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庄叔是郁宅的管家,郁宅内一切大小事务他都有看管着,而郁裴掏出来的这个白色食盒庄叔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那它是怎么出现在郁裴书包里的呢?

“这是我同桌的饭盒,他早上请我吃了鸡蛋饼。”郁裴笑着对庄叔说,“我想装点哥哥买的车厘子去分给他吃。”

“那我帮你洗就好了。”

庄叔说着,捋起袖子就要帮郁裴洗食盒,但郁裴却侧身避开了他,开口道:“不用你帮我啦,庄叔,我自己洗就行了。”

被郁裴拒绝了,庄叔就只能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郁裴洗干净了那个食盒,又往里面整整齐齐地堆了一满盒车厘子。

郁裴见庄叔一直盯着自己看,又洗了一盘车厘子,递到庄叔面前问道:“庄叔,你要吃吗?”

“庄叔不吃了。”庄叔笑着摇摇头。

郁裴端着车厘子往外走:“那我拿去给哥哥吃。”

郁卿今天是在家吃饭的,他和郁裴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一对剑眉也总是紧紧的皱着,只有在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弟时才会舒展开,露出温和的微笑:“阿裴。”

“哥哥,吃车厘子。”郁裴把那盘车厘子往郁卿面前推。

郁卿顺着郁裴的意思,从盘里拿了颗车厘子,见郁裴旁边还放着个装满车厘子的白色食盒,不禁问道:“这些车厘子是阿裴等会想带去学校吃吗?”

“嗯。”郁裴点点头,“我想拿去分我的同桌。”

郁卿又接着说:“那厨房里的车厘子还够不够你吃?不够的话哥哥再让人买点回来。”

郁裴说:“够的,谢谢哥哥。”

简单的谈话结束,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宁静,像是无话再可谈论一般,静谧的气息围绕在他们身侧,郁卿看着坐在餐桌旁,低着头乖乖吃饭的少年,觉得心窝的某处蓦地一涩。

郁裴吃饭时很安静,纤长的眼睫总是垂着,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叫旁人总是看不清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郁卿清了清嗓子,又开口,涩声喊道:“阿裴……”

“嗯?”郁裴闻声而抬头,露出眼睫底下一双淡茶色的眼睛。

郁卿想要道歉,可他张了张唇,却只是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气:“你和哥哥说,顾峥转学过来后要来我们家里住是吗?”

“嗯。”郁裴应声道,“顾峥说他不想住校。”

“没事,不想住校就来咱们家里住,他的房间哥哥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就住在你隔壁。”郁卿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哥哥总是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

“没事的。”郁裴抿起唇角,眼睫又再次垂下,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我长大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阿裴,你有、没有……”郁卿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只是擦着唇出口,仅仅发出了微弱的气流声。

郁裴没有听清:“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郁卿轻轻笑了笑,“吃饭吧,你等会该睡午觉了。”

“嗯。”郁裴点点头,吃完午饭后和郁卿说了午安就回房睡觉了。

下午在学校时,郁裴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整食盒的车厘子递给洛长洲的时候,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这么多车厘子啊?”谭启明虽然不是什么吃货,但是看到这么多车厘子时还是忍不住垂涎。毕竟车厘子这种水果不怎么便宜,更别说拿出这么一整盒来送人。

郁裴见谭启明一直盯着他给洛长洲的食盒,担心他和洛长洲抢,就对谭启明说:“我家里还有很多,明天再给你带好了。”

洛长洲闻言,探头看了谭启明一眼。

谭启明马上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放心,你家郁裴的东西不会和你抢的。”

郁裴听到谭启明说到“你家郁裴”四个字时,耳根有点点发红,自从他们两个开始每天一起用白瓷杯泡茶喝后,就被谭启明整天打趣。

“不抢你就别一脸流口水的表情。”洛长洲说着,把食盒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我哪有流口水啊。”谭启明反驳道,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郁裴,“你说你家里还有很多车厘子?”

