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裴当然是说:“喜欢吃啊!”
洛长洲闻言点点头,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开始写了起来。
郁裴问他:“长洲,你在写什么呀?”
“菜谱啊。”洛长洲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吃这个小锅米线吗?我记下来怎么做,以后我有空做给你吃。”
“你、你以后要做给我吃?”郁裴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因为洛长洲说以后要给他做饭吃。
洛长洲抬眸,唇角勾着看了他一眼:“嗯。”
郁裴对上他的目光,耳根变得更红,垂下眼睛小声说:“可是这锅米线可能有人家的独家秘方啊,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做呢?”
洛长洲此时已经记完了配料和原料,一边将笔和本子收起,一边对郁裴说:“不管是什么东西,我吃一次就能知道做出它的原料有哪些,不过要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的话可能要经过多次试验。”
“这么厉害啊!”郁裴惊叹道,“我还以为这种能力只有电影里的人才拥有呢。”
洛长洲闻言,又对他笑了笑,指指他碗里的米线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记住这个米线的味道,以后等我做给你吃时,你就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样的味道了。”
“嗯。”郁裴耳根处的热度逐渐蔓延至双颊,小脸微红的点头应道。
“对了。”洛长洲下一刻又将书包的拉链拉得更开,从里面掏出一个亚力克透明盒子出来,“这个给你。”
盒子里面装的就是那盆塔依毛西亚,它显然被照顾得很好,枝繁叶茂,已经有几簇红红的花苞了,花蕾们紧紧地挨在一块,十分可爱。
郁裴试着抱了抱这个盒子,发现分量不轻,他惊讶地问洛长洲:“长洲,你一直背着这盆花吗?”
“是的。”洛长洲点点头道。
“它那么重,你可以早点拿给我呀。”郁裴轻轻蹙起眉,很心疼洛长洲背着它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你还骑自行车带我走,你累不累啊?”
“就是因为它重,所以我才不想那么早拿给你。”洛长洲望着他,很认真地说道。
郁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珠,听着他一句句不要钱似的甜言蜜语,只觉得心都要甜化了,就像吃了他最喜欢的糖果一样,整个人都是甜乎乎的,只会小声地喃喃道:“长洲……”
洛长洲笑着,然后今天第四次拉住郁裴的手,牵着他把手轻轻搭在装着花盆的亚力克盒子上:“它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它象征着新的生活,所以不管过去怎样,阿裴以后一定要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洛长洲没有刻意地去打听郁裴过去的情况,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们刚开学那段时间对郁裴的态度还有他们的对话,以及郁裴对他们的疏远,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线索,不需要刻意去探听就能知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只要郁裴愿意,他以后每天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郁裴被洛长洲按着手背搭在亚力克盒子上,但是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念想,他望着透明盒子里红色花苞,眼眶也渐渐酸涩变红。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理科,他喜欢文科,喜欢阅读那些充满温暖力量的文字,可是他却偏偏选了理科。
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苦尽甘来”这个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一直觉得他的一生,是灰暗且看不到一点光亮的。
可当洛长洲出现后,他才明白,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会心甘情愿地觉得你前半生所受的苦难,都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是值得去经历的。
郁裴低着头,他很想哭,可是他拼命深呼吸压抑着胸腔和眼眶里的酸涩,因为他不能哭,他应该笑才对,他人生所有的灰暗都已经退去,他没有理由再次落泪,宛如塔依毛西亚的花语——
泪水预示着新生命。
张庚来接郁裴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快黑了。
弦月挤出了夜晚的幕布,悬在黛青色的天空一角,在遥远的另一边,还缀着几颗稀疏的明星,整个南城都笼罩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之中。
但因为南华高中的校服是红色的,非常醒目,所以张庚刚将车开到兰涉巷子口时,就看到了郁裴,他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的盒子,站在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身边,不知道他旁边的青年对他说了什么,下一刻他就笑了起来。
