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侦突然说上一句“其实我以前见过你”,委实吓了苏日暮一跳。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对方这般出彩的人物,他应该也有印象才是。
“应该说,”甄侦想了想措辞,“是听过你的声音。”
苏日暮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甄侦睨他一眼,“你六岁那年,嵩山少林寺,论武大会,还记得吗?”
苏日暮愣了一下,“……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着素修枝去参加这种武学盛会,说白了就是给江湖人炫耀武功的茶话会,大家吃吃喝喝切磋切磋,大的你来我往打完了,就开始比试谁的下一辈有出息了,苏日暮不甘不愿地拎着剑上去,心里憋着气的结果就是揍趴下了这一辈所有的小小对手,一战成名,树敌无数。
“又嚣张又毒舌,我早该猜到素家的徒弟表亲里没人能比素望苍更惹人厌的。”甄侦弯了眉眼道。
苏日暮觉得觉得不可思议,“你在论武大会见过我?你师承何派,为什么我不知道有你在?”
当时小一辈拿得出手的全部丢上擂台去比试了,甄侦这等角色,岂会是大智若愚之辈?
甄侦轻笑一声,“你忘记我是什么人了么,岂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
苏日暮这才记起此人巨门子规的身份,“你那时候就已经入了巨门?你是来查探消息的?”
“我比你虚长了几岁,那时已经入了巨门很久了,”甄侦道,也不介意他问这些事情,“说是查探消息倒是严重了,其实是我性格闲散,在习武上忙没太大上进心,前任子规就带我去看看同龄人的功夫如何,说是刺激刺激我。”
苏日暮听得好笑,心道果然是甄侦的风格,不垫底不冒尖,悠悠哉哉看热闹,武功天下第一也对他没吸引力,“然后你就看到了我?”
“呵,是听到你如何肆无忌惮地把对手骂个狗血淋头,”甄侦眼角一勾,杏瞳魔魅,“那时候我练摄魂术出了岔子,看不清东西,连你比试都是听声辩位罢了。”
苏日暮嘴角一抽,“难怪那时候子诤说我是素望苍的时候你这么激动。”
甄侦瞥他一眼,也不否认自己的失态,“我激动可不是因为你是素望苍。”
“嗯?”不然是为什么?
“论武大会之后,你和素门主在角落里吵了一架,”甄侦不用细想都能回忆起当时苏日暮嚣张跋扈的语气,“你把剑丢给素门主,对他说‘想名扬天下你自个儿去,小爷不干了’。”
苏日暮眼皮子一跳,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那次和素修枝闹得厉害,闹完之后就跑了,依稀记得……好像是有撞到一个比自己大的孩子?
他那时候眼高过顶,压根就不记得撞到谁了。
甄侦见他似是想起来了,眼波晕出三分江南雨,笑意弥漫,“那时我就在想,要是前任子规再苦口婆心逼我武功要练得天下第一,我就对他吼上这么一句话,”尽管经年之后一直无甚机会,不过……“我小时候,可一直是素剑门少主的崇拜者呢。”
“……”苏日暮险些没脚下一滑,直接从屋顶上带着十几个酒坛子一起滚下去,目瞪口呆看着甄侦的样子就像是见了鬼。
“何必这么惊讶?”甄侦风轻云淡地看着他,“当年素剑门出事的时候我还伤心了挺久的呢。”
苏日暮一脸黑线地看着他:“……”用他这张脸这副腹黑性子说出这句话真是叫人违和得紧!
甄侦伸手捧住他的脸,似笑非笑,“所以三爷说你是素望苍的时候,我就觉得奇了怪了,我崇拜的人,怎么就长歪了呢?”
