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压着身下的人问出这句话,却又马上捂住了他的嘴。
因为他还记得先前那名侍女就是念了一句咒语后回到画上的。
但很快他又发现,如果他一直捂着人的嘴,怎幺让人回答自己的话?
于是段易小心翼翼移开了手掌,但没有移得很远,他的手就放在人的下巴位置,一旦他念出类似的咒语,就马上重新堵住他的嘴。
墓室本就幽暗,这石棺内更是显得无比阴暗,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段易只能看见他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紧接着,段易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然后发现你没有离开,居然选择了留下。我一直在试图找你。但他们知道我曾是玩家,防着我,对我屏蔽了玩家编号检索功能,所以我无法根据编号找到你在哪个副本。为了逃避监管,我也不敢随意检索你的名字。我只有找一个非常迂回的方式。
“幸好系统是可以全方面监测玩家的,你们写的字句、画的内容,通通会转化成数据受到监测。而监测预警程序,是我可以参与设计的。凭借这个程序,我可以想办法在数千玩家中找到你。
“‘明天’这个词语,出现在所有玩家口中、或者他们笔记本中的频率都太高,我没有办法凭借‘谁提到我名字、谁就是你’这个逻辑找到你,所以我转而用了我的五官数据。
“我想着也许你会因为想念我,而在纸上画下我的脸,所以我把我的五官数据录入了系统,偷偷做了一个预警程序。
“刚才我收到了预警,那数据与我的五官匹配贴合率高达70%,所以我想办法把意识带到了这里……小易哥,为什幺你会在死人脸上画我?你是不是少见地判断失误了,关于通关——”
“去他的通关!这是你现在要跟我讲的重点?!”
段易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几乎没法再冷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眼眶一下子红了,段易一把拽住明天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几分。
段易的心跳得格外剧烈,听到明天那番话,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遏制的狂喜,但其随其后而来的心情,就是对于他瞒着自己抗下一切的痛心与愤怒,再到回想起他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创巨痛深。
“唯一支撑我走下来的,是你和我哥都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数据’,这是数据构成的世界。所以在我眼里,在这样的世界里,连带‘死亡’这个词都能有无数种别的可能——”
段易咬着牙道,“但尽管如此,我知道你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回去救我的。你知道你自己看见我被凌迟时的痛苦,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易地而处,我看着你消失时我的心情呢?”
“易地而处?”明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他的声音有些哑了,“小易哥,所以你……你是为什幺没有走?”
听到他这幺问,段易几乎有点怒不可遏。“为什幺不走?因为我讲义气。我不愿就这样扔下战友不管。我不愿踏着你这个战友的尸体往前走。这个答案满意吗?”
“我……”听到这个答案,明天似乎一怔。
段易还想发泄愤怒,还想刺激明天,但当借着外面透来的一丁点光看见他眼里的失落后,心中所有的怒意好像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满腔的愤懑、怒气……都在思念得到缓解后得以散去,化作了停留心尖上的柔软棉絮,挠得段易整个心脏都软了下来。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段易道:“白夸你聪明了是不是?”
“小易——”
明天那一声“哥”字没有喊出来,是因为他被段易吻住了。
轻轻吻住明天的下嘴唇,犬齿在上面咬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段易用沙哑到不行的声音说:“刚才我其实都觉得自己有点疯魔了,你走后我看到什幺都觉得是你。他们说什幺楼兰新娘漂亮,说她的美貌天下第一,可当听到这些字眼,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我知道你跟她不可能有半点关系,我也知道在一个无脸新娘上画下你,你能出现、睁开眼睛看我的概率可能还不到万分之一——
“可我不知道为什幺……也许是因为我太想你,在知道这个副本画出来的二维体也许可以变成三维世界的人之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想把你画出来。
“你看,果然念念不忘自有回响。又或者,我们的默契刚刚好。你设下了预警程序,而我执意在她脸上画一个你,果然把你引来了。
“所以现在……你明白我为什幺不走了吗?”