“嗯……哥哥给我买了很多。”谭启明这么一问,郁裴也发现自己好像说的有些多了。

但好在谭启明并没有深想,只是道:“那你哥哥可真疼你,我妈都不买给我吃。”

洛长洲从桌屉里掏出英语本,对谭启明说:“等下上课就要听写英语单词了,你还不赶紧复习?”

“什么?!”谭启明大惊失色,“等下要听写吗?”

在得到同桌肯定的回答后,谭启明骂了一句“卧槽”就马上转过头去记单词去了。

郁裴的英语不错,等会上课田觅老师要听写的单词他也全都记下了,所以他也不急,只是拿着英语课本随意扫了几眼,他见洛长洲一直没动那盒车厘子,就问他:“长洲,你怎么不吃,你不喜欢车厘子吗?”

洛长洲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侧头到他耳边小声说:“学校里人太多了,我不想分给他们吃,等回家了我再吃好了。”

每个念过书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一些好吃的东西你不分给同学有些说不过去,但分了自己又有些舍不得,但郁裴没有想到众多学生眼中的高岭之花学霸洛长洲竟然也会有这种别扭的想法,忍不住有些想笑。

而洛长洲说话时炽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郁裴觉得有点痒,就缩了缩脖子,也凑到洛长洲耳边小声道:“没事,我家里真的还有很多,我可以再给你带。”

说完,他又笑着补充道:“偷偷的给你,不让别人看到。”

这下轮到洛长洲缩脖子了,他坐直身体,盯着少年的深蓝色眼珠有些发暗,随后勾起唇角道:“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妈喜欢吃车厘子,我带回去分给她吃一点。”

“啊,伯母喜欢吃啊。”郁裴说,“早知道我就再多带一点来了。”

洛长洲没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郁裴的头发:“好了,以后多的是机会,马上听写了,再看会书。”

郁裴对洛长洲的话如奉圣旨,没有细想他这句话那里不对,马上低头认认真真地记着单词。而说出这句话的洛长洲却发起了小差。

他用余光悄悄望着少年,眼神如画笔般寸寸勾勒过他的脸庞,从雪白的脸颊到纤长如羽的眼睫,从淡茶色的眼瞳到绯色的嘴唇,还有耳畔垂下的发丝,唇边勾起的弧度一直没有变小过。

晚上洛家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一大叠暗红欲滴的新鲜车厘子,上桌后的洛父见了后马上拿起一颗喂进嘴里,吃完后又拿起一颗,一边吃一边问洛母:“这车厘子你在哪买的?可真好吃,我前几天在老杨那看的都没这个新鲜。”

洛母闻言一愣,看向洛父道:“难道这车厘子不是你买的吗?我刚刚已经吃了好几个了,我以为是你买的。”

“怎么会是我买的呢?”洛父也愣住了,“每天买菜的是你啊。”

洛母没有其他工作,她每天就是去市场购置牧场和温泉山庄所需要的新鲜食材和水果,所以洛父以为这是洛母买的。

可是每天做饭的是洛父,洛母今天早上去买食材时根本就没买车厘子,她又喜欢吃车厘子,便以为这是洛父买来讨她欢心的。

洛母问:“我今天也没买车厘子啊,那这车厘子是哪来的?”

“阿裴给我的。”洛长洲放下碗筷,伸手拿了一颗车厘子吃,“我带回来分你们吃。”

洛父脸色登时一变:“阿裴是谁?!”

