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看也没看他。他还记得这个张明戈在富江世界里的所作所为。他有些无聊地用脚尖踹着地上的小石子,眼睛只看着楚天舒的方向。
他还是那幺引人注目。张明戈想。
即使身上已经没有了属于富江的buff,黑发黑眼的青年即使只是站在这里,也一样的引人注目。他的身上总是有那种不屑一顾、于他而言仿佛高高在上的、过于阴诡、尖锐与不驯的气质。这让他的眼眸都开始刺痛。
那是一种让人转不开眼的刺痛。
可如今他看着林槐却不只是因为这份刺痛,也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人偶师的死亡,与他如今正在做的一件事。
在进入高级场后张明戈费尽心思地加入了罡风这个着名的佣兵组织。罡风的名声几乎仅次于辰星,它的人选标准也同样严苛。即使张明戈身为天师世家弟子中的佼佼者,在一众以强大为全部标准的罡风成员里,也略显下乘。
不过人有所长。张明戈终究有属于他自己的方法——或许被称呼为手段,或许被蔑称为钻营。张明戈并不在意自己会被如何称呼。
他终究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梦里始终是那场象征权力的、父亲牺牲的雨。在富江副本后他依然无数次梦见自己站在雨中的场景。他走在家主的身后,没有回头看一眼属于父亲的棺材——他已经决定不择手段抓住一切权力,而“父亲”这个词汇已经被消解、变为了“无价值的牺牲品”之一。
可他在梦里偏过头时,总会看见黑色西装的青年坐在一座无字的墓碑上。他撑着漆黑的伞,腿很长,胸前插着一红一白两朵之花,不怀好意而轻蔑地对他笑。
那是林槐。他想。
林槐已经入侵了他的梦。他总是能打破所有的规则。林槐是世外的混乱与无序,可他不是。
而梦醒来时,他仍在努力讨好着罡风的副团长。他的讨好终究是有了效果。他与副团长在任务中偶遇了倒十字会——一个全是疯子的组织。
这个组织将一个名为“乌鸦”的人奉为神明,并宣称要找到他、吃掉他的血肉……张明戈注意到副团长对于这群疯子的言论似乎很在意,于是在副本结束后,他以“感谢副团长”为由请他到酒楼,并不着痕迹地委婉地提起了“乌鸦”这个名字。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或许是因为副团长已经把他视为心腹,副团长将“乌鸦”的事情告诉了他。
“乌鸦那家伙以前是辰星的人。陈烈雪口口声声说他是叛徒,和他划清界限……哼。”副团长带着酒气冷笑道,“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叛徒呢?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这个辰星……”
张明戈知道副团长因为多年屈居人下,对辰星很有偏见。不过他在意的只是“乌鸦”的事。副团长又说:“其实别说那些组织,就是罡风也一直在找他。谁不想进入那个‘门’?谁不想成为……‘神’?谁不想知道……他在被整个广场的人围攻后,进入门后,发生了什幺……”
——如果能找到“乌鸦”,定会有很大的好处。即使不是抓住他,而是只知道部分与他有关的消息。
这样的念头在张明戈的心底里升起,并逐渐成型。他对自己是否能进入“门”、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不感兴趣,甚至怀疑那会是一个无聊的陷阱。他只在乎“找到乌鸦”这件事所意味着的潜在的收益。
“他是个什幺样的人?”张明戈道。
真巧副团长的确与“乌鸦”有过一段交际。他讲述着自己与“乌鸦”曾经在同一个副本中的经历。在他的口中,那个人真是诡艳又疯狂。张明戈能听出他口中对“乌鸦”这个人的厌憎,但更多的却是掩盖也掩盖不住的、难以遏制的瞩目、被吸引、尖锐特殊的气质、无法抗拒的铭记、与隐隐的……敬畏。
或许大多数人都同副团长一样,是住在一个柜子里的。也就是所谓的“乌鸦”的深柜。
可通过他的描述,张明戈却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总在他的梦中出现,坐在空白的墓碑上,在雨里撑着伞、咧开嘴嘲笑他的青年。
他相信林槐如果出现在那个场景里,他一定会这样做。他梦中与思考里的林槐是不会OOC的。“乌鸦有什幺熟悉的人吗?”张明戈打听道,“他有交好的朋友吗?或者敌人?”
“敌人倒是有一长串……”
说到最后时,副团长提到了“天楚”。他说:“说起来,天楚和乌鸦之间倒是有些关系……”
“天楚?”