笑得眼睛弯弯的,就如同天边的弦月,明亮又温柔。
张庚从来没有看到郁裴这样笑过,在他之前,为郁家开车的是另一位司机,不过在几年前他退休了,换成他来为郁家开车。
从他到郁家的那一天起,他在郁裴脸上看到的就只有死气沉沉的阴郁。
这个本该活在最肆意,最生机蓬勃的少年,他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他仿佛一株枯败的蒲公英,白色的花绒带着颓废悲观的气息,愈飘愈远,孤独地流浪在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穹顶下。
所以郁裴后来会得那样的病,张庚一点也不意外,还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将车开到他们身边,张庚才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今天的作业不难,你回去看看会不会做,不会做你找我。”
“嗯嗯,好的。”
张庚把车窗降下来,对洛长洲笑了笑:“洛同学。”
“张叔。”郁裴喊道。
洛长洲看向张庚,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张叔叔好。”
“我来接阿裴回去了。”在别人面前,张庚一向很注意不会直接称呼他为小少爷。
“嗯。”洛长洲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郁裴,“阿裴,明天见。”
郁裴朝他挥挥手:“长洲,明天见。”
虽然和洛长洲分开了,但是郁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张庚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抱着怀里的盒子,不时就笑两声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小少爷,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呀。”
“哦,这是塔依毛西亚。”郁裴听到他的话,马上放开双臂,邀功似的将那盒子捧给张庚看,“据说它是斐济的国花呢。”
张庚看了一眼那花,红红的像是几个小铃铛,确实很好看,他笑笑,夸赞道:“真好看。”
闻言,郁裴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了。
到家后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就抱着花盆蹬蹬蹬地直往房间的阳台跑,他将花盆放在阳台的小白藤桌,决定每天起来拉开窗帘看到的除了阳光之外,就是这盆洛长洲送给他的花。
郁裴甚至还发了一条说说,配图就是这盆花的照片:[从今天开始就要一起生活啦!【图片】;d]
说说一发出去,很快就有人给他点了赞,其中就包括洛长洲。
郁裴握着手机往后一倒,平躺在床上,盯着“洛长洲”这三个字反复看了又看。
洛长洲,洛水之洲。
这是洛长洲刚转来学校那天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
郁裴那天就觉得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一定特别温柔,而现在,郁裴却在想,洛长洲怎么能够这样温柔呢?
他这样温柔,会让他遗憾他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他。
如果能早点遇到就好了,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郁裴怔怔地想。
他们现在是高三,扣除节假日放假在家的时间以外,他们其实能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而且以他的成绩,是完全没有办法和洛长洲考去同一所大学的。
一年后,甚至不到一年,他们就要分开了。
这个认知让郁裴心脏就像被双粗粝的手掌捏住,一下一下窒息地发疼。
他不想和洛长洲分开,他想一直和他在一起,这是一种直欲燃烧般的希望,热烈而赤城。
洛长洲的出现,就好像唤醒了他身上长眠的一部分,他已经习惯了每一晚都有洛长洲的晚安,每一个白天都期待着和洛长洲的见面。
郁裴无法想象,当一年后的高考结束后,他们要各奔东西,分离告别的画面。
为什么这样舍不得他?
为什么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郁裴怔怔地问自己,明明顾峥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那样难受,因为他知道通过手机,通过短信,通过扣扣,通过各式各样的社交工具,他们有无数种方法保持联系;可是这样的一切放到洛长洲身上就不行。
他会想要奢求更多——
能联系就会想要见面,能见面就会想要靠近,能靠近就会想要……拥抱。
郁裴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房顶垂下光线怔怔地看,这双手纤细修长,在强烈的暖光灯下能够看到皮肉底下红色的血肉和暗色的指骨,它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布有触觉神经,因此他会记得今天这双手被洛长洲握住时的感觉,还记得他坐在自行车后抱住洛长洲腰身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满足,满足到他小小的心脏能容下洛长洲整个人。
他终于知道他对洛长洲是什么感觉了。
那是喜欢。
比他曾经有过的暗恋更加强烈的喜欢,是一种想要狠狠抱住他,每天都能和他见面,永远能够在一起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