洛长洲神色不变:“你未来儿媳妇。”

“你——我——”洛父闻言,嘴里的车厘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洛长洲却道:“你刚刚已经吃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以后阿裴来了你可不能骂他。”

洛父:“……”

洛母比洛父看得开一些,洛长洲性取向这事刚被知道那段时候他们就闹过了,可是不管怎么闹也改变不了,那只能认命,再说洛母实际上觉得自己还能再生一个呢,她笑眯眯地又去拿车厘子吃:“好好好,那妈妈多吃一点,等阿裴来了妈妈保证不骂他。”

孤军奋战的洛父嘴都气歪了,可他又拉不下脸,只能看那边的洛长洲和洛母一口一个吃得欢,最后看那车厘子卖相太好,没忍住偷偷拿了几个吃。

洛长洲见状,唇角勾了勾,但也没出言让洛父没脸。

洛父见状才舒心许多,晚上临睡前,他递给洛长洲一盒茶叶。

那是一盒金骏眉,不算特别顶级昂贵的茶叶,但也不怎么便宜,洛长洲挑眉问道:“要我给你泡茶吗?爸。”

“泡你的头。”洛父没好气地瞪了洛长洲一眼,“这盒茶叶我和你妈都不爱喝,放家里也没人喝,你拿去送给人家。”

洛长洲接过茶叶说:“怎么没人喝,我喝啊。”

洛父闻言真想揍这不孝子一顿,丢下一句:“爱送不送”就走了。

“爸——”洛长洲喊了他一声,“车厘子我和妈给你留了点,在冰箱里放着。”

洛父没有回头,但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洛长洲笑了笑,关门进屋后拿起手机,给郁裴发扣扣消息道:[那些车厘子我们吃完了,我爸和我妈都特别喜欢。]

郁裴也很快就再两分钟后就给他回复了:[真的吗?爱吃就好,要不要我明天再给你带点过来?]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多吃点吧,明天给你带样东西。]

郁裴很期待:[是什么?]

[明天再告诉你,该睡觉了,快点去睡觉。]

[知道啦,晚安。]

[晚安。]

道晚晚安之后,郁裴只是调暗了屋内的光线,并没有立刻关机睡觉,他在偷偷地看洛长洲的扣扣空间。

洛长洲今天发了一条说说,并配了一张图。

那是锦带小道的照片,锦带小道是南城这边的一处风景,因小道路旁种满了彩霞似的锦带花而得名,锦带花的周期很长,几乎能持续整个春天,花语是:前程似锦。

郁裴以前走过这条路一次,所以才会在那次“多样校园”的活动中,为同学们画上一片盛开的锦带花,祝愿同学们前程似锦。

开学的时候,他曾经惋惜过自己的作品被白漆所覆盖了,可是现在看到洛长洲发的这张照片时,他忽然又感觉心底像是开了多粉白婉约的锦带花那样,软乎乎的,因此没能忍住给洛长洲的说说点了个赞。

洛长洲的消息马上接踵而至:[不准看手机了,睡觉。]

[好好好,我不看了,长洲晚安=3=]郁裴赶紧回复道,还带着点求饶的意思在尾巴加了个亲亲的表情,然后将手机放到床头柜旁,闭眼睡去。

第二天郁裴刚一见到洛长洲,就央着他给自己看他带来的礼物是什么,洛长洲被他磨得没辙,就拿出了那盒金骏眉给他:“这种茶不苦的,给你喝。”

郁裴抱着茶很高兴,随后又想到洛长洲之前送给他的那小罐普洱白茶还没喝完,说道:“可是之前你给我的那些白茶还有好多呢,我喝不完呀。”

洛长洲想了想,说:“你不是说你哥哥经常喝咖啡吗?你可以把这盒茶叶送给他,让他试试啊。”

郁裴一想也是,郁卿经常喝咖啡提神,可是经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大好,如果郁卿也能像洛长洲一样喝茶就好了,于是他便把这盒茶叶揣进书包里,笑笑地对洛长洲说:“好,我回去就拿给哥哥。”

洛长洲看着他弯弯的笑眼,唇角不禁也往上勾了勾。

中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时,郁裴正准备像以往那样,抱着他和洛长洲的书包去偏僻的小桌那里时,忽然听到站在离他不远处,两个请了病假的女生在谈论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

“你听说了吗?齐雯蔷和萧杭一分手了。”

“早就听说了,看都看得出来啊,现在萧杭一打篮球齐雯蔷都不往他那边凑了。”

一个女生脸上满是不解:“我觉得萧杭一对齐雯蔷挺好的啊,她怎么就和萧杭一分手了呢?”

