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好像。”
宋朗辉没有去纠正前后鼻音的问题,他冲到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又飞速往楼下奔。但这栋楼离学校大门太近,他连陈琢的背影都没看到。
他觉得茫然。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追上去解释刚刚那番话不是真心话,陈琢会相信他吗?还是要跟他从头剖白,他只是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他当然做不到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那样单纯真诚。
认识陈琢以前他周围的朋友都是这样的星二代,他们并不是觉得好好学习是错的,但是觉得好好学习的人不是自己的同路人。宋朗辉跟着他们瞎玩过一阵,也是怕玩野了收不住车,宋Z才会在他高中时强行要求他换学校念。
宋Z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比如今天宋朗辉看到庄飞予的时候,后者已经在跟他分享从哪里可以买到大麻。
宋朗辉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骑墙派。他其实并不真正喜欢庄飞予他们的人生态度,但也做不到像陈琢或者其他高中同学一样认真。有时候在陈琢面前,他会觉得陈琢的确太直接太年轻了,但跟庄飞予这一波装大人的厮混在一起,又觉得太不正经。
宋朗辉几乎怀疑有毛病的是他自己。
他不觉得陈琢会生气,陈琢这个人情绪好像一直没什么起伏,他的那一段胡说大概并不会激怒陈琢,最大的可能是陈琢不再搭理他。就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陈琢自己上自己的竞赛班,跟李决讨论题目,放学回家不会看娱乐新闻娱乐杂志,宋朗辉没有半刻出场机会。
这比陈琢生气和自己在庄飞予面前跌份儿还要让宋朗辉沮丧。
在可能要失去陈琢这位朋友的边缘,宋朗辉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失去这位朋友,非常不想。
第15章
宋朗辉回到化妆间,庄飞予和许楚还在,见他一头汗又脸色不好,庄飞予凑上来一脸疑惑地问他:“怎么?你们学校的傻逼们又来督促你学习啦?”
庄飞予刚刚趁他出去,就拿过了桌上那一叠资料试卷,跟许楚讨论说宋朗辉真是惨的没边儿了,拍戏还要被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热心肠同学监视学习。
见宋朗辉面色沉着没答话,庄飞予又挥着手里的资料:“哟,你真不来看看?你的好同学可是认认真真给你写了小半本儿笔记呢。”
宋朗辉抢过他手里的一叠笔记本和试卷,前几张是课堂测试和月考的试卷,接着是学校统一订的教辅资料,然后是一本带笔记的课本。
庄飞予还在一旁说个没完:“喏,你看,你的学霸好同学真的是雷锋,写得清清楚楚呢,’我借了聂倩倩的书给你抄了一份笔记’……哈哈哈哈这他妈傻逼还真以为自己是学习小天使呢。”
宋朗辉火气一直往上窜,皱着眉头冲着庄飞予就是一句:“你他妈有完没完?”
庄飞予是这群人里头最跋扈骄纵的一个,他大伯父在市里文化部门任职,大家平时对他也都多忍让。听了宋朗辉这么一句吼,庄飞予下意识要怼上来,许楚看出来宋朗辉是真的生气,怕闹大了收不住场面大家难堪,硬生生把庄飞予拽住。
宋朗辉抱着资料先离开化妆间。这栋废弃的教学楼一共六层,他跑到楼顶的天台,周末学校里的人都很闲适,他站在天台上可以看见一个个女孩儿坐在男孩儿的自行车后座晃过林荫道,也有三三两两的男生抱着篮球走着路偶尔来一个上篮的动作。
高中之后是大学,大学的他和陈琢是什么样呢?
宋朗辉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就好像他之前一直处在一个轻视读书的价值共同体而陈琢从小是物理科研的接班人,他们的交集来自于宋Z的强硬决定和老周随机分配的组合,他们其实根本不是一路人,哪怕曾经有个一两个瞬间觉得对方是难得能理解自己的人,最终也还是要走上不一样的路:陈琢会念正常的大学,继续认真读书,谈一段认真的恋爱;宋朗辉无非是去两所顶尖戏剧学校中的一所,继续拍片儿,狐朋狗友灯红酒绿,服从经纪公司安排炒炒绯闻。
今天的火甚至不能怪庄飞予。附和庄飞予的话的人是他自己,这话也并非不是真心。如果不是因为陈琢是一个值得相处的对象,换了任何另一个人,一起学习这种事情宋朗辉早就不待见了。
他的的确确是喜欢陈琢的那个世界,干净、简单,相信物理定理和人的努力,没有乱七八糟的嗑药抽烟喝酒泡妞。但宋朗辉不是第一天入行,哪里会不明白太干净的人在演艺圈无法立足。就好像宋Z有意识要给他三年纯粹的高中生活,但也不会彻底阻止他跟庄飞予和许楚他们联系――因为那是一个圈子,圈子背后是无数的资源和人脉。
宋朗辉低头看手里那本物理书,第一页夹着一张小纸条,“我平时不记笔记,借了聂倩倩的书给你抄了一份,先看书理解再试着做题。陈琢。”
陈琢字写得好看,笔记整整齐齐写了半本,每一个知识点旁边还标了对应的练习册页码。这总不是抄聂倩倩的。
宋朗辉在天台只待了十分钟,很快被片场的助理抓下去拍戏。那天下午他演的角色拿到了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导演要求他演出发自内心的兴高采烈。
他拍的很顺,两条就过了,苏励甚至垮了他好几句。宋朗辉回忆起来这个下午的情绪震荡和镜头前的伪装,前所未有的觉得累。
他是演员,现实里经历天大的难过,镜头一打开也要演出虚拟人物的春风得意。
晚上宋朗辉给章茵绮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很久不在父母面前表露小孩子的情绪,这一次却在挂电话之前问:“妈妈,你说我要是不拍戏了,做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章茵绮过了一阵儿才回答他:“朗朗,妈妈对你的期望一直是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
章茵绮息影的时候,尚处于自己职业生涯的巅峰,急流勇退没有一丝犹豫,宋朗辉第一部戏签约的时候她一直不愿意,宋Z说这是儿子自己的选择也可能是命。
宋朗辉挂了电话,即使章茵绮愿意给他无限的退路、给他人生的选择买单,但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不是六岁。他踏入这一行已经十年,消耗并经历了太多。更何况他对这一行并不是没有热爱,这个圈子当然有它的龌龊和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些发光的瞬间。
入睡前想了很久,宋朗辉也没有拨出给陈琢的电话。他既不想嘻嘻哈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也没做好认真解释或者道歉的准备。
陈琢其实也没睡。
前一天抄了半宿笔记的陈琢下午在外面待够了一部电影的时间才回家,进门的时候奶奶看他兴致不高,问他:“怎么回事?刚刚出门不还兴冲冲说要去看特别好看的新电影?”
