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炼丹是很好看的,可换成一只鸟的话,情况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沈屏山翅膀一挥,从自己开辟的小世界里掏出比自己大几倍的丹炉,张口吐出一团太阳真火点燃了炉子。他将上面丹鼎盖揭开,倒进一把把那个小世界里天然生长的草药,只有四根趾头的鸟爪费力的结成各种手印,趾头不够的就由中间那只爪子补上,端得是耗神费力。
可是旁观的一人一妖却都是没见过这种世面的,看着他三条小短腿在空中来回倒腾,眼花缭乱地结着手印,就都敬畏得连气儿也不大敢喘,生怕打扰了他炼药的过程。
其实谢沙王子从红烧肉的感动中清醒过来后,也曾是想问问这种诡异的制药法能不能行的。不过清景下手利落,不等他张开嘴便拿手捂了上去,堵回了他满腔的疑问。
于是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火苗舔舐鼎底的声音噼噼叭叭地轻响着。
丹火由缓而急,又自急而缓,以武火锻出药性,再用文火融合不同药材中淬出的精华药力。等到丹药成熟、香气从鼎盖内微微飘出,沈屏山便吞回丹火,挥翅召来一道灵泉绕着丹鼎降温,以防止烧炼过度,药性太过燥亢。
进水退火这一步完成后,鼎盖便自动翻开,露出底部一盘三十枚樱桃大小,洁白若雪、光润似琉璃的固体丹。
丹药散发着一股清润的草木芳香,还带着淡淡的甘甜,闻起来很勾人食欲。清景推开谢沙,跑到丹鼎旁挑了一粒塞进嘴里,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好吃!香味很特别,还有点甜,吃进去就化成水了,当糖豆吃都行。”
大皇子活动开手脚,凑到炉边看着里面如堆雪碎琼般的丹药,迟疑地问:“这就是你说的药?这里面放的就只是普通的草吧,是不是还得配上基因修复液使用?”
虽然他看到了一只鸟很玄幻的凭空弄出丹鼎、药材和水流,还从肚子里吐出火焰炼丹的过程,可是……这实在太!不!科!学!了!
一旁的蛇精还特别自豪地夸耀道:“我跟你讲,这里面蕴含着特别深奥的化学和生物知识呢,别看我是文盲,我们沈老师可是会出考卷的人呢!”
“是,我孤陋寡闻了。”谢沙也不再多问,微微一笑,拿起药丸放进嘴里。丹药化成清甜的药水流到喉间,然后化作一道温暖的热流从他胃里穿透,落到了小腹处,又化作无数道支流流向身体内外更细小的血管,整个身体就像从里面披上了一层软软的绒毯,顿时感觉温暖又舒适。
哪怕只是能让身体这样舒服,这个药也值了。
他抬起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代表第一舰队和帝国所有的哨兵感谢两位。不知道这种药能否大量供应,价格怎么定呢?”
沈屏山落到鼎上,低头拨了拨雪白的丹药,笑道:“你试着完全放开对精神力的控制,坐回去吃完那顿饭,然后再跟我谈价格。”
真的……可以吗?
谢沙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走到桌前抄起筷子,挟起一口已经冷透,泛着白色油花的肘子,机械地塞进口中,等待承受舌尖传来的尖锐味道刺激。
可是没有。舌尖上的香味浓烈醇厚,因为冷了而带点腻人的油脂,可是在他这个吃了太久清淡素食的人尝来却无比香甜,让他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吃下去。这一筷进去,他就像按了快进一般,一口接一口不停挟菜,几乎刚放进口中就及不可耐地吞咽下去,直到肚子撑得发胀还舍不得撂筷。
这药真有效,如果真能持续一旬半月的话,许多哨兵大概倾家荡产也愿意换取这么长时间的舒适生活。可是身为他们的领导者,他却还是要给自己的哨兵们争取一个更优惠的,让他们至少能每年吃上几次的价格。
哨兵和向导的生活条件都在这个世界的顶层,每月收入至少在14万星币,相当于普通人平均收益的五倍以上,扣除正常花销,可支配收入也在十万左右。以往这些钱也要花出不少要用来购置向导素,如果把向导素换成这种药,算成平均十天一粒的话,最好能把价格压到五万以下……
他目光散漫地看向窗外,双手无意识地把玩着筷子,惬意地坐在飘满饭菜香气的餐桌上算着帐。正盘算着能不能压到三万以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把他从幻想中惊醒。
“我不要钱,你们这个社会中的钱对我们毫无用处。”
谢沙猛地打了个寒战,背后像被泼了冷水一样,震惊地望向金乌。除了那种被人抓包的羞窘之外,他更怕自己这算计压价的心思会惹恼沈老师,让他不再给他们炼制丹药。
沈老师趴在清景肩上,淡金色的双眼微阖着,一派万事尽在掌握的气度,从容说道:“我不要钱,只要一座山,你想要多少药都可以尽量满足。”
想要多少都行,只要一座山……这比他计算出的底价还要便宜得多!只要不是出产贵金属和能源的富矿矿山,这价格都值了!
