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白天瑞喜欢喝酒,却很少会醉。
他吻住那双渴望许久的薄唇的那一刻,却无比的希望自己真的醉了。若是醉了,便看不见玄青眼神中的怜悯和慈悲,若是醉了,便不会知道玄青对自己并无一丝情谊。
被理所当然的推开,白天瑞后退几步,贪婪盯着玄青,然而当他看清楚了玄青的眼神后,心中的渴望,却全都化作了愤怒。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孩子!!!”愤怒的吼叫,却显得这般无力,白天瑞眼睁睁的看着玄青走了。
和尚的背影和他来时的一样,脊柱挺的笔直,举手投足之间云淡风轻。
白天瑞就这么看着玄青离开了,独自一人在小巷之中站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大靖灯火渐灭,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他才转身离开。
那一夜,白天瑞都未曾入眠。只要闭上眼,他的脑海里便是玄青唇瓣的触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玄青唇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白天瑞苦笑着想,这或许就是魔障了吧。
按照往日的习惯,玄青离开之前会去宫里向白经纶辞行,所以白天瑞也没有太急。可谁知这一次白天瑞却不按常理出牌,等白天瑞到客栈时,竟是得知他已经离开了。
看着林如翡那无辜的神情,白天瑞低声咒骂着,转身便走,背影显出几分狼狈。然而等到他感到城门时,和尚早就没了踪影。
玄青的踪迹成迷,只要离开了大靖,就别想找到他的人,白天瑞心中大恨,站在城门口破口大骂,顾不得周遭人对着他投来惊异畏惧的目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天瑞磨着牙,几乎要捏碎手里的佩剑。
之后的几年,如白天瑞所料那般,他根本寻不到玄青的踪迹。
玄青这和尚,在江湖无名,就算做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知道是他。想要找到他的行踪,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白天瑞不急,他知道玄青会去哪里。
四年后,昆仑剑会。
拿着林如翡送来的请帖,白天瑞到了昆仑。
此时距离两人相见,也已过了四年之久。于凡人而言,四年或许很久,但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罢了。
在剑会上,白天瑞果然见到了玄青。
玄青笑意盈盈的同林家小公子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浮着温柔的神色,乍看起来格外相似,这种温柔不同于看遍万物的慈悲,带着真实的温度。
即便白天瑞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嫉妒了。他死死的扣着身侧的佩剑,缓步向前,走到了玄青身旁。
玄青微笑着回头,如同四年强相别时的神情一样,温驯的叫他:“白公子。”语调神态,并无一丝不妥,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许久不曾相见的旧人。
白天瑞道:“玄青师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玄青温和的应声。
“没想到玄青师父真来了。”白天瑞眯了迷眼,“看来玄青师父和林公子的关系,的确不错。”
“林公子是我的朋友。”玄青如此说。他半垂着颈项,却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面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大靖亲王,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
“朋友?”咀嚼着这个词,白天瑞笑了,“原来如此。”他转身便走。
“你这样刺激他,会不会不太好?”林如翡到底是看出了什么,迟疑着发问。
玄青神情疑惑,仿佛不知道林如翡这话什么意思:“刺激?”
林如翡看着玄青脸上的迷惑不似作假,失笑道:“和尚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玄青道:“和尚只信佛主,怎可动了欲念。”
“也是。”林如翡道,“那就苦了那位小亲王了。”
热闹的酒席上,林如翡作为主人,自然是被灌了不少酒,白天瑞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坐在旁边一个人独饮。
大约是昆仑上的酒水不同于凡世,他喝得多了,也浮起了丝丝醉意,身旁似乎有人笑着问他,说这位公子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怎么自己坐在这儿喝闷酒,白天瑞却理也不理。
直到酒席渐入尾声,某个坐在角落里的和尚,起身告辞。
白天瑞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外头,玄青察觉了他的动作,停下脚步,扭身看向他。四年时光,未曾在这位和尚的面容上留下分毫痕迹,他还是四年前的模样,还用四年前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玄青。”他没有叫他和尚,而是唤了他的名字。
玄青抬眸看着白天瑞。
“你四年前,为何不告而别?”白天瑞问他。
玄青微笑道:“和尚已经给皇上去了信,如何能叫不告而别呢。”
白天瑞咬牙道:“你给我哥去了信,那我呢?”
玄青说:“白公子。”
白天瑞道:“嗯?”
玄青说:“你喜欢花吗?”
白天瑞蹙眉看着他:“喜欢又如何?”
玄青道:“可曾种过?”
白天瑞抿唇不语。
玄青说:“和尚喜欢花,却从来不去种。”
白天瑞明白了玄青的意思,他咬牙道:“就因为花会凋谢?”
玄青微笑道:“不,只因为花和草在和尚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无论他是否盛开,又是否凋谢。”
白天瑞惨笑:“所以你以我喻花,意思就是无论是花还是草,亦或者是路边一块石头,在你眼中,都别无二致?”
“是。”玄青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白天瑞,却被这个简简单单的是字,刺的鲜血淋漓,他嘶哑的嗓音吼道,“那林如翡——林如翡呢——”
玄青奇怪的看着白天瑞。
白天瑞道:“他在你的眼里,也是一块石头?”
玄青道:“自然不是。”
白天瑞说:“那他是什么?”
玄青眨眨眼,笑了,他说:“他是……天下之君。”
白天瑞双眸赤红,他说:“玄青,你一次机会,也不肯给我?”
玄青不语,静静的看着白天瑞,大约是白天瑞的眼神太过绝望,让他不由的低低叹了一声,他说:“白公子,你这是何必呢?”
白天瑞惨笑一声,转身便走,走时步履显得有些踉跄。
玄青静静的看着他,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是两人之后一百多年间的最后一次相见,白天瑞离开了剑会,却没有回大靖,玄青也未曾再见过到。
直到某日玄青去祭拜白经纶。那时白经纶已经驾崩许多年,玄青趁着清明,踏着小雨去扫了墓。
到底是皇帝,那墓碑打理的格外干净,只是玄青却注意到,墓碑的角落里,生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鬼使神差,玄青半蹲下来,轻轻的抚了抚这在雨中轻颤的小花,抬手将自己手里的油纸伞,举在了上面。
“玄青。”有人在叫他。
玄青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错觉吗?玄青想,他怎么好像,听见了白天瑞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