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的世界真不是学渣能理解的。
清景看着两人说话就跟听天书似的,可又不知为什么就离不开那个房间,只能在房里团团乱飘,听那两人讨论怎么出题、怎么考核,听得他眼冒金星。他只能把这个归咎于自己只见过这房间,所以梦里只能有这么个情形,再远点的做梦就编不出来了。
转了好半天,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索性回到桌边看那套。上面的题目都是带着答案的,但好多字他都不认得,看起来内容也不通顺,比不了在万仙盟时沈老师弄来的大道入门系列。
他有点幽怨地看着沈老师,盼着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给他讲讲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可是梦里的事并不随着他的心意动,沈老师根本不往他这儿看,光顾着跟那个“应清光”讨论怎么考核倒霉的后辈弟子们。清景想走也走不了,理也没人理,无聊到开始连猜带读地看那套基础知识,读了好半天还没读完一道“聚灵阵的边际效率递减规律”。
他烦得正想掀桌,应清光忽然停了笔,在卷轴上一拂,卷子上的内容“唰”地一下变成了容易看懂的文体。清景顿时头皮发麻,张口结舌地望着他:“你……你看得到我?”
沈老师的声音也同时响起,盖住了他的声音:“怎么改成这样了?你真要把这么浅薄的注解拿出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应清光的目光从清景身上扫过,似乎看到了他,又似乎只是正常地转转眼,后头也没有任何别的表示,就把手里的卷轴摊在那儿,随口答道:“我刚刚才想到,这些都是修行中最基础的东西,写得太繁难了,初学者也懒得看;或者看了,有看不懂的地方,很可能就理解出岔子了。索性用最简单的文字写了,也让他们弄明白些。九郎你也帮我看看,这么改着够不够简炼。”
“这么说,这套卷子倒是很适合给那些才开灵智的小妖打基础。”沈屏山重新把卷子拿到手里,清景被冰凉的衬纸划过身子,蓦地瑟缩了一下,噘着嘴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沈屏山重新看了一遍这些题目,应清光随口解释,清景就在旁边边听边记,折腾了一下午,不知耗死多少脑细胞,竟还真把这五百多道题给记住了。
学习的确是件苦差事,可是想到自己居然学了这种考核制度开山祖师出的题,小蛇精又有种莫名的自豪感。随着应清光把长卷卷起,他长长叹了口气,弯了弯眼睛,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梦境却这里忽然碎裂,大片静默的黑色空间忽然吞噬了他,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房间便换作了另外一副天地。虽然还在水晶宫里,看房间的布局却有些陌生,而且满满一屋子都是人。
每个客人面前一条古装剧里那种长条食案,上面摆满了大盘小盘的黑色食具,应当是在开宴会。桌案上的食物都排出花儿来了,不是鱼就是肉,虽然清景闻不到味道,但看那模样也能想象出来,肯定都特别好吃。
应清光独自坐最上首,沈老师就坐在他右手第一个,其他人也是衣着随性,长相都有种妖异的魅力感——简言之就是都像妖怪,没一个正常人。大厅里都是穿着薄透纱裙的美女穿梭出入,端菜斟酒,还有乐队在屏风后奏乐弹琴,*到了极点。
唉,大家都是清字辈的,人家有这么大的宫殿,还能请人吃这么好的东西;他却穷得跟一汪泉水似的,到现在还没请沈老师进过一回九万八的包厢。
最可怕的是,他吃饭的时候居然还在讨论学习!讨论的什么他虽然听不懂,可是偶尔露出点什么丹什么道之类是人能听懂的字眼儿,还是足够让他心惊肉跳了。
难道沈老师就是年轻时学习太多了,后来才成了天天在屋里打游戏、养宠物的宅男?因为自己学伤了,或者教学生都教得快吐了,所以从前养蛇的时候连小学课本都没给他弄一套来自学?
看看这群有学问的妖修的日子,清景才蓦然发觉,原来能当文盲也是一种幸福呢。
他同情地趴在沈老师肩上,手虚按到他头上做出抚摸的姿势来。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应清光扫来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只是来不及确定,他就又看别人去了。
清景正努力活动着,试验应清光能不能看到他,门外忽闻一声通传:“太初王世子到。”
听到“太初王世子”五字,沈屏山的脸色不明显地冷了冷。相较别人的热诚,他对上这位世子,就全然是一派矜持清傲的态度,见面也不过是点点头,称一声“世子”。
应清光这个做主人的倒是热情,撂下酒盏,起身招呼道:“我听说世子随太初殿下去朱墟小世界寻当年丹皇留下的道统,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当你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年八载,当初你塞给我那道穷举宇宙的辩题连看都没看呢。”
太初世子爽朗地笑了笑:“应兄这是嫌弃我来早了?你身边珠玉琳琅,和道友们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我举出这些小道你哪儿还能放在心上啊。”
应清光下来迎了他两步,命人引他到沈并山对面的位子上,叫其他人往下顺次就座。世子握着应清光的手臂往里走,表现得比沈老师都熟络亲厚,清景看着他们俩寒暄说笑,心里却一片森寒。
这个人的脸!还有那个声音、说话时那个语气……那明明就是他常常梦见的,在牢里见到的那个人!
