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灵境胡同驱委。
陈真一身光芒焕发,悬浮于无尽的虚空之中,身边, 光之符文开始不断闪现。
一股气息正在不断接近——那是他自己,另一个自己,象征着寂灭与死亡的、另一盏心灯,它犹如陨石般呼啸而来,冲向驱委大楼。
结界开始变幻, 最后的驱魔师们冲向大楼外, 要守护这一结界。
“全体成员请注意, ”方宜兰的声音在大楼中响起,“全体成员请注意,马上离开灵境胡同驱委, 不要与敌人正面战斗。”
符文不断闪烁,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数十个增加到上百个,再到上千个, 接着是上万个。陈真以降神形态, 维系着这一空间中心灯罅隙符文的稳定。
“还有多少?”方宜兰的声音再次响起。
“45%。”陈真说。
“来不及了。”方宜兰说。
“你先走。”陈真睁开双眼,符文闪烁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 他的双手持灯诀, 正在与漫天的符文产生共振。
方宜兰:“可是……”
陈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就去!”
方宜兰的声音消失了, 黑色流星袭击驱委结界的刹那, 所有驱魔师各自化作光芒飞走, 投向神州大地的四面八方。
大厦外围第一层结界破碎, 黑暗陈真在结界中现出身形。
“本以为大战即将来临, ”黑暗陈真充满了嘲讽,“居然就这么逃了?”
黑暗陈真身后,无数魔兵犹如海潮般涌入,占据了驱委总部。
“不过也对,”黑暗陈真拾级而上,再一次走上驱委门外的台阶,“能打的,都在吾主面前耗得差不多了吧,剩下一群老弱病残。”
大楼内投射出心灯的光,犹如灯火通明的夜幕中的写字楼,而从空中俯瞰,大地上则是潮水一般的魔气,那场面极为壮观。
黑暗陈真走进驱委大楼,大楼内已成为了浩瀚的虚空宇宙,而陈真则以降神姿态,悬浮在空中,身边的符文同时亮起,不再增加,近十万枚光之罅隙符文被他召唤到了身边,犹如浩瀚的星河、无尽的宇宙。
符文的闪烁纷纷停了,散发着微弱的光,陈真睁开双眼,与黑暗陈真对视。
黑暗陈真手持灯诀,寂灭心灯中,黑色的火焰跃起。
“你的主人已吸食了足够的天地灵气。”陈真冷冷道。
黑暗陈真现出带着邪气的笑容:“但那还远远不够,凡人的灵魂,才是最好的粮食。”
“贪得无厌,当心爆体而亡。”陈真话音落,倏然间漫天符文朝着他手中灯诀一收,“嗡”一声光芒上百倍增强,刺眼光芒中,黑暗陈真发动寂灭心灯!
黑色火焰席卷而去,但陈真带着最后的光明符文,“唰”一声凭空消失了。
黑暗陈真:“!!!”
陈真消失的刹那,驱委大楼发生了解体,上千万吨的水泥、钢筋,朝着大地上轰然垮塌下来!
这是一个荒凉的世界。
路上,皮卡载着陆修与江鸿,离开了最初荧惑坠落的地点,天地间依旧一片通红,他们就像行驶在末日的荒原上,电台全部失去了信号,只有冷寂的“沙沙”声,江鸿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只得先远离荧惑。
道路两侧尽是荒野,远方的山林正在起火燃烧——这场火从秋季开始,荧惑尚未降临前就已经烧到了现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他们离开神农架区域后,途经十堰,再一路朝着南边开。
“你好些了么?”江鸿问副驾上的陆修。
陆修始终倚在位置上出神,一路上无论江鸿问他什么,他都几乎不回答。
入夜时,他们离荧惑的屏障已有近三百公里,没有了导航,也没有手机,江鸿无法判断自己的目的地,只得根据高速路上的指示牌走。
“我好困,”江鸿每一天都在犯困,他的体力从苏醒后就没充满过,只有两格不到,“我得睡会儿……”
离开荧惑渐远,天气变得更冷了。
他在高速路的休息站处停车,休息站内冷清无比,江鸿说:“在这里休息会儿吧,你困了吗?”