苏日暮瞬间脸黑如锅底,咬牙挤出一句话:“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甄侦很大度道:“没关系,我喜欢就好。”
苏日暮:“……”
甄侦却忽然看着他不动了,眸色很深,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情绪,脸上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
苏日暮似有所察,故作轻松地道:“没想到我们的缘分这么深。”
甄侦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当年没来得及帮忙,我几乎以为会抱憾终身,如今得知你活得安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并不太擅长表达自己这般的情绪,“……我很高兴。”
苏日暮望着他,突然弯唇笑开,眉眼如画,“我也很高兴,再次自家介绍吧,我曾经叫素望苍,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苏日暮。”
过去种种都是烟云,大仇得报之后,他希望一切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
鼎州城,一个别院里。
沙肖天武功运行三大周天,慢慢将内力收归,他睁开眼睛,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踏步出门,去了书房,一个中年美须男子正坐在那里喝茶,见他过来,淡淡打了个招呼,“沙兄。”
“邹贤弟今天才到,怎么来得这么迟?”沙肖天也没有客套,径直问道,看得出二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来来回回都是堡里那些事罢了。”邹洞天瞳色阴霾道。
他虽说是林家堡的堡主,却不是林家的人,当年他是素剑门的外门弟子,因为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游手好闲之际阴差阳错救了林家小姐,巧舌如簧骗了人家信任,那林家小姐见他长得周正,又信誓旦旦说自己如何心有鸿鹄之志却不得展翅而飞,心生仰慕,恨不得倾心相许,邹洞天顺顺利利入赘了林家堡,因着上任林家主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邹洞天恶从胆边生,借着好友沙肖天薛义保等人的力害死了上任林家堡主,在林家小姐继任的时候用甜言蜜语哄得她将手中大权悉数放任在他手上,等到时机成熟,他便将自己这位结发妻子也设计害死,独占了林家堡,表面做出情深意切不再娶妻的假象迷惑世人,实际上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奸掠良家妇女的事情。
可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几年宅子里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叫他疑神疑鬼以为是结发妻子不愿投胎,被他打压的林家旁系也纷纷开始和他叫板,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这边的不顺当,沙肖天自然也清楚,闻言倒是不奇怪他的态度的不冷不热,道:“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晚上和包贤弟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几个也好久不见了,可惜薛贤弟走得早,不然……唉。”
他这一句三叹自然得很,好似他和薛义保真的情同手足一般。
邹洞天也适时露出惋惜的表情,“人老了总有这一遭,也享福不了多久了,这次武林盟主改选,沙兄可有打算卸下担子,好生自在一回?”
沙肖天皮笑肉不笑,“我自然是有这个主意的,只怕现在江湖动荡,年轻人担不起责任,我于心何忍?”
邹洞天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暗骂一句老匹夫,大权拿捏住了那么多年也不肯放一放手。
“说起来,今年有意盟主之位的人可不少,沙兄一番苦心,恐怕大伙儿都看不出来啊。”他似真似假地道。
提到这个,沙肖天的脸色阴了阴,“少年人不成气候,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几家素来以修生养性为主,不希望为俗事所累,想必是几个世家的家主对武林中事较为热衷。”
那些武林世家可比沙肖天他们几个有来头多了,百年家底,可惜这些年一直被他们暗中打压,势力渐弱,不过对方的武功是实打实的一代代传承递进的,虽然暗里有不少手段等着招呼他们,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对手。
邹洞天却是道:“他们只是其一,沙兄恐怕还没收到消息,今天我进城的时候,看到紫危楼和天下宫的人了。”
沙肖天愣了一愣,很是意外,“他们怎么会搀和到武林大会来?”
这紫危楼的大名是如雷贯耳的,江湖一绝的情报组织,是这五六年才蹿起来的新起之秀,独善其身得很,和武林中各个门派都没有很深的交情,金钱利益的原则高高挂起,任是他这个武林盟主亲自上门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而天下宫相对来说就比较少人知道,不是因为它不厉害,而是因为它太低调,人数不多但是武功一等一的好,平时很少出现在江湖上,所以知道的人实在很少,也说不清对方是什么背景。
这两个几乎在江湖边缘游荡的门派,怎么会突然热衷于武林大事了?
“会不会只是来凑个数?”沙肖天不确定地道。
邹洞天却是摇了头,“他们阵势不小,紫危楼楼主和天下宫宫主应该都到了。”
沙肖天的眉头立刻打了个结,脸色阴晴不定。
邹洞天打量着他的表情,“沙兄如此忧心,莫不是之前内力过旺导致些许不适的问题还没解决?”
“自然已经解决了,”说起此事,沙肖天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面色,“我现在的状态……”他握了握自己的双拳,笑,“再好不过了。”
邹洞天也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在此,预祝沙兄旗开得胜,再掌盟主之位了!”
话是这么说,他眼神却是冰冰冷冷,丝毫没有贺喜之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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