“哪座山?哪颗星球上的?”谢沙深深吸了口气,毫不含糊地点了头:“如果您要普通山林的居住权和改造权的话可以随便挑,但如果要矿山,那么还得按矿脉价值重新核算这次交易。”
沈屏山眯起眼,好脾气地笑道:“山我还要亲眼看到了才能确定,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既不住也不会挖你们需要的矿产,只是按我们的工作规定需要一个正规的所有权转移证明。”
皇子按住砰砰跳动的心脏,眼中闪过一抹绝然:“好,我去办。我们要长久合作,就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两位以后就做为私人医师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清景心虚的一笑:少年你多虑了,拍到真正害你的凶手之前,我们俩是不可能离开你的。
沉默就是默许了。谢沙挑起嘴角,冲他们点了点头:“我先把这些药分给他们,您能再炼几炉吗?这几艘船上有近百名未结合哨兵,我可以拿我的私人帐户做担保,回主星之后就给您转让山地。”
沈老师大方地同意了。谢沙珍惜地把药装进玻璃杯,拿去给自己最倚重的几名未结合哨兵分食。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又是他们信赖的皇子送来的东西,几名高级军官就每人吃了一粒,吃过后还笑道:“殿下是不是哄小向导哄出心得了,怎么还给我们送起糖来了?”
“不只给你们送糖,还要给你们送饭呢。”皇子按了下房里的订餐器,厨房机器人很快便推来了一辆隔味推车,进到房里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便飘散在整个办公室里。
几名反应快的哨兵立刻闭了气,从口袋里摸出滤气罩罩上,从口罩后发出苦笑和抱怨:“您现在是有向导做屏障,什么都敢吃,我们这群单身哨兵可受不了这么强的刺激啊!小白片儿虽好,却管不到嗅觉和味觉上,我们看着这个再馋也不敢吃啊。”
“是啊殿下,您秀恩爱就秀恩爱,别伤害我们这些单身人。”
然而没及时闭气的军官却疑惑地抽了抽鼻子,问谢沙皇子:“怎么回事?我闻着这味道居然一点不刺鼻呢?”
谢沙挟了一块最重口味的麻辣鱼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离得最近的陶安中将的嘴里,含笑听着他发出一声惨叫。中将立刻把鱼吐了出去,伸出舌头大口吸气,端起一杯水直接灌了下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头一点点转向皇子,眼角不由自主地红了。他的同僚们惊恐地捂着嘴看向皇子:“就算他的精神向导刚才抱了那个小向导的大腿,您也不至于这么抱复他吧?”
谢沙笑而不语,胸有成竹地看着陶中将。陶安那张扭曲的脸一点点展平,嘴角高高挑起,眼角却湿了一片,颤着双唇说道:“没有……没有那种不能承受的刺激感,饮料真甜啊……鱼虽然辣了点儿,可是也能受得住,回味真香,我好像整整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他抢过筷子自己又夹了块鱼,一口咬下去,辣得泪水直流也舍不得停口,边吃边拿起饮料喝。自从觉醒成为哨兵后他就再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可他又不愿意屈服本能和向导结合,本以为要一辈子靠向导素度过,只能吃最清淡的饮食,以后或者陷入狂化、或者罹患神游症,现在却蓦然体会到了五感正常的美好感觉,怎么能不叫他兴奋成狂?
他的精神向导黑熊也现身出来,快活得直在地毯上打滚儿。他咬着鱼肉含混说道:“皇子给咱们吃的是最新型的向导素,大家快尝尝这些,真的能吃!”