陆修没有说话,江鸿拔了车钥匙,陆修便也跟着下了车。
“那那那……那里头好恐怖哦,”江鸿说,“你你你,可以陪我进去睡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嗯……”
陆修便跟着江鸿进了休息站内,偌大的大厅内空空荡荡,不知何处还传来隐约的滴水声。江鸿捡到一根木头,用万物书把它变成了蜡烛,又用三昧真火点燃了它。
他拿着蜡烛进了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面有一张钢丝床,江鸿便筋疲力尽地躺了下来。
“我快撑不住了。”江鸿眼皮已经重得合不上了。
“你睡吧,”陆修终于说,“我就在这里。”
江鸿“嗯”了声,蜷缩在那狭小的休息室里睡去。半夜,他听见陆修在走动,似乎去泡泡面,江鸿抽抽鼻子,闻到香气。
“你吃?”陆修问。
江鸿说了声“不”,他困得半死,除非荧惑蹲在旁边,否则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起来,陆修便没管他。不知过了多久,陆修坐在床边上。
后半夜越来越冷了,江鸿翻了个身,抱住了陆修,陆修想推开他,江鸿却抱得更紧了,最后陆修不再挣扎,任凭他抱着。
翌日,天亮了。
江鸿伸了个懒腰,终于把电量充满,头昏脑涨地起来,去休息站里洗漱,陆修已不知道去了何处。
“陆修!陆修!”江鸿四处寻找,发现陆修坐在一家快餐店里,正端详着桌上的一张旅行地图。
江鸿从休息站里找到了吃的,以及一个便携的燃气炉,试了下,里头还有半罐燃气,开始烧水泡泡面,还找到了香飘飘奶茶与速溶咖啡,坐在陆修的对面,两人对坐着。
“终于好些了,”江鸿说,“这几天里,一直魂不守舍的,不,从在圣地知道荧惑要来的那天开始,就……对不起,你忘了,说好不提以前的事的。”
“你打算去哪儿?”陆修忽然道。
“嗯?”江鸿把面泡好了,递给陆修。
陆修看着地图,江鸿说:“咱们现在在哪儿?”
“北边是江陵,”陆修答道,“南面是石首市。”
“啊?”江鸿愕然道,“已经这么远了吗?居然穿过了整个宜昌?”
江鸿原本计划的是从神农架经过襄阳与荆门,前往武汉,毕竟武汉是大都市,驱委在省会级的城市都有驻点,在那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驱魔师们,要先找到大部队再说,哪怕驱委没人了,避难所多半还开着,一定也有驱魔师留守。
“你要去哪儿?”陆修看着江鸿的眼睛,又道,“我说,你没有目的地吗?”
江鸿想了想,说:“我最开始只想把你找回来……呃,确实没想这么多,也许是从我成为驱魔师那天起,凡事就都有你们在前面顶着的缘故吧?我也没有什么想法。”
陆修:“???”
江鸿的叙述确实很错乱,但他仔细想了想,现在没有曹斌了,陆修也不像从前一般,愿意去挺身而出,拯救世界……不,还是不要去了,江鸿觉得,陆修已经付出了他能给的一切,任何人不能再把责任强加在他的身上。
“我首先要找到足够多的同伴,”江鸿说,“最后再打败荧惑,就是你看见的那东西……红色的,挥出触手的,它有个本体……”
“我知道什么是荧惑。”陆修有点不耐烦地说。
“嗯。”江鸿说,“把曹校长救回来。”
“曹校长?”陆修疑惑道。
“曹斌,”江鸿说,“就是你被放在血池上时,想和你融合的那个帅……呃,帅大叔。”
江鸿同时心想:你也不记得苍穹大学的事情了吗?但他不敢多提,又道:“他是咱俩的老师,嗯……他以前对你很好很好的,只是被心魔控制了。”
比起陆修而言,江鸿反而没有那样焦虑地担心着曹斌,只因他从陆修被心魔支配的往事中得到了经验,知道曹斌仍然活着,只是被另一重人格占据了身体。当初江鸿释放金刚箭,唤回了陆修,当然也能唤回曹斌。
前提是:曹斌不要在他们射出金刚箭前,先被别的什么东西给杀了。
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江鸿觉得应当也没什么能奈何得了他。
看在他是我男神的分上,我也不和曹校长计较他杀我的事了。江鸿如是想。
“所以你要去哪里找你的同伴?”陆修又冷漠地问道,“你连一点计划都没有吗?”
江鸿很想回答没有啊,怎么啦?但这样很容易就吵起来,只得说:“嗯,我想,先往省会级的大城市去吧,看看驱委里头有没有人。”
“距离这里最近的省会城市是长沙,”陆修终于得到了答案,“我可以载你飞过去,然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得走了。”
“你……去哪儿?”江鸿愣住了。
“我也不知道,”陆修说,“四处逛逛……关你什么事?”
