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差点迷失在他眼里,那种平日冷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
两人之间靠得太近了,近得他喘不过气来。
“唐先生……”
唐御天截断他的话:“你喜欢我吗?”
秦意怔住。
“我脾气不好,小肚鸡肠,狂妄自大……我有很多坏毛病。”唐御天微微闭上眼,然后再度睁开,嘴角轻轻上扬,“大概只有这张脸能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就是你的。”
这段话听起来,像是被人温柔地亲吻着,以嘴对嘴喂了一口毒.药似的。欲罢不能。
饶是像秦意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他也怕自己会上瘾,甚至溺死在里面。
他差点就张嘴答应了。
眼前的这个唐御天,仿佛和那天坐在救生艇上和他一起看日出的唐御天缓缓交叠在一起。
这个男人掏着心肺,捧在他面前对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是你的。
秦意很没种地跑了。
他这幅样子,看上去简直像个害羞不敢见人的小媳妇。
唐御天在他身后低低地笑出声,追加了一句:“晚安。”
说完这句之后,他看着这个蠢货一直往前跑,跑过头忘记拐弯,隔了几分钟又尴尬地掉头回来,推开客房门,将从耳尖一直红到脖子的自己藏了进去。
不错。
还知道害羞,也不算是没有进展。
直到连秦意的衣角都看不见后,唐御天抬手扯扯领结,将原本一丝不苟的领结扯得散乱。
他在浴室磨蹭那么久的原因,不光是因为洁癖,更多的是一直在策划这场告白。甚至还特意穿了套最喜欢的燕尾服,将领结系成最严谨的样子。
然而精明自负如他,心情烦躁了很久,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这么句蹩脚的情话来。
……
秦意这个蠢货,温水煮青蛙这种程度在他身上似乎不太适用,用火山岩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煮熟。
他这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温吞的、瞻前顾后又刻板的人呢。
半响,唐御天才收回他那愈发暗沉的眼神,解开上几粒衬衫扣,转身上楼。
这夜,他们两人一个睡在楼下,一个在楼上,却干了同样的事情——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盯了整宿。
只留德叔坐在沙发上叹气,他家少爷好不容易情窦初开,情况却好像不太妙。
第二天一大早,秦意脑子里不断来回跑的唐御天终于消停,刚有些困意,冷不防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抓抓头发,迷迷糊糊地起身开门。只见德叔举着托盘,托盘上盛着一壶上号的普洱,和两个茶碗。
“德叔,那么早?”秦意张嘴,声音沙哑到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趁小苏先生捂着嘴清嗓子的功夫,德叔调整完面部表情,真诚相邀道:“今天清晨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喝个早茶吧?”
秦意:“……”
他往墙上的挂钟上瞥了一眼,十二点整没错。
太阳都晒屁股了,这还算清晨?
尽管这样想,秦意还是侧侧身,请德叔进屋:“您先坐,我去洗漱。”
德叔将茶壶和茶碗放在桌案上,摆摆手:“嗳,去吧,不着急,慢慢来。”
秦意一边刷牙,一边心道,德叔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他说。
漱完口抬起头的时候,他怔然地盯着镜子里那张脸,陌生又熟悉。这张精致到有些妖异的脸蛋,即使不化妆,不化那些乱七八糟的眼线,看起来也仍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秦意把牙刷放在水龙头下冲,水流冷冰冰地淌过他的指节。
他……
他真的可以,顶着苏七的身份,不问过去、不念将来地和唐御天在一起?
尽管有些道理他也很清楚,可懂,和做,是两回事情。
秦意将牙刷放回去,用双手捧起一弯水,往脸上扑。
从手掌一直凉到脑壳。
可就是这般冷,也丝毫不能消去他光是想到唐御天这三个字就不停跳动的炽热心脏。
直到水流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手腕往衣袖里钻,他才松开手,抹了把脸,也不知到底清醒没有。
出门前,他敲敲系统:“接下来有什么任务?”