另一个女生耸耸肩道:“谁知道呢?”

郁裴不是故意偷听她们说话的,只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没有经过刻意的压低,再加上主人公曾是他之前的暗恋对象,所以郁裴才会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

不过现在再提起齐雯蔷,郁裴已经不会有之前那种难过的感觉了,甚至齐雯蔷这三个字甚至不能引起他半点心绪的起伏,就好像对于他来说齐雯蔷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只是因为那两个女生的谈话,郁裴在坐到小石桌那边后还是没忍住,抻头往男生篮球场那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萧杭一还是和以前那样与一堆男生在一起打篮球,只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也不再刻意耍帅,而操场旁边,也没了那个帮他抱衣服和水瓶的女生。

“在看什么呢?”跑完步回来的洛长洲仰头喝完水,发现郁裴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前面的篮球场,不禁低头盯着郁裴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弯腰凑到他的面前问他,“你在看什么?”

郁裴被突然靠近的洛长洲吓了一跳,猛得后退差点跌下椅子,还是洛长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才没摔下去,洛长洲无奈,挑眉道:“我是不是长得很丑,都把你吓到了。”

“没有啊。”郁裴赶紧否认,他抬头看了一眼洛长洲俊美的脸庞,又错开眼神,“长洲你长得很帅啊。”

“那你怎么不看我?”跑步消耗的水分有点多,洛长洲又喝了一口水,明显的喉结上下攒动着,他垂眸看着郁裴,又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蓝球场上的男生,“你一直在看他们,你想去玩吗?”

郁裴无法否认,但他又不好和洛长洲说齐雯蔷的事,因为对他来说齐雯蔷已经是个不重要的名字了,于是他只能说:“不想,我不是有哮喘吗,不能剧烈运动,所以觉得你们蓝球打得好的男生很帅。”

洛长洲转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郁裴身体不好,但是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这还是郁裴在他面前第一次坦露自己的病情。

“不要羡慕他们。”洛长洲对郁裴说,“我比他们帅多了。”

洛长洲这样自恋地夸奖自己,郁裴有些想笑,但他说的又确实是实话。

“打篮球有什么好玩的?一个两个晒得那么黑,你看我都不打了。”洛长洲坐在他身边,打开习题册对他说,“你这样白白的多好,我妈就喜欢你这样白白的。”

郁裴知道洛长洲不打蓝球了是为了给自己补习,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是为了安慰自己,虽然他安慰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他还是附和着道:“对,我有长洲就好啦。”

洛长洲勾了勾唇角,垂眸开始给郁裴讲化学。

今天的化学课上的内容不是很多,也不算太难,然而讲着讲着洛长洲才发现,郁裴的化学实在是太差了,他连最基础的化学方程式都不会解,于是洛长洲便让他先背一下元素周期表。

背到一半,洛长洲突然问他:“我能给你布置一题家庭作业吗?”

“嗯?”郁裴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着洛长洲,“可以呀。”

郁裴还特地从书包里拿出了本新的作业本,递给洛长洲,等着他给自己的写题目,然而洛长洲却没有动他的作业本,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得好好的信纸,铺开放到郁裴面前。

那张信纸是米白色的道林纸,上面有着银色的烫金花纹,十分华丽漂亮,而信纸中央,被人用黑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一道化学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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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洲问他:“会解这道方程式吗?”

郁裴还在奇怪洛长洲为什么要用这么好看的信纸给他布置作业呢,闻言就看了看这道方程式,方程式看着不是很难,但是郁裴连元素周期表都还没背完呢,就摇摇头道:“不会。”

洛长洲轻轻笑了一声,说:“不会就算了,过段时间再教你解。”说完,他又把那封信纸好好地叠起,塞回书包里。

“咦?为什么要等过段时间呢?”郁裴问他,“不是说是给我的家庭作业吗?”