看到这人的一刻,清景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将过去那些梦境串在一起,让他明白了应清光真正的身份——他就是那些骊珠碎片的主人!就是那个蹲监狱的倒霉蛋!
蛇精急得身子都要散了,连忙冲上去拉住应清光,拼命喊着:“你别信他,他后来把你关监狱了,还严刑拷打你呢!他不是好人!”
他的手一次次从对方身上穿透;一次次地看到他往前走一步,自己的双手就从他身上滑脱出来,只能抓住一片虚空。他完全忘了这里只是梦幻之境,自己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反倒比梦到自己蹲在大牢里那几次更有代入感,拼命呼喊着,想让应清光听到他的话,别相信那个什么世子。
可他偏偏又没有真的身体,说的话也没人听见,只能看着那个太初世子装出一副好人样儿,拉着应清光问道:“大郎近日又有什么成果出来?我这一去也有两三年,我可不信你能空耗日子。”
应清光便叫人拿来了那套——现在已经伸展到了五百五十题,拿给太初世子:“不过是些基础不过的东西,比不了世子在外面做大事。”
世子略扫了一眼,摇头笑道:“这些还真是基础,你不会是拿太学里的东西来哄我吧?以清光的修为,何必把工夫浪费在这种东西上。”
他颇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应清光却含笑解释道:“世子知道我是应龙之体,天生就有大乘期的修为,所以这些基础的东西不学也懂。可是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不是应龙呢?如果我对修行一无所知,要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呢?”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往下扫了扫,清景还在怨他分不清好歹人,把那个世子当朋友,懒得看他。沈屏山却猛然撂下金爵站了起来,火热的身体穿透了清景的身子,含着薄怒说道:“胡说什么!你天生就是应龙,怎么可能不是?到了我们这个身份修为更该谨言慎行,须知出口有愿……”
应清光抬起眼看着他,含笑摇头:“随口一说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别让世子笑话你。”
清景正为那个讨厌的世子着了半天急,又被沈老师穿体而过,热热地烧得心里更难受,趴都趴不下去了,索性起来到应清光面前恶狠狠地骂道:“他根本不是好人,你还对他这么好,你傻啊!”
可他再生气也没用,应清光还是会对那个世子温和地笑,还是会和他探讨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却根本看不见清景,更听不见他提醒。
因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里的人在他还未出生前便已经死去了。
眼前的场景訇然破碎,又转换到了另一副画面。那里不是他们所在的水晶宫,而是一片燃烧着的火海。地面是刺目的惨白,根本没有火焰,到处都是明亮到刺目的白光,温度高得一下子就能将人烧坏。
尽管清景是在做梦,可这不可接触的极热也让他难受得厉害,只好拼命往上飘去。周围天空都是纯黑的,天幕上镶着大大小小的星斗,除却这黑白二色的天地,没有任何声音、物体存在,只有两个人孤立于天宇间,其中一个是化作三足金乌的沈老师,另一个……
另一个披着各色鸟羽织成的长袍,一层层长长短短的毛披下来,变换一个角度就是一片不同的光色,简直夸张得让人没眼看。
清景刚刚还因为他和那个世子的事生了一肚子气,现在还没调适过心情来,一见他就气得扭过头不乐意看,索性飘到沈老师身后,一头扎进了他背部油光水滑的金色羽毛里。
不过头扎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能透过沈老师的身体看到周围的一切,而且眼前最显眼的还是应清光。
他一晃肩抖掉了鸟毛披风,身上散发出一团清光,从沈老师身边飞向了火海。光芒中的那具身体迅速拉开,化作了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巨龙,光是身子的宽度便和他在兴澜小世界看到的太空母舰差不多。而那巨大的龙躯中央赫然生着一对巨翼,双翅上覆着层椭圆形的鳞片,远看似飞羽,近看却反射着冰冷的星光,粲然华美。
应龙双翼一挥,那片白茫茫的火焰外壳忽地就龟裂开来,一条条黑色裂隙深深嵌入吹起的白色光焰里。上方的巨型金乌张张嘴,就把削下去的一层火焰吸入腹中。
清景连忙飞到沈老师背上坐着,虚扶着他头顶的呆毛,远远看着那头龙和燃烧的恒星较劲。
两人一削一吸地配合,这颗灼热的星球竟不见变小,反而越来越膨胀得厉害,火焰也由白转红,竟在这短短时间里迅速老化,变成了颗红巨星。
虚空中还有星球般庞大的天魔游走,企图捕杀他们,却都被沈老师或烧或啄地弄死。应清光却不管外界,只专注地挥翅扇着星球表面的火焰,偶尔张口吸食些无形的气体。
耗了不知多少时候,那颗巨大的星球猛然坍缩,化作一颗不那么刺眼的白色星球。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盘绕在星球外的黑色巨龙身子一歪,就被那颗星球吸了过去,宝石般明亮的黑色身体就要触到纯白明亮的火焰上了!
清景这下子顾不上别扭了,连忙抓着沈屏山的羽毛叫道:“沈老师!快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