江鸿打心底里不想与陆修分开,他说:“你现在好些了吗?”
“短时间飞行可以。”陆修也许因为分别在即,口气没有先前冰冷了。
江鸿用万物书查看了陆修的状态,他的HP已经恢复了20%多,正在缓慢地回升。
“我觉得你还需要休息……等等!”
万物书突然给了一个提示,只有江鸿看见了。
【距离蚩尤抵达还有01:25:27。】
“蚩尤?!”江鸿说,“蚩尤是什么鬼?”
陆修:“?”
江鸿顿时意识到了危险,万物书只有在麻烦即将来临前,才会朝他发出警告。
“蚩尤是神话传说中的上古邪神。”陆修说,“怎么了?”
江鸿:“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它就要到了……”
陆修:“到哪儿?”
江鸿:“到咱们这儿。”
陆修:“……………………”
江鸿快步飞奔,跑向他们的车,天空中又有无数的变异飞鸟掠过,陆修马上一把拉住江鸿,让他躲到休息站后。
两人抬头看着天际,江鸿说:“不要变成龙飞行,目标太大了,一定会被荧惑放出的鸟发现的!”
怪鸟越来越多了,它们从屏障中飞出,散向大地,仿佛充当着前线的侦察兵。
“它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的?”陆修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啊,”江鸿说,“你得问它去……可是蚩尤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那留下来见一面聊聊?”陆修道。
“不不,”江鸿说,“性命要紧,还是赶紧走吧!”
江鸿发动了皮卡,倒车,上了另一条路,朝着山林中呼啸而去。
陆修始终沉默,江鸿说:“咱们已经逃到了这里,居然还被找到了?”
陆修问:“你是不是从屏障里拿了什么东西?”
最后黑龙看见了江鸿的“召来”,江鸿说:“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是被抢……”
陆修:“我没有说你不该拿,只是确认是不是因此被追踪了。”
江鸿:“不……不会吧?”
江鸿拿出克莱因瓶,说:“除了万物书,就只有这个了,它叫倾宇金樽。”
陆修:“不是它,你的两件法宝,都没有追踪法术痕迹,你专心开车。”
江鸿心道幸亏陆修虽然失忆,但基本的法术知识与认知没有忘掉。
“哦好吧,对不起。”江鸿说,同时看倒后镜,确认前路。
陆修:“他们不会死心的。”
江鸿:“蚩尤啊!上古魔神亲自追踪咱们,这是什么VIP待遇……前面有山火,怎么办?”
陆修:“停车。”
江鸿停了车,陆修开车门,翻身上了车斗,说:“开吧。”
江鸿把车开过山火蔓延的国道,紧接着陆修的法术光芒迸发,清空了周围的火场,烟气熏得江鸿一脸焦黑,但他不敢停车,慢慢地过去了。
“你可以下来推一下车吗?”江鸿又回头说,“车陷住了。”
陆修:“……”
陆修只得开始推车,车很快就动了,他跑了几步,回到副驾驶位上,江鸿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只因陆修的脸也被黑烟熏得漆黑。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陆修没好气地说道,“走吧。”
江鸿穿过国道,距离长沙又变得更远了。
“咱们到哪儿了?”江鸿说。
“不知道,”陆修说,“开吧。”
他们驰过漆黑的废墟,满目苍凉,一片末日后的场景。
“看看蚩尤还有多久抵达。”陆修又说。
“咦?”江鸿取出万物书,愣住了。
陆修:“?”
江鸿:“没有了?没了!”
陆修:“继续往前走。”
这代表着蚩尤追丢了他们?还是半路把脚给崴了于是回去了?江鸿内心充满了疑惑。但万物书只要不提示,就意味着没有危险了。
国道上,开始下雪了,江鸿这才想起来,这是冬天啊!
荧惑的坠落令周遭气温变热,随着不断远离,冬季的气温终于恢复了正常,离开起火片区后,寒风呼啸,江鸿在路边短暂休整,与陆修去洗了下脸,溪水简直冰冷彻骨。
“咱们要抵达洪湖了。”江鸿没有找到休息站,晚上只能在车上过夜了。
“我来开吧。”陆修说。
“你会吗?”江鸿说。
陆修:“踩油门和刹车就可以了吗?”
江鸿:“啊!你会的!我想起来了!”
“我不会。”陆修说。
江鸿:“你会的!”