洛长洲听到他的问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郁裴一直觉得,洛长洲是他见过的所有男生里长得最帅的,因为混血,他的五官要比一般人深邃许多,而他五官里,最好看的就是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他看人的时候,眼底的蓝就像是大海,能将人温柔地溺毙。

郁裴有些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心脏渐渐变得越来越快,有股热意顺着脸颊下的毛细血管开始往全身蔓延,他看到洛长洲缓缓笑起,深邃的眼底有着浓浓的温柔,低声对他说:“秘密。”

郁裴赶紧低下头,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很冰,像是冰块一样寒冷,碰到热乎乎的脸颊时他自己都被冻了一下。

洛长洲像是没发现他的窘况,垂眸收拾着桌上散乱的书本,说:“走吧,快放学了。”

“嗯嗯。”郁裴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慌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在洛长洲看不到的地方,他用手在胸膛下轻轻按了一下。

底下是他跳得快速且激烈的心脏,扑通扑通有力地撞.击着他的手掌。

郁裴不知道他的心跳为什么这样快,就好像他得的不是哮喘而是心脏病一样,他又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洛长洲,然而洛长洲却也正好抬眸,与他目光相撞。

郁裴被吓了一跳,掩耳盗铃地别过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这样的感觉有点熟悉,可郁裴一时想不出他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类似的感觉,因此和洛长洲挥手道别坐上车后,郁裴还是心不在焉的。

他抬头看向车外,因为到了春天,路旁的树都生得枝繁叶茂,绿意欣欣,远远看着都能呼吸到那满满的生机与活力。

郁裴蹙着眉,当他目光扫过灌木丛中一朵怯怯盛开的白色野花时,他终于想起这样的感觉他什么时候有过了。

那是在他还喜欢着齐雯蔷的时候。

因为喜欢,所以他连看一眼那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目光打扰到他。

可、可是……

他不可能喜欢长洲啊。

也不是不喜欢,长洲是个男生,他喜欢他应该像是喜欢顾峥那样才对。

郁裴怔怔地,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心口——这里,在看到顾峥时不会跳得那样快,在看到齐雯蔷时也不会跳得那样激烈。

只有在看到洛长洲时,它才会欢欣雀跃地鼓动着,恨不能从胸腔里跃出,蹦蹦跳跳地窝进那个人的怀里。

郁裴有些恍惚,眉头轻轻地蹙着,看着像是有心事一般,直到张庚把车停好,他才惶惶回神。

张庚问他:“小少爷,你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郁裴很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他从书包里拿出洛长洲送他的那盒茶叶,说,“长洲送了我一盒茶叶,我喝不完,在想要什么时候把它送给哥哥喝呢。”

张庚看了眼车库,对郁裴说道:“大少爷今天在家呢,小少爷您一会就可以见到他了。”

“真的吗?”郁裴也伸头去看了一眼,因为公司的事情非常多,郁卿中午很少回家,他见郁卿的车的确好好地停在车库后便快速朝郁宅走去。

一进大厅,郁裴果然就在饭桌前看到了郁卿,郁裴笑了笑,把书包放下后坐到他的身边:“哥哥。”

“阿裴回来了,快来吃饭。”郁卿也笑着,给郁裴添了碗饭。

“嗯。”郁裴接过碗,然后把洛长洲送给他的金骏眉推到郁卿手边,“哥哥,这个给你喝。”

“这是什么?”郁卿把那盒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盒金骏眉茶叶后愣了下,便问郁裴,“阿裴,这盒茶叶你哪来的?”

