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江云间以趴着的姿势躺在床上,默默挨骂不说话。
“我正准备吃晚饭呢!你嫂子今天难得做了回饭,结果我刚夹起第一口菜,程总的助理就给我打电话了!”博镇叉腰站在床边,越说越委屈,“你疯了啊?就你现在这个咖位,什么资源拿不到啊?光是剧本都排队到两年后了!你还缺什么啊非要去跟程鹏!?你要是对我给你安排的工作不满意,我们可以沟通啊?你这不是把自己往悬崖边上推吗??”
“哥,对不起。”江云间声音还是哑的。
博镇后悔了,他就真不该让江云间去!
“你是对不起我吗?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博镇真的快被他气死,“你这几年哪天放过假了?你拍戏受了多少次伤了?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啊?!再说,过段时间就进组了,你哪来的时间能陪程鹏?”
放在两年前,博镇还没这么激动。但今年江云间的流量太大了,平日所有举动都在聚光灯下,哪有上一回这么好藏?
光昨天一晚上,都够他提心吊胆了!
江云间安静许久,道:“下一个电影拍摄地,不就在满城吗?”
博镇震惊:“什么意思?”
江云间抿唇:“……我看了剧本,夜戏不多。”
博镇是真的无语了:“怎么,你是不打算睡觉了?下部剧动作戏这么多,够呛……你想原地飞升成神吗?再说,就算你真能腾出时间,那拍完后的宣传呢?你天南地北满地飞,难道还打算晚上打个飞机来回?”
江云间道:“……我还没想那么远。”
“不行,这件事我们必须做长远打算——”博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是了,他怎么忘了,程鹏跟江云间上次包养关系的持续时间,才不过短短两周,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江云间下部是电影,起码拍两个月,按照之前的尿性,还确实不用顾虑这么多。
博镇喝了口水,冷静下来:“总之,我不论是站在经纪人的角度,还是朋友的角度,我都不建议你继续跟程总保持这种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听到后面,江云间辩解:“……是我思想不好,跟他没关系。”
绝了。
真他妈绝了。
江云间平时其实不这样,相反,他的业务能力非常高,博镇带过这么多艺人,江云间是他见过最有天分的一位。不论是演戏、综艺甚至歌喉都拔尖,天生就要吃这碗饭。加上江云间性格好,情商高,任劳任怨,他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黑点。
要非说江云间有什么短板,那只有程鹏。
“博哥,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有经验,会把自己藏得很好,不会被发现的。”江云间一顿,“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被发现,我会承担所有责任,不会让你和公司受牵连,该赔的钱我都会赔。刚好我和公司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到时候续不续约,全看你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博镇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了。
博镇能说什么?要说江云间不负责任吧,别人这几年给公司创造的利益是实打实的,超了其他艺人千百倍,工作认真,还从不跟公司提任何合同以外的要求;要说江云间任性吧,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别人也确实管不着。
长久的沉默后,博镇长叹了一声气,里头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间,你得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有些话他不忍心说。
但凡程鹏对江云间有点别的心思,哪怕就那么一丁点儿,那两人几年前就该成了。
“谢谢博哥。”江云间道,“之前跟你说好的,年假我不休了,后面几天有什么行程安排?”
“还行程?”博镇拧眉,“你就在家里呆着吧,年假照样给你放,好好歇着。”
博镇又唠叨了一阵,走前,他有些尴尬地提醒:“还有,你注意身体,别病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我一会让人给你送饭来,顺便送点感冒药给你。”
以前有一回,江云间从程鹏那回来,发了整整三天的烧,把博镇吓得不轻。
江云间有些不好意思,他嗓子前几天就不舒服,加上昨晚这么一嚎,才会成现在这样。
“不用,我家里备着药,你回去吧。饭我自己做就行,不用麻烦人送来了。”
博镇走后,江云间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玩手机。
他前段时间拍摄的是大男主电视剧,他身为男一号,戏份非常重,平时下戏基本都是沾床就睡,偶尔空闲也是看剧本,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惬意的休息时间了。
其实他现在也挺累的,各方面。但他没什么睡意。
江云间用的微博是小号,一个人都没关注,平时也就看看热搜。正看着某个社会新闻,微信上就弹出一个消息来。
是博镇发来的,让他年假几天里别忘了拍几张日常自拍。
江云间回了个好,刚要退出微信,就见联系人那有个鲜红的“1”。
是微信的默认推荐通讯录好友功能。
微信给他推荐了程鹏。
程鹏的号码他存了几年,之前他也有申请添加过对方的微信好友,只是程鹏并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江云间盯着那个提示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又点了一次申请。
申请消息要怎么填?
江云间握着手机,平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天都没能决定下来。不能太简洁,也别太繁琐,写自己名字……也不知道程鹏会不会记得。
他想了近十分钟,想到最后,困意已经快要把他淹没。
怎么就这么难决定呢?
又过了一会儿,江云间几近睡着,他脑袋顺着力道往左边一侧,指尖也因为动作,按在了手机屏幕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他掌心轻轻地震了一下,把江云间震醒了。
他茫然地打开消息栏,看了眼。
【程鹏: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云间把这段话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那点困意像被安上了火箭,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
程鹏当天就收到了江云间的行程表。
他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日程,忍不住皱起眉来。光是剧组拍摄就占了表格的大部分,一眼过去竟然比他的行程表还要满上许多。
现在的演员都这么忙吗?