不用他说,看着他大块朵颐的军官们就猜出了真相,抄起筷子乱糟糟地争抢起这些美味菜肴。
谢沙拉过椅子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一个更好的消息:“这种药可以持续作用10到15天,那位清景先生就能制造。他已经答应我给船队里每个未结合哨兵都做一枚,至少这几天里我们都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
他的哨兵们狂呼万岁,激动地问他:“您真是找到了个好向导,什么时候结合呢?”
谢沙身体猛然僵了僵,抓着椅子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强行咽回了心里的嫉妒和爱恋,微笑道:“这种事也要看人家高不高兴。你们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事,我总不能凭身份、凭人多势众强迫别人。”
“有什么可强迫的,您多在他面前转转,引起结合热之后他不就是您的了?男人嘛,不管哨兵还是向导,都是下半身动物,只要爽了就会跟你了。”
“就你这种从没见过未结合向导的人还好意思给人家说经验?”
几名将官边吃边说笑,谢沙也像往常一样附和着笑起来,只是笑意始终达不到眼底,喉中仿佛横亘着一根刺,只能一口口吞咽下苦水慢慢冲化。
让他这辈子第一次动了结合心思的向导根本就不是向导,还有了男友。而且那两人的力量才在同一层面,相比之下他实在是太弱,弱到连追求清景的资格都不够。
他原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打算回去看看沈屏山炼气的进程,房门却被人“啪”的一声推开,第一舰队的首席军医肖文和他的哨兵高城准将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船上仅有的另外三名向导和他们的哨兵。
肖文的脸上挂满冰霜,身上的金丝猴也咧开嘴唇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他是因为从厨房知道了皇子随意把普通人的餐点送进哨兵聚集的会议室,特地带着药来安抚哨兵们可能受到刺激的精神空间的。为了防止有人刺激过度而狂化,他还特地叫了其他几位向导和他们的哨兵来,以便在那些哨兵发狂时有人能制住他们。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他们看到的是哨兵们像普通人一样争先恐后地抢菜吃,个个辣到脸发红还不停嘴,满地精神向导撒花打滚儿,美得就跟找着向导似的。
“哇哦……”一名已结合哨兵小声说:“汤尼刚给我做完精神梳理时我都不太敢吃那么重口的东西呢。”
谢沙优雅地站起身来,手掌向下虚压了一下:“我刚才从清景那儿拿了些能控制五感,让哨兵们不经结合就可以拥有正常感官的药。我自己试了一下,效果非常好,所以带来给大家分享。回主星之后我会让他再多做些,尽量让我们第一舰队的哨兵都能享受到这种五感正常的感觉。”
就连已结合哨兵们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问他还有没有多余的药。谢沙轻握手指,轻笑道:“这可是单身福利,没有已婚人士的份。”
单人的哨兵们哄堂大笑,已婚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纷纷取笑谢沙:“殿下现在也有向导了,怎么能还跟那群单身汉站在一个立场上?”
满室笑语,唯有军医肖文一个人仍然面如严霜,倔强地直视皇子:“您确定这个没有毒吗?您是我们的主人,坐在这里的将军们都是帝国最精锐的哨兵,万一这药里含有不良成份,您和第一舰队就都完了,整个银河帝国也可能……”
这话说得其他人也有些怀疑,厅里的笑声渐渐落下,一室尴尬和担忧之中,谢沙却坚定不移地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都应该知道,没有清景和他的鸟救我,我早就死在那艘船上了,尸体很可能被人用来构陷你们。就算这次不生事,皇弟和傅皇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身为我心腹肱股的人。而且你们也不知道清景他们有多强,”
他微微阖眼,回忆着飞船外一地细碎的残骸,还有他们强大到能在自己这样的首席哨兵完全查觉不到的情况下就屏蔽好他五感的精神力:“我十分确信,他们要毁掉这几艘太空船,杀了我们,也不比毁掉那两艘战舰困难。可他们却救了我,还愿意想法解除哨兵们的痛苦,所以我愿意相信他们,请求他们帮助,而不是将这样强大的人逼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他的命是清景救回来的,他这些心腹的手下们的命运也是因此才得转弯,不至于被人算计至死,既然是从死神手中抢回的生命,何不用来痛痛快快地赌上一场?
输了,不过仍是一死;赢了,不只是他们这几人,整个世界都能向更好的方向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