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约得是下午,石毅刚好那天要个人谈点事,地方离英鸣家不远,所以结束之后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干脆直接开到了英鸣家。
按了半天的门铃,就在他差点以为家里没人的时候,英鸣才有点狼狈的来开门。
身上全都是泡沫,额前的头发被夹子夹了起来,整个人看着很怪。
“你在家干嘛呢?”
怎么这身打扮。
英鸣皱了下眉,示意石毅进屋,然后转身往浴室走:“操!给猫洗澡洗的我浴室都要被毁了。”
石毅跟在他后面,听他这么抱怨才跟着进屋,果然浴室里一只半身泡沫的猫张牙舞爪的蹲在角落里瞪着再次开门的英鸣,表情很诡异。
“你养猫?”
上次他在这里住的时候没发觉啊。
“其实是朋友的,说是搬家不方便所以放在我这儿养,结果一放就再也没要回去。”英鸣一边说一边往猫那边走,看着猫戒备的又要伸爪子,立刻有点暴躁的吼了一句:“你再敢挠我一下我就把你丢回耗子那里!”
不知道这猫是真的听懂了还是被英鸣这一吼吓到了,竟然真的老实了一点,爪子伸伸缩缩的,但是没敢再动。
头一次看见英鸣这样,石毅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还挺逗,跟它吼它听得明白么?”
“养这些养久了都有点这个毛病。”英鸣把猫捞起来,抹了点沐浴液继续给猫洗澡,裤子已经湿的差不多了,浴室里东西翻到看着挺凌乱。
不难想象刚才那场洗澡攻防战进行的有多惨烈。
“这猫有名字么?”
“以前叫什么我忘了问,我管他叫烟圈儿。”
“呵!”石毅忍不住扬了下眉,这还真像是英鸣会起的名字。
英鸣给猫洗澡石毅就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说话,反正也没多久的时间。好不容易洗完了,后来英鸣抓着烟圈儿在沙发上吹毛的时候,石毅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家这猫是不是有点面瘫啊?”
怎么觉得从头到尾就一个表情,哪怕是一开始张牙舞爪的那样,跟现在窝在英鸣腿上被吹毛也差不多是一张脸。
英鸣掰过猫脸研究了一下:“有么?”
烟圈儿对此的反应是伸爪子扒拉了一下,不满意的甩了甩尾巴直接跳下了沙发。
英鸣也没搭理它,把吹风机关了,然后站起来准备回卧房换衣服。
“你等我一会儿。”
“行。”
第二次进来这个房间,感觉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石毅四处看了看,发觉之前他看到放奖杯的那个橱柜里还有几张大概是英鸣小时候的照片,一时觉得好玩盯着看了很久。
等到英鸣换了衣服下来,他才回头问了一句:“这是你小学的时候?”
“是我初中。”
“你果然小时候就长得显小。”其实个头并不矮,但是大概因为有点瘦,五官相对又比较少年,所以轮廓上真不太好判断年龄。
英鸣随手指了一下:“这个是我毕业的时候拍的,后来就没再怎么念书了。这张才是我小学的时候。”
小学那张照片很旧了,几个男孩抱在一起滚在雪地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英鸣。
“你小学的时候长了张初中生的脸,结果二十多岁了,还是一张初中生的脸。”
石毅看了半天下了这么句结论,结果英鸣眉头一皱:“我操!你夸人真好听……”
都差不多看了才满意的直起身,石毅对英鸣的不满只是笑着扬了扬眉,然后转身看见对方的头发又忍不住愣了一下:“你就准备这么出门?”
“怎么了?”
英鸣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没觉得哪里不对。
石毅伸手把他头发上的夹子拿下来:“顶着这玩意儿你不难受啊?”
对方这才注意到自己忘了摘:“刚才给烟圈儿洗澡的时候嫌碍事就给夹上了,忘了弄下来。”
头发长有时候也麻烦。
“给剪了不就得了?”
其实石毅的概念里,不太能接受男人头发太长,总觉得显得别扭。不过英鸣长发不难看,跟他个人的气质很符,一点也不觉得女气或者装逼。
英鸣随手爬了爬头发,耸了下肩:“有时候拍戏导演要求长发,我也就懒得剪了,需要的时候再说。”
毕竟是剪头发容易留头发难,所以平时英鸣都是留着头发做造型储备。
这些基本上石毅是不太理解的,不过反正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句,谁也没往心里去。
董晓在的那家医院离英鸣家里有点距离,这个点了路上是最堵的时候,所以他们刚上环路就被堵的动弹不得。
看着前头一望无际的车队,石毅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打开CD。
“正好,我把歌给你拷了。”
英鸣从兜里拿出事先弄好的U盘:“本来想说下回有空见着的时候再给你,现在刚好。”
“你们那个六个句号乐队的歌?”