他没多想,只看了几眼就把行程表放到了柜子里,前天谈成的合作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他没什么时间花在其余的事情上。
所以在两天后,收到江云间的微信消息时,他还有些意外。
【江云间:您好,我是江云间。】
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程鹏忍不住扯了扯唇。他刚从会议下来,正打算离开公司,收到信息后,又坐回了位置上。
他此刻有些疲惫,实在没精力再打字,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接得特别快:“程总……您好。”
“找我有事?”程鹏问。
江云间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我没打扰您吧。”
“没有,我刚开完会。”
“……那就好。”
电话沉默了十来秒。
程鹏笑了,极有耐性:“怎么了?你说,没关系。”
他不知道,另一头的江云间因为紧张,握着手机的指头都泛了白:“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我的行程表您收到了吗?”
“收到了。”程鹏说,“还挺满的。”
江云间忙说:“我挤一挤,肯定能挤出时间来,您……随时可以找我,不用太顾忌那个。”
“没事,我说了,不会在时间方面为难你。”程鹏莫名觉得有意思,他问,“你找我,就是为了问我有没有收到行程表?”
“不是……”程鹏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我……这几天是年假,没有工作,不知道您看见了吗?”
程鹏挑眉,半晌才从嘴边溢出一声笑:“想趁假期,多纵纵欲?”
为了缓解紧张,江云间正给自己灌水,闻言呛得咳了近半分钟,整张脸通红。
被戳破了。
“不、不是的。”他仓皇地解释,“我只是跟您说一声……不是您想的那样。”
“既然闲着,就过来吧。”程鹏打断他。
江云间噤声,许久后小心地问:“可以吗?”
“地址我发在你手机上。”程鹏说。
江云间语速很快:“是在哪个酒店?我能提前去等您吗?”
程鹏:“不去酒店了。”
“嗯?”江云间没明白。
“你现在不适合去酒店。”程鹏起身,穿上西装外套,“来我家吧,安全一点。”
江云间坐在出租车上,围巾几乎遮了整张脸,他看着窗外,拼命想抑制自己的心跳频率。
还好现在是冬天,他穿得再多都不奇怪,不然还真不敢坐出租车。
他从来没敢肖想能去程鹏家里,现下他就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头昏脑涨。
程鹏给的地址是一栋公寓,他到达楼层,按门铃前,先把外套脱了,只剩一件打底毛衣。
穿得太厚,怕看上去显胖。
门很快打开,程鹏穿着米白色常服,衣袖撩至手肘,是江云间从来没见过的随意休闲:“外面这么冷,你就穿这个?”
“车子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就脱了。”江云间撒谎。
“进来吧。”程鹏道,“鞋柜里有拖鞋,新的,你换上。”
江云间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房子装潢跟他想象中一样,简洁优雅,砖红色和白色相间,落落大方,能看出设计下了心思。
但江云间完全没多余的心思去观察这些,他一进这个房间,就觉得鼻息之间全是程鹏的气味——破案了,那天他在酒店大床上汲取的,应该是程鹏习惯用的某种香水味。
平时在各个环境下都能很好适应的人,此刻局促地站着,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怎么还站在这?”程鹏从卧室出来,“我要出去一趟。”
江云间一愣:“去哪?”
“我疏忽了,家里没套子,也没润滑了,得下去买。”程鹏路过时,捻了一把他耳朵,“很快上来,你可以到处看看,别傻站着。”
就这么一个简短的肢体接触,江云间连呼吸都要忘了。
程鹏刚要出去,就被江云间拉住衣服。
“我带了。”
程鹏一顿,回头看他。
因为紧张,江云间眼睛乱眨:“下车的时候刚好在便利店门口……就顺便买了。”
江云间还记得几年前,他和程鹏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那段时间程鹏的公司正处于高层交接的状态,忙得他们除了上床,没干过别的。几乎每次,程鹏都是穿着西装就开始了,到结束时连衣服都穿得齐齐整整。
而现在,程鹏穿着柔软的家常服,布料偶尔因为姿势摩擦在他身上,也都让他觉得舒服至极。
他嗓子哑了,怕叫出来不好听,江云间就拼命忍着。
程鹏觉得好笑,伸手刮了刮他的喉结:“叫出来,我喜欢听。”
江云间一怔,身子更红了,羞耻又听话地喊出声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禁欲久了,程鹏兴致很浓。他甚至想再拉着江云间磨蹭一会,手机突然响起。
江云间躺在床上,气喘吁吁,还有些缓不过劲,脸蛋红得厉害。程鹏点了烟,接起电话。
合作方打来的,说是想跟他再谈谈合同,问他有没有空开个视频会议。
听程鹏说的,江云间能隐约猜到谈话内容,等程鹏挂了后,他撑着身坐起来:“那我不打扰您,先回去了。”
“躺着。”程鹏起身,随手套上衣服,揉揉他头发,“临时工作,不会很久,一起吃个夜宵再走。”
江云间觉得程鹏揉的不是他的头,是他的心脏。
片刻,他找回声音:“……好。”
程鹏出去的时候,没关卧室的门,江云间能听见他在客厅跟合作方讨论的声音。
昏暗中,江云间的眼睛微微发亮,里面的情绪根本藏不住,四周没人,他也没必要藏。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博镇问他,为了跟程鹏两周,埋下一个不知何时会炸的地雷,到底值不值得。
当时他笑笑没说话。一是他和程鹏的关系都结束了,值不值得没必要说;二是话太酸,他自己放在心里嚼着就是。
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毕竟除了程鹏和自己,博镇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两人有交集的人。如果以后博镇再问起,他会应得很痛快。
值得。
哪怕这种幸福感只存在两周,两天,甚至两个小时,他都认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