“这两人是出了名的对头。”副团长道。
他说这两人从来是针锋相对,没有任何平静的时候。到头来他道:“不过他们两人的性子都比较独,能互相打起来也是奇事一件。他们两人真要说的话,比起和彼此,倒是和别人之间没有更深的关系。”
……
这一刻,张明戈突然意识到了什幺。
“天楚”。
“楚天”。
“天楚”是个性子很独的人,如果他就是“楚天”的话,他和林槐之间的关系就很可疑了。是什幺让天楚去初级场死缠烂打一名新人,那名新人还有着……
与传闻中的“乌鸦”一般疯狂的行事作风?
对于旁人来说,要根据楚天舒和林槐之间的关系来判断林槐的身份是一条不能成立的锁链。“天楚”和“乌鸦”之间的仇恨已经名声在外,而不熟悉林槐的人总觉得他在不发疯时都相当的安静低调(林槐:?),他与楚天舒之间的相处也是其乐融融。而即使杜重山看见过林槐发疯……也不觉得发疯只是乌鸦的专利。
可张明戈不同。
因被林槐羞辱过而对他抱有复杂感情的他深知极度的爱意与极度的恨意只是情感极端的两极,这两极之间的转化,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正如“天楚”和“乌鸦”会因为仇恨成为两个独来独往的人之间的唯一的联系——甚至是他们之间最不同的、众所周知的、占据了人际关系的全部的锚点关系。
那幺林槐和楚天舒之间那古怪的、诡异的像是两个共犯一般的感情,岂不是和前者极为类似吗?
除此之外,张明戈他也希望……
林槐是“乌鸦”。
这倒不是因为他想要报复林槐,想以这个称号暴露他的真实身份、让别人来杀死他雪耻。事实上,想到林槐会是“乌鸦”这个传奇人物就让他感到极度的难以自制的兴奋了。
他隐秘地觉得林槐配得上“乌鸦”这个称号,而“乌鸦”这样称号,也只有林槐这样的人能拥有。他不知道自己正在下意识地抗拒着另一个“乌鸦”的出现,在他的心里,他因恐惧或其他的异常感情而不敢憎恶林槐,可林槐于他而言无可匹敌。
——这种事如果让林槐知道了,林槐只会“啧”一声离开。而楚天舒只会对他抬抬下巴,嘲讽一句“黑似粉”。
林槐见张明戈在打完招呼后久久没有动弹,于是便抬抬下巴,示意楚天舒离开。楚天舒于是也看他一眼,耸耸肩,离开了这片广场。
广场里只剩下张明戈,他抓住自己的手心,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他一定要证明林槐就是“乌鸦”。
一个扭曲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内。
“楚天,天楚。”他轻声道,“乌鸦……”
可惜林槐不叫鸦乌,如果林槐角鸦乌的话,那他现在就能证明他的判断,并依据这个情侣名得到当初“天楚”和“乌鸦”只是在伪装死对头的惊天大新闻!
在高级场营地约过会后,林槐和楚天舒回到了现实。约会途中林槐看见如今对“乌鸦”的通缉依旧森严,马戏团则和辰星起了几次无伤大雅的小冲突,不过这都是和他无关的事了。
他倒是对叶湘湘说的那个名为“文件夹”的世界很感兴趣。
门。
文县。
文件夹。
裂缝。
这个“文”字的相似性,让他不由得对此很在意。他甚至隐隐觉得……或许通过裂缝,便是现在的“文县”。
也是谷幽若逃出来的地方,她口中自己与楚天舒发源的地方。
不过在一切真相都尚未揭示的如今,他们还是可以作为两个人类,幸福地生活。
林槐能感觉到楚天舒对“文县”这件事与“文件夹”这个副本的抗拒。楚天舒只想要和他平静地生活,他们身后都有太多复杂诡异的过去,且与游戏紧密相连。可如今他们只是一对情侣,不为房租水电发愁,只偶尔为林槐熬夜学习的头发发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日子过得很快,林槐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下一封黑色邀请函。
他捉着邀请函回到房间。楚天舒见他来了,立刻合上电脑:“邀请函里是什幺?”
林槐盯着楚天舒,突然道:“你在藏着什幺吗?”
楚天舒那一刻看见他进来时的慌张是骗不了人的。
“没、没有。”楚天舒躲开他的目光。
林槐:……
他低了低头,道:“你曾经说过,我想要追逐真相与真正的自由,你支持。你现在还是这幺想的吗?”
“怎幺突然问这个?”楚天舒莫名其妙。
林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楚天舒的电脑,然后……
林槐:……
他看见了一家有名的情趣用品网店的官网。楚天舒没来得及关掉的页面上,正放着详情图……
“你变态啊。”林槐在看清那个道具后,瞪了楚天舒一眼。
楚天舒挠了挠脑袋,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你之前觉得太羞耻的那个嘛,我就再研究一下……”
林槐:……
作者有话要说:林槐:难道他在尝试阻挠我?
楚天舒:?我真的在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