之前在圣地,陆修便开过一次跑车。
“我不会!”陆修仿佛有点生气,江鸿突然想起来,也许这件事也给忘了。
“哦好,”江鸿说,“不会也没关系,开吧。”
于是江鸿把车放心地交给了他,自己在副驾驶位上睡了。
“好冷啊。”江鸿说。
“忍着,”陆修答道,“进城市再想办法。”
皮卡的暖气根本不热,为了省油,还不能开暖气,江鸿只穿了一件卫衣和运动裤,取暖基本全靠抖,陆修看了眼车外气温,现在是零下六度。
一片黑暗中,世界入夜,只有皮卡的灯亮着,在孤寂的国道上行驶,天地间再没有人,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生物了。
“醒醒,”陆修说,“醒醒,喂。”
江鸿梦见自己正在游冬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陆修看了江鸿熟睡的脸,愣了一会儿,凑近他耳畔,大声道:“江鸿!”
江鸿被吓醒了,当即不住喘气,心脏狂跳。
“前面是小镇?”陆修示意江鸿看,把皮卡开上了一个坡。
“不……是吧?”江鸿看见许多矮小的房子立着,使劲揉了揉眼睛,说,“啊!这是个房车营地!”
皮卡的灯照过去,凌晨三点半,他们已经抵达了洪湖畔,洪湖的湖浪唰唰翻涌着,犹如那句“洪湖水,浪打浪”,四面八方依旧一片黑暗。
“我快冷死了。”江鸿呼出的气已成了白雾,陆修把他抱下来,简单粗暴地拉开了一辆车的车门,让江鸿进去。
车里一片黑暗,江鸿赶紧催动三昧真火,自己点火取暖,想起了思归曾经给过他一片凤凰羽毛,但那羽毛似乎随着他遭受攻击,而不见了。
思归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还活着吗?
陆修下车去了,不片刻又上来,坐上驾驶座,插入钥匙发动了房车。
蓄电池的电是满的,瞬间房车内充满了温暖的光,油箱与水箱也是满的。
“万岁!”江鸿顿时狂喊道,“你简直是人世间的救星!”
陆修:“……”
暖气慢慢地开了起来,江鸿的心脏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说:“这是咱们上一次旅行,开的那个车型啊!运气真的太好了!”
陆修没说话,江鸿想起来了,忙道:“对不起,我又说起以前的事了。”
但这次陆修没有生气,只是随口道:“没关系,你要吃点东西么?我去把卡车上的食物搬上来吧。”
他们把一些食物储备转移到了车上,江鸿开了个罐头,试了下车上的燃气炉,也可以用,终于可以不用吃方便面了。
车上还有电!这是最幸福的事了,江鸿赶紧把手机接上去充电。
陆修看着江鸿的手机,江鸿便说:“这个叫手机。”
“我知道这是手机!”陆修怒道,“我又不是白痴。”
“哦哦,对不起。”江鸿经常无法分辨什么事情陆修知道或不知道,他煮了一锅面,放了罐头午餐肉,说,“吃吧,明天咱们出去以后,我想办法给你弄个手机去。”
于是两人在车上,沉默地对坐着吃面。
“又有房车了,”江鸿很开心,说,“这是老天的恩赐啊。”
陆修看看四周,似乎欲言又止,江鸿心想:你是不是觉得有似曾相识感?
“得找个地方先储够油,”江鸿又说,“这样就可以随时加油了,再做一个贴符纸的蓄电池组,给车上供电。”
陆修吃完了,主动去把碗洗了,江鸿看着他的背影,说:“我还想睡一会儿,你睡吗?”
陆修:“我几乎不用睡觉。”
“啊?”江鸿傻了。
陆修:“?”
江鸿:“龙不用睡觉的吗?”
陆修:“对,有问题?”
江鸿心想:那你以前……陪我睡整宿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我每天只要睡两次,每次一个半小时就够了。”陆修答道。
“哦……”江鸿想起从前,也即是说,深夜里,陆修一定很无聊吧,他会睁开眼睛看天花板吗?还是躺在自己身边玩手机?
“那我再睡会儿。”江鸿吃饱了总算活过来了,暖气温度也起来了,令他昏昏欲睡,便把床铺放下来,自己躺上去裹着被子,陆修洗过碗,随手关了灯。
不知睡了多久,江鸿感觉到陆修也躺了上来,便朝里头让了点位置,像从前驾驶房车出游时,在双人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