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怒吼,于归默默红了眼眶:“对不起……知有……”
方知有喘着粗气, 刚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怕:“于归你做事能不能用脑子想想, 万一人救不上来你也得……”
于归知道自己错了, 捂着听筒缩进被窝里, 有些甜蜜的心酸:“我知道错了知有,下次我一定……不不不, 没有下次”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喘气的声音才平静下来:“拉钩”
于归冲着虚空伸出手:“拉钩, 谁变谁是小狗”
时光拨慢了秒表, 光阴缓慢流淌过去,对于于归来说, 不值班的夜晚是多么难能可贵,她可以和知有说上好一会儿话,最后在她的声音里捏着手机沉沉睡去。
她梦到了增城百花盛开的时候, 那是高一第一次摸底考试,决定文理科分班的历史时刻。
方知有底子很差, 虽然人聪明但欠了太多功课, 并不是短时间内能补得回来的。
于归早早地做完了试卷,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稍稍回了下头, 正好看见她满头大汗,在反复运算一道计算题,草稿纸上凌乱不堪。
监考老师走到教室后头,又转过身来往回走, 于归赶紧回头,捏紧橡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擦掉了自己答题卡上的名字。
“四组第三排,干什么呢!”教室里一声断喝响起来,于归汗毛倒竖,监考老师虎虎生风从她身边走过。
方知有看一下时间,离交卷还有十分钟,轻轻踢了一下她的椅子,冲她努着口型:“这道题怎么做?”
于归大致瞥一眼,就知道她错的起码有一半,心底一凉,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唰地一下抽出了自己的答题卡递了过去,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来她的,监考老师刚刚好转过身来,
方知有一愣,顿时使劲踢了一下她的椅子,于归摇摇欲坠,监考老师走过来敲了一下方知有的桌子:“干嘛呢?写完了就可以交卷了”
于归的字迹干净整洁,答题卡上姓名那一栏空着,方知有站了起来:“报告老师,我……”
于归三两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老师,我交卷”
下课铃声响起后,同学们陆陆续续背着书包出了教室,方知有收拾好东西,重重往于归的桌子上一扔:“你干嘛我不需要你让我!”
于归嗫嚅着:“可是……你错的太多了……”
这样成绩出来的话她俩一定分不到一个班里。
少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自尊心被打击得一无是处:“要你管我!!!我考多少分是我自己的事,我妈都不管我,要你多管闲事!!!”
据她所知,方知有每次拿考零分的试卷回家气妈妈都会挨一顿打,上次方妈妈不小心拿烟灰缸砸到了她的头,现在印子还没消呢。
每次看见她身上那些淤青,于归的心都一颤一颤的:“你不要和你妈妈对着干呀……其实我觉得她对你……”
“闭嘴!!!你懂个屁!”方知有勃然大怒,一脚踹在了她的课桌上,课桌呲溜一下滑到了墙角,发出一声砰地一声巨响。
于归被吓了个半死,从初中开始虽然她向来不怎么爱理人,但也鲜少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红了眼眶,缩着脑袋,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方知有发完脾气之后,看她这样又有些不忍,今天少女扎了一个双马尾辫,看起来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她摸了摸鼻子,拎起自己的书包转身离去,于归拨开散乱的桌椅追了上去,终于在她即将迈出教室门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腕。
“知有……我想和你在一个班……”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在她面前总有些战战兢兢的,也许是第一眼方知有就给她了太过强势的感觉,并且初中三年一直承担着保护者的角色,所以在她面前说话总有些低声下气。
“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说完这句话后,泪水就簌簌而落,顺着脸庞滑下来,落到唇角被人轻轻抿了进去,哽咽着。
方知有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松开,书包掉在了地上,她把人拥进了怀里。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又没欺负你……”
于归缩在她怀里哽咽着:“呜呜呜……欺负了……”
过往隔壁班的同学向她投来了鄙夷鄙视匪夷所思的眼神,方知有浑身不自在,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撑着她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和你在一个班的,而且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考大学,做舍友,毕业了一起工作,养猫养狗,以后老了就一起住养老院”
于归这才破涕为笑:“那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就没有办法结婚了呀”
方知有皱眉:“结婚什么的,完全没想过”
对方的眼神亮晶晶的,圆圆的像杏核,睫毛很长,挂着泪珠忽闪忽闪地,好似羽毛轻轻拂过她心头。
仅仅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她脑海里闪过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知有,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方知有舔了舔嘴唇,神色莫名郑重起来:“会”
于归伸出白皙的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那……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这个梦很长,零零碎碎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从那之后方知有开始发奋学习,和她一起泡在图书馆里,一起补课做练习,互相给对方听写英语单词,背课文写公式。
方知有其实不算笨,甚至比于归还聪明那么一点儿,基本功一点一点补扎实之后,物理成绩更是突飞猛进,而于归的化学物理差的一塌糊涂,于是刚好互补。
于归做完卷子之后给她看,被人拿铅笔猛地一下敲在了额头上:“笨死了!这道题要这么算……”
她拿过草稿纸唰唰唰笔走龙蛇验算开来。
于归捂着头,看着她在昏黄台灯下的柔和侧脸,抿着唇微微笑起来。
方知有回头,正好看见她一脸幸福中带着猥琐,猥琐中带着□□的笑容,又是一记铅笔狠狠敲了下去,脸却不可抑制发起烧来。
“看什么!做题啦!”
医院职工宿舍没有空调,老旧台扇吱呀呀转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于归就这么睡了过去,恍惚间梦见了过去许多年,她蹚着名为岁月的河流缓慢前行,穿过迷雾重重的现在,抵达了未来之海。
空间骤然重叠,失重感让她有微微的眩晕,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喊:“你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让你死!”