郁裴不懂茶的价格,如实回答道:“是长洲送我的呀,就是我的同桌,但是他之前还给我带了好多普洱白茶,我喝不完,这个拿给哥哥你喝。”

郁卿闻言眉头轻轻皱了下,不是说这盒茶叶有多么昂贵叫人瞠目结舌,比这贵的茶叶郁卿见得多了,但金骏眉的价格也不便宜,不该出现在学生互赠的礼物中,如果不是他知道郁裴的性子,还会以为这是哪个人想通过郁裴来讨好他呢。

“你之前带的车厘子就是给他送的吧?”郁卿问他。

郁裴答道:“是呀。”

郁卿说:“车厘子我买了很多,下午你再给他带些去吧。”

“嗯嗯。”郁裴连连点头,“长洲对我可好了,他还天天给我补习呢。”

郁卿闻言,心头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他想反正还是学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郁裴也大了,是该有自己的朋友圈了,于是他又对郁裴说:“阿裴可以带他来家里玩玩啊,再过几天顾峥也就来了,家里多些人还热闹。”

郁裴说:“我已经邀请他国庆来家里过我的生日了。”

“那就好。”郁卿笑了笑,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正埋头吃饭心情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郁裴,然后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将他今天中午回家的真正目的对郁裴说,“阿裴。”

郁裴早就发现郁卿旁边放着个公文包了,他也猜到公文包里放的文件估计是和自己有关的,不然以郁卿的性格,他是不会把工作上的文件放在饭桌旁的。

当郁卿终于喊出他的名字时,郁裴将头垂得更低了,像是这样做就能逃避郁卿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他大概能猜到这份文件是什么。

可是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阿裴,这份股权转让书你签一下吧。”郁卿的声音很轻,但话里的含义却很重。

郁裴的动作顿时僵住,可是郁卿拿着股权书的手却动也不动,摆明了要郁裴亲手接过去。

“阿裴。”郁卿又轻轻喊了他一声。

郁裴这才抬起头来,眼眶红红地盯着郁卿。

郁卿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心窝也是酸涩地疼。

“我……”郁裴张了张口,“我不想签。”

“为什么不想呢?”郁卿还是很温和地和郁裴说着话。

郁裴别过头,不去看他,哽咽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养我,这些股份放在哥哥那里就好了,哥哥为了公司那么辛苦,有了这些股份哥哥在公司也好说话。”

郁裴虽然不管公司的那些事,可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郁父去世的那样突然,不管是公司里的蛀虫还是对手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郁氏这块肉,巴不得能从上面狠狠咬下几口肥肉下来,郁卿拥有的股份越多,他在公司的话语权才会越重。

“不。”然而郁卿却否认了他的话,“哥哥会养你,可是这些股份本来就是你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

郁裴还是侧着头,不去看郁卿,也没有说话。

郁卿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搂住郁裴的半边身体,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柔声说:“不管妈妈怎么说,你都是哥哥的亲弟弟啊,正因为你是哥哥的弟弟,所以你才要拿着这些股份,因为哥哥知道,你永远会站在哥哥这边的,不是吗?”

郁裴听了他的话,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腰间轻轻啜泣起来:“可、可是妈妈说……”

“妈妈病了,她说的话不能相信。”郁卿柔声安慰郁裴,他将手里的另一份文件递给他,那是一份亲子鉴定书,“你看,你是哥哥的亲弟弟。”

郁裴从他腰间抬起头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几乎是用抢的从郁卿手里拿过那份亲子鉴定书,等他看清亲子鉴定书下写到:被鉴定人与鉴定人为兄弟关系时,他才安静下来。

郁卿半弯下腰,将笔塞到郁裴手里,又把股份转让说明书递给他,温声道:“这下阿裴可以签字了吗?”

郁裴没有说话,但他顿了几秒,终于沉默地在股份转让说明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当名字的最后一笔落下,他像是脱力般的松开了笔,望着股份转让说明书的目光有着悲哀和难过,又有着释然。

“好了,我们继续吃饭吧。”郁卿拍拍郁裴的肩,“一会阿裴还要睡午觉呢。”

“嗯……”郁裴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到郁裴吃完午饭要上楼睡觉时,郁卿突然喊住他,递给他一张□□。

郁裴不解地望着手里的卡:“哥哥,这是……”

“这是你的股息红利,也算是你自己私房钱。”郁卿对郁裴笑笑,说道,“阿裴快十八岁了,也该有自己的小金库了呀。”