“您好,您呼叫的系统小萌萌不在服务区。请在嘟声后留言,嘟——”
“……”
系统真是越来越不靠谱。
德叔正坐在桌边等着他呢,一见到秦意走出来,就站起身来,笑道:“正好,水温刚刚好。”
普洱茶的清香从茶盖边角溢出来,汤有色,但茶味陈化、淡薄。
秦意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坐姿笔挺,腰板挺得直直地,他并没有喝那晚茶,而是盯着德叔的眼睛道:“德叔,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德叔嘴角笑容一顿,心道他的目的有那么明显吗,竟然被人一眼看穿。
不过既然小苏是个明白人,那也省事许多,有些话不妨摊在桌上大大方方地说明白了,
秦意做好了准备,他猜测德叔肯定是为了唐御天而来的,不论德叔说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下一秒——
德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镶着小金边的红纸头来。
老人仔仔细细地,一张一张将它们摊平摆在桌上。
秦意着重看了离他最近的那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唐御天小盆友,第一年度第一学期中表现优秀,特授予‘红花儿童’称号。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落款是青春幼儿园。
奖状上面还贴着唐御天的照片,脑袋上带着博士帽,胸前挂着一朵小红花。
……
还好秦意没喝那碗普洱,不然都能直接喷出来。
“这,这是?”尽管秦意没喝茶,却仍差点被口水呛到,“唐御天?”
照片上的孩子,眼神澄静,嘴角挂着蜜糖一样的笑。
不过五官依旧那么好看,即使年纪还很小,完全没有长开,但那笔挺的鼻梁,近乎完美的五官比例再明显不过。
德叔将这几张奖状视若珍宝,点点头:“是啊,这是唐总,我昨晚想了很久,觉得应该让你更加了解我们少爷,这样你们结合起来……”
“等等,”听到结合两个字,秦意右眼皮便狠狠跳了一下,赶紧截住德叔的话头,“还是说说你们少爷吧。”
提到少爷,德叔的话匣子一开就基本关不上了。
什么少爷每周都会按时完成班级值日,每天早上一定要带两粒糖果攥在手里去上学,不然就会哭,还有什么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位老师夸过他‘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秦意听得满头黑线。
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善良可爱的孩子?
……
可爱?
“小苏先生,我们少爷人真的很好,你们可以深入交流交流。”德叔简单地讲述完唐御天的幼儿园历史,劝道,“跟了我们少爷,你绝对不会后悔!”
秦意听得一愣一愣。
什么叫跟了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他是善良可爱的红花儿童?
德叔动作轻柔地将几张奖状收起来,语气放低,似是感慨似是悲伤:“我一直很心疼他,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少爷就变了。”
秦意漫不经心地‘嗯?’,却不料话题急转直下,德叔叹了一声:“夫人走得太突然,少爷就是从那时候起,性格突变。”
这件事情,原著里似乎提到过。
秦意思索了很久,他记忆再好,此时也只隐约有个大致印象。
可能是因为它并不是穿插在剧情里写的,而是一个独立的小片段,甚至都没有标上唐御天的名字。像个梦魇,突然而至,朦胧而惨烈。
雨夜里,面目不清的小男孩跪在白裙女人边上,白裙渐渐沾上污渍,像朵被染黑的白莲。女人纤细白嫩的手悄无声息地垂落在水泥地上,脉搏静止……
这个回忆杀在书里出现了两三次,每次杀完,唐御天总要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秦意对这个细节确实记得不深,当时他的着重点是在摸索这本小说到底有何价值,这种没头没尾又矫情万分的细节,他皱皱眉就翻过去了。
其实他只要问问饱读小言的毛吉祥,就能知道,大部分总裁都有这样一个悲惨的标配童年。
德叔正欲说下去,洪宝急急忙忙地推门闯进来,连敲门都忘记敲:“德叔,欧家的人在外面闹!”
德叔立马起身往外走:“少爷呢?”
“唐总还在睡觉。”
欧家的人,是来找欧阳晨的吧,毕竟欧阳晨被唐御天扔在无人岛上了……
虽说门口守着一堆保镖,不过德叔寂寞太久,有很多小癖好但都苦于平时找不到机会。
直到秦意回过神来,也接受不了平日里眉目慈祥的德叔扛着棍子走在最前面,兴奋不已地准备出去干架。
洪宝在后面咳了两嗓子,解释道:“你别看德叔现在这样,他以前可是威震一方的街霸。”
秦意:“……”
“真的,左青龙右白虎的那种,屁股后面跟着几百个小弟,胸前一条大金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