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候提出这事,林非一定会生气。
季乐鱼有些紧张,他努力的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让他没那么生气。
他不断的组织着措词,直到相同的意思被他用不同的词语排列组合了好几遍,他才终于打好草稿,依依不舍的出了浴室。
林非见他出来了,也没着急进去,打算让浴室的水蒸气消散一会儿。
他拿起吹风机,让季乐鱼在他面前坐下,和以往一样帮他吹着他湿哒哒的头发。
等以后住了学校,他就要自己吹头发了。
林非想到这儿,低头看了季乐鱼一眼。
季乐鱼垂着眼,不知道再想什么,看起来很乖。
那些潜伏于心的放不下在这一刻再次翻涌而起。
如果季乐鱼能和他一起去H大就好了?
或者他陪他去A大。
再或者,他允许他在A大旁边租一间房。
无论哪个都好,都能更让他放心一些。
可这些都被季乐鱼否决了。
他的态度坚定,誓要给他自由。
林非后来想了很多,学着去辩证的看待这件事,他想,这或许也不全是一件糟糕的事,如果季乐鱼真的在这次的分离中获得了成长,那对他而言也是有积极作用的。
他们在毕业后会去不同的公司,他会去创业,季乐鱼则有一个季氏集团需要打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所以这或许对未来的他而言,并不全是一件坏事。
任何对季乐鱼有益的事情,他都愿意这去尝试接受。
因此,他也终于在这两个月,接受了他们即将分离的事实。
他只是,有些担心他罢了。
“我后天早上离开,再回来估计就是军训后了。”林非开口道。
“嗯。”季乐鱼应道。
“每周五,我都会回家。”
“嗯。”季乐鱼还是那副乖乖的样子。
林非伸手抬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但如果你想我,随时告诉我。”
“好。”季乐鱼低声道,可他知道,在短时间内,他绝不会真的告诉他。
“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你更不能冲动,做什么都要提前告诉我。”
“我知道。”季乐鱼承诺道,“我不会做你不允许的事情的。”
林非这才松开手。
他望着面前的人,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向来不是什么善于表达喜欢说话的人,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季乐鱼说的更多。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给他吹头发。
季乐鱼感受着他手上动作的轻柔,听到他说,“大学的社团有许多,可以选几个你喜欢的加入。”
“不用太忙着学习,大学和高中初中都不一样,只要不挂科就行。”
“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
“嗯。”季乐鱼轻声答应道。
林非收起了吹风机,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我去洗澡了。”
“等等。”季乐鱼看着他转身朝浴室走去,突然道。
林非疑惑的回头。
季乐鱼被他这么一看,不由有些紧张。
他握着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把你的项链、手表、手链都给我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林非有些恍惚。
他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季乐鱼伸出手,心里的紧张如洪水倒灌,汹涌得让他有些心悸,“你从来都不喜欢戴饰品,所以现在,把它们摘下来吧。”
林非听着他这话,看着他故作平静的眉眼,这才终于确定,他说的确实是他刚刚听到的内容。
瞬间,那些早已经消散到不知何地的怒气再次来袭,“嘭”的一声,点燃了他的心火。
他不明白,季乐鱼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他这不是自虐吗?
都已经分开了,还要彻底把他的痕迹消除,他不在他的身边,身上也没有一丝与他相关的东西,他能安心吗?能放心吗?
能不在未来崩溃吗?
“季乐鱼,对你自己好一点,好吗?”林非劝他道。
季乐鱼点头,他说,“好,但是,你先把东西给我。”
“你当时给我戴上的时候怎么说的?”林非问他,“你说,戴上了就永远不能摘下来,现在你又让我摘下来。你如果真的一定要摘下来,就自己来摘。”
季乐鱼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看着林非,林非的眼神很平静,只有隐约的怒气藏在里面,不易察觉。
他知道林非在生气,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他也同样知道,自己不会妥协。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在这最后一步妥协。
季乐鱼站起身,没有犹豫的向他走去。
林非简直被他这倔强打败。
“你就一定要这么对自己吗?”他看着面前的人,“你自己的占有欲你不清楚吗?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需要我戴上这些才能安心,我不在了,你现在还要把它们摘掉,你日后能不胡思乱想吗?”
“我可以。”季乐鱼认真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会努力做到。”
“何必呢?”林非不理解,“明知道对自己很难,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因为这些东西本根本就不该存在。”季乐鱼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这只是我给你的枷锁,戴着枷的人怎么会有自由呢?就算是刑满释放的囚犯,也会在出狱时卸掉身上的枷锁,更何况,你从来都不应该是囚犯。”
林非没有再说话了,他没有想到季乐鱼会把话说的这么清楚直白。
他当然知道这些首饰都只不过是季乐鱼锁住他的链条,可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真的把这话说出来。
何必呢?他想,两个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有什么必须要呢?
季乐鱼看着他这平静无波甚至微微有些爱怜的神情,轻笑了起来。
“你果然早就知道。”他说,“我就猜到你可能会知道。”
他似是不理解,“你怎么能在知道的情况下,还一直戴着呢?”