“可是。”郁裴顿了顿,又轻轻说道,“我没有什么要买的呀。”

郁卿每个月都会给他很多零花钱,郁裴生活在郁宅里,也不用愁吃穿,这些仆人都会为他打理好,就连他画画要用的纸笔颜料,在每个新季度也会有专门的人为他买了送过来,所以郁裴是真的不缺钱。

当然这只是对郁裴来说。

他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们,其实钱是不够花的,要么打游戏氪金,要么买新的运动鞋,要么为女朋友花钱,穷人有穷人的穷法,富人也有富人的穷法,像顾峥每个月就都在喊穷。

所以郁卿就觉得很奇怪,他问郁裴:“怎么会没有呢?顾峥都买了一辆跑车玩了,我看他朋友圈还经常晒些表,阿裴就没有什么想买的吗?以前不是还会买些新颜料吗?”

那是在以前。

郁裴默默地在心底回答道。

他现在几乎都没摸过颜料,又怎么会想买新颜料呢?

但是他沉默了会,还是接下了那张卡,他问郁卿:“哥哥,我可以买一些花种来家里种吗?”

“当然可以。”郁卿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说道,“阿裴想要养一些花吗?”

“嗯。”郁裴应声道。

郁卿点点头:“养些花也好,可以愉悦心情。那阿裴想好养什么花了吗?”

“还不知道。”郁裴说,“我还没有想好呢。”

“那就慢慢想,有什么事要帮忙都可以和哥哥说,哥哥不在可以找庄叔说。”郁卿又摸摸郁裴的头。

“哥哥。”郁裴突然喊了郁卿一声。

郁卿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哥哥午安。”郁裴垂着头,拿起自己的书包就上楼了。

郁卿也和他说:“午安。”

郁裴回到房间后,将那张卡拿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将它轻轻放在床头柜子的抽屉里,他拿出手机,点进洛长洲的空间里,翻看他的说说记录。

他记得洛长洲种着许多花,其中有一种花长得很好看,绿叶之间是成束的红色花朵,花中央有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花蕊,花蕾垂下时就像一个个饱满的红灯笼,非常可爱。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郁裴想问问洛长洲这种花叫什么,他想养。

郁裴找到洛长洲发的关于那花的说说后就去找他了:[长洲你睡午觉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这种【图片】花叫什么啊。]

[哦这种花啊,它叫塔依毛西亚。]

塔依毛西亚?郁裴一愣,这好像是个外国的名字。

下一刻,洛长洲又给他发消息道:[它是斐济的国花,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郁裴回复道:[我想养花,就是这种花,所以来问问你,它是国花啊,能够买到吗?]

[当然可以,不然我怎么会有这种花呢?不过你不用买了,我把我种的这盆送给你好了。]

[真的吗?]郁裴有点高兴,但是他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高兴,[可是这样的话,你不就没有这种花了吗?]

[没事,等它开完花之后,你再给我它的种子就好。]

[嗯嗯,那这种花有什么花语吗?]

[有,它的花语是:泪水带来新生活。]

新的生活啊……

郁裴怔怔地看着洛长洲给他发的花语,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但学生们中午的午睡时间不是很长,因此郁裴下午去上课时,他眼眶周围微红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即使他用冷毛巾敷了一会眼睛,但哭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洛长洲见到他时,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这才把目光挪开。

郁裴按着呯呯直跳的心脏,以为这件事就算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洛长洲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啊。”

“嗯?”郁裴被他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

“你看。”洛长洲低下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眼睛都被刺红了。”

郁裴一看,洛长洲的眼眶周围确实红红的,眼里还带着湿湿的水雾,深蓝色的眼瞳中央瞳孔收得很细,很明显是盯着太阳看久了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长洲……”郁裴轻轻喊着他的名字,郁裴不知道他胸腔里奔涌的情绪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此刻需要看着洛长洲,心脏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洛长洲对他笑了笑,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他说:“走吧,快去教室,外面的光线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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