安,他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楚,不由道,“你要好好的啊。”
戚长安点头,“好,你去拍戏,我马上就睡。”
挂断视频之后,徐洛阳把手机扔给卢笛帮忙拿着,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嘱道,“要是长安打电话过来,一定要提醒我,如果我在拍戏,就给我打手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脑补了七七四十九种假装ng的方式。
看卢笛点头,徐洛阳才走到了镜头下面。
这场戏是皇帝子楚御驾亲征,惩处武将的戏。子楚性格诡异善变,很难讨好,手腕强硬,又不是个听劝的皇帝,听说敌军一连攻克的三城,便亲自押着粮草到了前线。
此时,子楚坐在高台上,旷野的风声猎猎,燃烧的火把将黑夜换成了白昼,王战旗上绣着的五爪黑龙几欲噬人。
他手上把玩着翠色的琉璃盏,殷红的嘴唇轻佻,尾音微微扬起,“众位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座下的将领没人敢抬头。
子楚笑容加深,猛地将手里的琉璃盏掷了出去,“啪”的一声,碎片四溅。他站起来,左脚直接踩在了面前的案几的,身体前倾,眼神阴鸷,似笑非笑,“都拿朕当傻子是吧?以为朕困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就什么都不懂。”
说着,他放缓了语速,吩咐近前侍卫,“把朕的王、杨、赵三位大将军,都拉到帐外斩了。”
近卫行动迅速,很快就把人拖了出去。
子楚这才重新站好,缓声道,“想退守两城、将城池拱手让人的,通通以叛国罪论处,众卿想试试吗?”
众武将纷纷下跪,“臣不敢!”
有几分消瘦的子楚背过身,看着木框上大幅的行军作战图,“该滚的都滚,脚下是朕的疆土,半步不让!”
把戏完完全全走了一遍,褚导喊停之后,就站在监视器后面,仔仔细细地看拍出来的效果,一边在和灯光师商量。
见暂时没自己的事,徐洛阳直接坐到了地上,压倒了一大片枯草。身上的盔甲太重,大冬天的,他出了一身的汗。
卢笛拿着保温杯小跑过来,“戚先生没来电话。”
“嗯,反正你注意着点。”徐洛阳喝了两口水,抬头看了看天,“话说跨年夜竟然都要在剧组拍戏,这荒郊野外的,风又大,总觉得心现在就凉透了。”
卢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徐洛阳把杯盖拧紧,“众受苦不如独受苦,你从除夕那天开始放假吧,初三再过来,回去陪陪你爸妈,不然叔叔阿姨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见卢笛要拒绝,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爸妈都在家等你,挺好的。而且你妈不是给你安排了相亲吗?争取早日脱单啊笛子!”
卢笛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那好,我初三就回来。”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除夕那天上午,褚导竟然良心发现,宣布全剧组都放两天假,初二再开拍。
因为太激动,徐洛阳穿着二十多斤的盔甲,愣是跑过去给了导演一个熊抱,没想到导演没扛住这力道,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徐洛阳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导演,我还能拿到红包吗?”
褚卫冷着一张脸站起来,“找戚长安要去,我不给了!”
“……”
徐洛阳下午到的b市,在飞机上还被几个粉丝认了出来,于是连忙给签名买通对方帮忙保密。粉丝也很配合,走之前还小声地说了句“希望你和戚先生春节快乐!”
下了飞机,徐洛阳就把这件事还有粉丝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给戚长安发了过去,然后又发了个“求大佬撒红包”的表情包。
等他取了行李,就看见戚长安真的给他发了十二个红包,每个都是八百八十八。喜滋滋地挨着收了,徐洛阳又赶紧发了条语音过去,语气十分谄媚,“戚先生春节快乐,明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戚长安回复得依然很快,“嗯,闹闹也春节快乐。”他又问,“回b市了?”
“嗯,刚下飞机。”徐洛阳接着又发了一条,“原本还以为要在剧组过年的,没想到褚导竟然变得这么善良!”
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徐洛阳一抬头,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圈粉丝,手上都拿着写了他名字的灯牌。
没带经纪人没带助理的徐洛阳一脸懵逼——卧槽,我的粉丝都是fbi?
不过两边的默契向来很好,徐洛阳走过去,提高了声音,“春节快乐啊各位仙女,我站两分钟摆造型,你们随便拍好不好?拍完了就放我走吧,大过年的,家里都等着吃年夜饭呢。”
粉丝被他可怜兮兮的表情逗笑了,纷纷说好。刚到两分钟,就十分自觉地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不过徐洛阳家里并没有人等他一起吃年夜饭,打开家门,里面安安静静的,纤尘不染,很干净,就是没什么人气。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厅,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之后倒在床上,准备一觉睡到大年初一。
迷迷糊糊地,隐约听见了门铃的声音。徐洛阳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趿着拖鞋往门口走,一边揉眼睛一边想,物业费缴清了的,也没点外卖,快递也没有,连郑哥都回家陪家里人过年去了,这时候谁会找他?
等他打开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徐洛阳脑子和卡住了差不多,他喃喃地喊了声,“长安?”