“哥哥,你真的太纵容我了。”
“你不该这么纵容我的。”
季乐鱼低下头,去看林非的手。
林非的手很漂亮,银色的手链戴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辉,精致又贵气。
那是他曾经心软放弃,却被林非专门买来送给他的礼物。
他在月色下缠在了他的手上,为他上了最后一层枷锁,而现在,他要亲手解开这层枷锁。
确实应该由他来摘下,季乐鱼想,这些曾经由他亲手给他戴上的枷锁,也只有他来摘下,才是最合适的。
他缓缓取下了林非手腕上的手链。
他自由了,彻底自由了。
他身上的枷锁,终于要消失了。
季乐鱼一言不发的摘了他手上的首饰,抬手去摘林非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他送给林非的第一个贴身礼物。
也是从它开始,他为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他的双手绕过林非的脖颈,不自觉挨近他。
林非感受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动作,气愤又心疼。
他气他的固执。
又心疼他对自己的狠心。
他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也不例外。
林非抬起手,抱住了他,把他拥进了怀里。
“留着吧。”他说,“就留这一个吧。”
季乐鱼摇头。
林非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他真的很擅长让自己心软,也真的很会让他为他心疼。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轻易的调动起他的情绪,让他为他悲伤,为他心痛。
他紧紧的抱着他,低头在他的脖颈上亲了一下。
季乐鱼有些惊讶,情不自禁的低眸去看他。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让我咬你一下。”
季乐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惊,整颗心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盯着林非,心悸的厉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嗯。”他的语气轻的几乎微不可闻。
林非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想我咬在哪里?”
季乐鱼只觉得他的心跳得飞快,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忍不住战栗。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早上,那个梦里,那个他想要他在他身上烙下痕迹的冬日。
“随便哪里。”他轻声道。
林非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那就肩膀吧,我记得你当时说的就是肩膀。”
“好。”季乐鱼语音低柔。
林非看着他,缓缓将他肩上的睡袍向一边拉去,露出他白皙纤薄的肩膀。
他的肩颈很漂亮,锁骨突出,像是横着的玉,纯白无垢。
林非低下头,唇挨近他的肩头,缓缓张开嘴,咬了下去。
季乐鱼感受到了痛,不疼,却让他浑身打颤。
他歪头看向林非,林非正埋在他的肩处,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漆黑如墨的头发。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放在了林非的头发上。
“咬重一点,好吗?”他轻声道。
林非听着,却舍不得用力。
他怕他疼,他只是想给季乐鱼留下一个印记,好让他能安心。
他拿去了他身上属于他的痕迹,势必会心慌。
所以他需要一个弥补,能让他在日后,安稳入睡。
所以,他才想到了曾经季乐鱼在清晨醒来后,不断渴求他答应的事。
可他到底舍不得他疼,因此只是浅浅一咬,并不想真的咬痛他。
但季乐鱼想要。
他想要一个深重的,最好永远都不能恢复的牙印。
“我想要你咬重一点。”他祈求道。
林非听着他话里的希冀,终究没舍得让他失望。
他加重了力道,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狠狠的咬了他一下。
牙齿嵌进皮肉,季乐鱼如愿以偿。
他放在林非头上的手不由的改成了拥抱,他的侧脸挨着他的头发,依赖的靠着他。
林非抬起头,看着他肩上的痕迹。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他的肩头莹莹如玉,洁白无瑕,却无端多了一个牙印。
尽管没有血,却足以让林非心疼。
他再次低下头,亲吻着自己咬出来的牙印,——亲吻着季乐鱼的肩膀。
季乐鱼感到从未有过的酥麻,却又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身体仿佛不由他控制,只由林非掌控。
他的内心满是欢喜,又忍不住爱意泛滥。
他明明是来替他解开枷锁放他自由,现在却只想靠近他怀里,任他亲吻。
他抱住了林非的脖颈,依恋道,“哥哥。”
林非抬起头,轻柔的抚摸着他肩上的齿痕,又小心翼翼的帮他拉上衣领,盖住了自己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他看着季乐鱼,捧住了他的脸,季乐鱼不受控制的在他掌心蹭了蹭,撒娇一般。
“你想咬我一下吗?”林非问他,“可以也让你咬在肩膀上。”
季乐鱼愣住了。
这对他而言,是过于巨大的诱惑,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幸运,令他止不住的心动。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可是不能是这个时候。
他好不容易才把林非身上属于他的痕迹消除,那怎么能在给他留下新的痕迹呢?
季乐鱼摇了摇头,艰难道,“我不要。”
这是林非早已猜到的答案。
他摸了摸季乐鱼的脸,柔声道,“那等以后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再让你补上。”
季乐鱼惊喜。
他几乎承受不住诱惑的点了点头,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
“好。”他的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林非拉过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挂着玉坠的项链上,“摘吧。”
季乐鱼抬起手,林非主动低头,卸下了这个一直戴在他脖子上的他的第一个枷锁。
季乐鱼笑了起来,他说,“你去洗澡吧。”
林非看着他脸上的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亲手卸下了他身上的枷锁,却以另一只方式,为他的心套上了枷锁。
他自然可以离开他,离得远远的,可是他却还是他的囚徒,永远困在他的喜欢与爱意中。
不得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