于归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满头大汗,她看了一眼台灯上的时间:凌晨四点。
再也睡不着了,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凉意浸透了肌肤,让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些,草草洗了把脸之后,于归又坐回到桌前,打开电脑,翻出笔记本。
电脑幽蓝的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刘海被她用发夹别了起来夹在额头上,笔帽用牙齿咬着,一边在知网翻找着论文资料,一边写下自己的见解,慢慢拼凑出了一份完整的手术方案。
时针走过了凌晨三点,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薯条已经趴在她怀里睡着了,陆青时一只手托着它怕她从自己腿上掉下去,另一只手放在键盘上打字,用英语和大洋彼岸的学者交流着关于胰腺癌的见解,手边是完成了一半的手术方案。
七点整,闹钟响起来,陆青时把薯条放回猫窝里,匆匆跑去洗脸刷牙,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微波炉刚好叫了起来,她取出热好的牛奶放在餐桌上,给薯条冲了羊奶粉喂它喝。
穿好衣服扣着扣子出来的时候,牛奶正好处在一个可以快速喝完的适宜温度。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拿好车钥匙把手术方案塞进包里准备出门,楼道对面的门也啪嗒一声打开了。
顾衍之打着呵欠出来:“早啊,陆医生”
陆青时点头,反锁了门:“早”
两个人一起下楼,顾衍之去车棚取她的机车,陆青时转进了地下车库,五分钟后一脸郁闷地出来了,举着手机给物业打电话:“喂,我是D区605的业主,有一辆奥迪乱停乱放刚好堵住了我的车位,我的车开不出来……”
顾衍之踩下刹车,刚好停在她面前,摘下头盔拿在手里晃荡着,偏了偏头,露出洁白的牙齿:“走吧,陆医生,我送你”
陆青时抿了抿唇,看看时间:“好吧”
头盔套在了她的头上,顾衍之替她系好搭扣,第一次戴这个玩意儿她还有些不适应,扶了扶脑袋:“你不用吗?”
对方穿着机车服,消防员制服外套系在了腰上,显得腰部纤细而又有力,长长的腿搭在了地上。
“不用,扶稳了啊”
陆青时攥紧了她的衣服,话音刚落,机车就轰鸣着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她下意识闭眼,对方察觉到她的紧张,放慢了车速。
“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步入早高峰拥挤的车流里,机车也只能放慢了速度,陆青时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语气淡淡的。
“没有害怕”
消防教官眯起眸子笑,惬意到不行,明明很害怕还老装大尾巴狼。
她拧了一下油门,从一辆大切旁边擦了过去,汇入了红灯前十秒十字路口拥挤的车流与人潮里。
眼看着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陆青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顾衍之……你慢点啊……”
对方没回答,猛地把油门拧到了底,在黄灯即将亮起来的时候与大货车擦肩而过,顾衍之回头发丝拂过她的脸庞,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紧紧贴在了她的背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微微颤抖。
消防教官唇角浮起奸计得逞的笑意,保持这个速度一直开到了医院里,在门口保安大爷的怒骂下直接从侧门飞了进去,一个完美的漂移停在了急救中心大门口。
“到了,陆医生”她回头看一眼缩在她身后不敢抬头的某人,忍不住轻笑。
……
她眼里揶揄的笑意还敢再明显一点吗?!
陆青时从后座上下来,绷紧了唇角,摘下头盔扔进了她怀里,一言不发往里走。
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顾衍之急了,赶紧从车上下来:“哎那个陆医生……”
秦喧从包丰年的车上下来,歪进陆青时怀里:“哟~这大清早地谁惹我们陆大主任生气了啊,看这脸色黑得不要不要的”
一边说着还冲顾衍之做了个飞吻,消防教官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秦医生早”
陆青时一把甩开黏在自己身上的秦喧:“再挨我一下我就去跟医务处打报告把你调进急诊科,天、天、黏、着、我”
她特意咬重了后几个字,秦喧顿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是是是,陆主任说的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话毕,还闲闲用手当扇子扇着风,翻着白眼小声道:“可我刚刚还看见陆主任抱别人了呢,贴得那叫一个紧,是吧,顾教官”
她捅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顾衍之,陆青时顿时血气往上涌,蹭地一下红了脸:“你……”
“我……妈妈咪呀,陆主任生气了好可怕啊”秦喧缩到了顾衍之怀里,假装瑟瑟发抖。
陆青时上下扫她们一眼,脸上发出了秦喧熟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她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边走边打电话:“刘处长好,我是急诊陆青时……”
“我靠!”秦喧撒开脚丫子就追了上去:“青时,等等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顾衍之忍俊不禁,却没追上去,把玩着手里的头盔,回味着她刚刚贴上来的柔软,微微恍了神。
郝仁杰从背后跳了一下挂上她的脖子:“哟!护花使者!人都走了还看呢!”
顾衍之没把他当男人看,勾肩搭背地:“你们老大有男朋友吗?”
郝仁杰摇头:“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琢磨了一下,摸着下巴道:“不过……好像有个前夫……”
顾衍之听过她的梦话,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陆青时,并且让她心甘情愿生儿育女。
“她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郝仁杰砸吧着嘴,上下打量着她:“咋滴看上我们老大了?”
顾衍之连连摇头:“没,我就是好奇”
郝仁杰冲她勾了勾手指,顾衍之赶紧附耳过去:“听说老大和她前夫是大学同学,都是协和医学院校花校草级别的人物,一起留过洋,她前夫年纪轻轻就是心外科的教授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转行去医药公司搞研究了,据说现在名下资产早已过亿了,全国有一半医院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是从他们公司进口的”
顾衍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过……过亿……
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自己的全部家当包括一套商品房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才六位数。
“哪个医药公司这么有钱啊?”
“长生生物制药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