他根本就没想过,敲门的会是戚长安。
一月十八号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戚长安了。视线黏在对方的脸上,怎么都挪不开。
“闹闹春节快乐。”戚长安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深色的长大衣,手上还提着两大包餐盒。
徐洛阳突然不会说话了,好久才憋了一句出来,“过年好。”他甚至还傻愣愣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痛痛痛!真的不是梦啊。
除了全剧组一起在片场过年的情况,已经很久没人和他一起过年了。身边的朋友都有家人需要团圆,跨年的时候能打个电话过来,已经算是交情很好,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一个人的除夕。
徐洛阳站在门口,看着戚长安换好拖鞋,然后把餐盒拿进厨房,心里在想,要是他吃了晚饭就要走,自己也超级满足了。想着想着,就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靠着门框笑了起来。
戚长安没找到餐盘,转身朝着还站在门口的人招手,“闹闹,盘子在哪儿?”
徐洛阳笑容止都止不住,把买来就没怎么用过的盘子拿了出来,帮着整理打包过来的菜。发现里面竟然有佛跳墙,眼睛都亮了,“果然长安哥哥最好了!”
戚长安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第一次知道啊?”
两个人把饭菜端到了餐桌上,五菜一汤,分量很足。徐洛阳还乐颠颠地跑去拿了酒,又把电视的音量调大了一点,有模有样地吃起了年夜饭。
徐洛阳全程都在笑,眼睛弯得像新月,他觉得每一样菜都特别好吃,酒也特别好喝。戚长安发现他已经喝完了两瓶,伸手把酒瓶子拿开了一点,“不喝了,你要醉了。”
摇摇头,徐洛阳其实还很清醒,就是有些头晕。他手撑着下巴,盯着戚长安看,借着喝了酒,胆气很足,这才把在心里盘旋了很久的念头直接说了出来,“长安,你可以留下来,一起跨年吗?”
说完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不知足。但他真的很想很想,能一起跨年。
戚长安很快就明白过来,徐洛阳以为他吃了晚饭就会离开,不过也没有多解释,只是点头,“好,我们一起跨年。”
怔了两秒,徐洛阳的笑容更灿烂了,“好开心!”
吃过饭,让戚长安坐到沙发上,徐洛阳揉了揉额头,脚步还算平稳地走过去打开了钢琴盖,坐到琴凳上,偏头朝着戚长安说到,“《歧路》的片尾曲词曲我都已经写好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你是第一个听众!”
室内中央空调的暖气很足,戚长安觉得有些热,拉开了衬衣的两颗扣子,手搭在沙发背上,笑容轻松地点头,“好。”
这是戚长安第一次听见徐洛阳认真地唱歌,他唱歌的声音和平时说话时有些不一样,可能因为《歧路》的片尾曲比较偏抒情,开头的两句他鼻音明显,气息非常温柔,像山涧潺潺的流水。
但到了中段,又换成了悲伤而嘶哑的唱腔,让戚长安忽然有种心脏被紧抓着的感觉。
一曲唱完,琴键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徐洛阳坐在琴凳上发了会儿呆,忽然整个人往下栽,头直接砸到了琴键上,发出了“哐”一声。
这一声把徐洛阳的醉意完全震醒了,他几步跑到戚长安面前,十分紧张,“长安你快帮我看看,肿了吗肿了吗?我可是要戴假发头套的人!额头上真带个包回去,褚导会嘲讽全开的!”
戚长安好笑,掀开他额前细碎的头发认真看,“没肿,还是很帅。”说着,拇指的指腹还轻轻揉了揉,“好了,闹闹不痛啊。”
看着戚长安的眼神,徐洛阳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徐洛阳终于把头发理顺了,拿着手机拍了张自拍,传到微博上,又发了几句新年贺词。他顺手往下翻了翻,发现自己十条微博里,竟然有五条都带自拍,而且他还注意到,每一张自拍的角度竟然都还不一样!
我的强迫症竟然这么严重了?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戚长安,“长安,你觉得我哪个角度的自拍比较好看?”
“去年一月元旦节发的那张,光线和角度都很好。”说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愣了。
徐洛阳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几条数据滑了过去——去年元旦节,那也已经是四百一十五天前发的微博了。而按照他自己的更新频率,一条绝对不止更一条微博。
他看着戚长安,忍不住问,“你——”
戚长安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嗯,我都看过。”
你的每一条微博,每一张自拍,我都看过。
心里关在铁笼子中的凶兽又开始挣扎——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更亲近、想要告诉他。但最后,戚长安还是没有放任自己,又重新在铁笼子上,挂了一把大锁。
你会将他拖入腐臭的沼泽的。
然后,在隐约的烟花爆竹声里,他听见徐洛阳认真地说,“其实你要是不太懂怎么发微博,可以问我的,我教你啊。一条一条地去翻我以前的微博来学习,真的太辛苦了!而且我以前的微博参考价值其实也不高,属于比较放飞自我的类型。”
怪不得到现在,点开戚长安的主页,几乎每一条微博都是转发的他的。
想了想,徐洛阳接着说到,“说起来,你又不炒人设那一套,微博其实可以随意发挥。不过你担心也是正常的,微博还是挺重要,不用担心,我教你!”
戚长安有些无奈,心里绷着的弦又松了下来,笑道,“好,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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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闹闹的小情绪:
戚戚,快叫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