“恩,还有几首demo,我觉得不错就全弄里头了。”
石毅车里配置的音响是顶好的,所以音乐的效果非常不错,第一首歌石毅那天在剧场听过,还挺喜欢。
有了点缓解情绪的东西,这一路虽然堵但是好过了一点,四十分钟的车程一共开了一个半小时,俩人出门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等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色见暗。
医院都是往外走的人,英鸣问了病房具体的位置,然后跟石毅俩人一前一后的开始找,幸亏VIP病房总共也没几间,所以没花多少时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嚷嚷:“滚!别他妈的来烦我!”
这声音虽然有些哑,但是听得出来是董晓。
石毅看了英鸣一眼,回头推门进去,董晓旁边站着一个年龄不小的女人,刚刚被骂完,表情有些畏缩,看见英鸣和石毅这么推门进来,下意识的往旁边侧了一步。
虽然光线并不充足,但是从门口的角度,还是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董晓脸上的伤疤。
不能说多狰狞恐怖,只是太过醒目。
几乎是无法让人忽略的明显。
董晓显然也没想到英鸣和石毅回来,下意识的皱起眉:“你们来干什么?”
英鸣走在前头:“过来看看你。”
“看我?”董晓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看我有多倒霉么?都这德行了还有他妈的什么好看的!”
倒是旁边那个女的悄悄抹了下眼角,然后表情尴尬的看着英鸣:“你们两个是晓晓的朋友吧?快来坐……”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董晓打断了:“朋友?!你儿子这脸这伤全都是这人害的,鬼扯的什么朋友!”
董晓吼完了,转头表情愤恨的瞪着英鸣,后者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拉了椅子坐下:“看来你撞的确实不轻,脑子越撞越糊涂,你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你心里有数,不是我,你这条命已经还给老天爷了!”
当初是谁爬进车里把人拖出来的,这么快就失忆了?
董晓心里很清楚英鸣说的是事实,但是心里就是压不下这口气,他咬牙瞪着石毅和英鸣,恨恨的挤出句话:“我他妈的宁愿你们没救我!”
这话说出来其实在场的人并没有人意外,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爱听。
最先出声的是他妈妈:“董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她说话有一点口音,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意思把话说的太开,只是有点焦急生气的看着董晓,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结果被董晓躲开:“我说的是事实!妈的,现在搞成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要是死了,最痛快的绝对不是你。”
这次接话的是石毅,他笑着站在英鸣后头,刚才董晓的妈妈给他拉了椅子,但是他没什么兴趣坐在医院里:“威赛现在唯恐不能把一切都毁尸灭迹,你要是真死了,倒是给不少人省了麻烦。”
他不是英鸣,对着董晓说话他不需要斟酌用词。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把威赛扯出来,董晓的表情很难看的僵了一下,半天没动。
窗外的天色已经越发昏黄了,照进来,衬着蓝色的窗帘布渲染成了一种很怪异的颜色,病房里的气氛很压抑,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到最后,董晓才恨恨的捶了下床边:“妈的,滚出去!”
他说完抬头,眼底狼狈和愤怒兼而有之,感觉眼底都是血红血红的:“都他妈的给我滚!”
然后就如同英鸣和石毅最初来的时候那样,他开始歇斯底里的怒吼。
大概是经常这样,吼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半个医生护士进来看一眼。
石毅和英鸣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英鸣站起来,没多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倒是石毅在临走的时候补了一句:“董晓,威赛那个合同,英鸣到现在都没签。”
然后也没管对方的反应,带上门就走了。
病房里董晓咬着后牙瞪着被风吹起来一飘一荡的窗帘,半天不说话。
英鸣出了病房也走的很慢,石毅在他旁边,看他掏出烟来就要了一根,点上之后抽了一口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个是董晓的妈妈?”
“恩,应该是吧。”
俩人也没多熟,没见过。
“都搞成这样了,这小子竟然还是这副德行。”本来就不招人喜欢,受了伤简直更少一层楼。
知道石毅这是在嘲弄董晓的态度,英鸣也跟着摇了摇头。
不过两个人并肩往车场走的时候,他快到车边上才解释了一句:“董晓入行大概也是因为家里的情况,威赛那份合同,他愿意签,主要还是考虑到家里人吧。”
自己如果将来真的失去了做演员这样一份工作,那家里几乎是没有保障的。
“当你遇到心里过不去的坎,憋在心里没办法的时候,唯一能发泄的对象就是你最亲密的人,因为不怕失去,所以才会有恃无恐。”这或许是作为家人很无奈的一个地方,但是,也往往都是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家人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放弃事业,放弃梦想,这些东西跟家人的生活比起来,都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石毅在旁边没接话,只是抽了两口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