陈琢回答她:“之前想象太好了,电影其实不太好看。”
一整晚他都在想,这部电影是哪里不对劲?
他想起来在竞赛班一起写作业的那些下午,从南半球打过来的跨年电话,与这些温柔的、干净的时刻形成对比的是汽水广告里的少年、化妆间里上妆后过分精致的眉眼和那句非褒义的、戏谑的评价。
宋朗辉在他面前是简单的。这种简单是隐藏了原本的世故。就好像有一个下午宋朗辉从书包里拿昨天写好的试卷,不小心带出来一盒万宝路,然后动作很快地把烟盒收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叫陈琢“小陈老师”。
这个人在辅导班的教室里、在汽水广告里、大导演的新电影里分别饰演着不一样的角色。
但陈琢并不讨厌。
即使他被按上学习机器的名头,他也不觉得说这句话的人讨厌。因为这个人经历的生活的确比他精彩太多了。连陈琢自己都怀疑过所行之路的枯燥和无意义,在舞台和镜头前长大的宋朗辉又怎么会不觉得这种生活机械。
他掉头离开,觉得失望和沮丧,也不过是因为他以为有过那些交心的时刻,宋朗辉会对他机械的生活比旁人多一点点理解。但下午听到的那句话让他意识到,他跟聂倩倩、跟那些宋朗辉或许都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一样,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
第16章
陈琢接到宋朗辉电话的那个晚上,宋朗辉片场的新闻已经在学校传过一轮:现场布景出了问题,拍着戏一个高架子倒下来砸中了女主角齐苏,整部戏的拍摄已经中断。课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报道里提到宋朗辉受了轻伤,有同学问来主持班会的老周会不会组织大家去医院看他。
放学回家陈琢把电视换到播娱乐新闻的频道,视频记录了事故发生的一刻。宋朗辉不在那场戏的中心,但架子倒下来的时候还带下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宋朗辉大概是被四散的硬物擦伤了额头。主持人说目前只知道受伤最重的女主角还在医院抢救,剧组人员还没有接受任何采访。
宋朗辉之前给陈琢留过自己的号码,陈琢吃过晚饭,犹豫是不是该打出电话的时候,宋朗辉先打了过来。
宋朗辉在医院做完检查和包扎好伤口,一一回复完手机里各种询问,里面甚至有来自老周的短信。宋Z和章茵绮刚下飞机正从机场往医院赶,剧组的人都等在齐苏手术室门口,门口守着一堆媒体和粉丝,一片慌乱之中也没人顾得上他。他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以能有的冷静处理完他能顾得上的事项,看着走廊另一头的“手术中”三个字,留给自己一片恐惧和软弱的空间。
然后他在这样的情绪里想起来陈琢。
那个尴尬的下午之后,他其实拿不准陈琢是不是还把他视为朋友,甚至之前他也一直拿不准陈琢是不是把他当做朋友,但至少他确定他们曾经有过非常快乐的相处。大抵是事故带来的劫后余生感,借着此刻的软弱,宋朗辉反而蓄了些打出这个电话的勇气。
陈琢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倒是比平时急一些:“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宋朗辉确实受伤不重,但当时他离女一号并不远,心理的后怕更为明显。听着陈琢的关心很自然地讲出软弱:“我只是额头上划了道口子,但当时眼睁睁看着架子倒下来,齐苏姐就离我五步远,那场戏是我慢慢走近她,如果……架子再晚一分钟倒下来,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可能就是我。”
宋朗辉并不是有意要使苦肉计,彼时他甚至没理清自己的感情,这样一番话不过是最自然的对亲近的人的剖白。
陈琢看过视频画面,能够想象到事故现场的宋朗辉的后怕。哪怕不是自己受伤,看到流血也总是不好的。
陈琢说:“朗朗,都过去了。”
这通电话的情绪里没人去纠结这个称呼是否恰当,宋朗辉也只是继续往下说:“齐苏姐现在还在抢救,导演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我当时就眼睁睁看着她被砸中,然后倒下来,流了好多好多血,真的,就差那么几步,我要是走过去,就是我。”
宋朗辉声音里流露出的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