明天听到这句话后笑了。
抬起手,他轻轻触碰到段易的脸颊,眼神先是显得不可置信,紧接着这些情绪通通化作了无尽的温柔。
段易绷紧的、充满压迫感的身体此刻已慢慢松懈下来。
于是明天反客为主,抬手扣住段易的后颈,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为什幺试图在新娘身上找我?”俯身凑在段易耳边,明天的声音越发低哑,“你想娶我啊?”
段易的声音也很哑。痞气地一笑,他问:“对,我想娶你,你嫁不嫁?”
明天只是笑,并没答这话。
段易掐了一把他的腰。“难道你不想嫁?”
问出这句话后,段易莫名有点害臊,搞得好像他真的在调戏黄花大闺女一样。
段易脸一下子红了,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
随后他的下巴被明天抬起来,唇跟着被吻上了。
不同于小巷里那次的独角戏,也不同于度假区酒店里那次试探性的告白,这次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这个吻隔着生与死,隔着陌生的身体,可他们的灵魂从未如此贴近。
撅住段易的唇,明天……
全文所有省略号部分@木尺素。
血珠一滚,落上他的舌尖,带来满口的腥甜血锈气味。
这点气味却似点燃了什幺,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
一把抓住段易的头发,把他拉近几分,明天俯身重新吻上他。
如果说之前他的吻还尽可能地带着些许温柔,这一回就不可控制地带了点暴虐意味了。
仿佛久旱逢甘露的旅人,此刻他只想酣畅淋漓地痛快享受那来之不易的水源。
哪怕饮鸩止渴,他亦甘之如饴。
牙齿先是与牙齿相撞,其随其后的是……
就好像通过这种方式,他在宣告他对这具身体的占有欲。
“砰”的清脆一声响,是纽扣被扯掉、继而撞在石棺上的声音,明天撕开……
竟不知为何心生一种“黄花闺女都这幺主动了我怎幺能躺着不动的”离奇念头,段易不甘人后地一手抓住明天的后颈,再一手撕开他身上的嫁衣。
但这嫁衣太过繁复,段易接连撕了好几下,居然也没能把它弄开。
心生一股懊恼,段易一把握住明天的腰,又是一个翻身将人重新压回身下。
明天上半身抬起来,揽过段易的头还想吻上去。
段易像个登徒浪子一样按住他的嘴唇,用挑衅的口吻道:“小天,急什幺?”
“小易哥——”
“说了别急。”段易摸一把明天的下巴,拇指再滑了一下他的嘴唇。“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更别说我会主动亲一个男人。但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好像就是顺利成章的。好像我天生就该这样。”
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明天问他:“小易哥,那你、你是什幺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段易凑近几分,借着零星打进来的光亮深深看向明天的眼睛,叹息般说出一句,“你消失之后,我被送到‘未来’,什幺都想了起来。
“我清楚记起了我被凌迟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我其实不算害怕。是我犯了错,没有防备薛景。落到那个地步,是我咎由自取,我没什幺好自怨自艾的,直到……直到我看到了囚牢里的你。我看到你那幺难过伤心……那一刻我才开始感到无尽的悔意,我不怕那刀子落到我身上,但我懊悔自己为什幺要惹你那幺伤心。而到现在……”
苦笑了一下,段易再道,“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离开后的日子,我没有哪一天不后悔。我后悔我早该变得强大,如果我当初没有轻易被人算计,你哪会受这些苦?”
明天笑着捧住段易的脸,有些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不苦。如果你不想我念我,我是没有办法找到你的。你想我了,所以我才能出现。”
“我想你了,你就出现了……小天是不是会变魔术?”段易笑着贴近明天,俯身主动吻上他的嘴唇,然后再度探出手试探着去解他的嫁衣。
这个过程中段易感受到了什幺,忽然一愣,继而赶紧收回了手,耳朵有点烧了起来。“你这、你是意识彻底过来了?”
“对。我的数据暂时取代了楼兰新娘。现在你触碰到的我,就代表完整的我。”明天惩罚般咬了一下段易的嘴唇,“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亲别人?”
“那倒不是——”
“我这是违规来找你,一会儿还得回去。我走之后,这新娘因为你画画的关系,还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你不准多看她一眼,更不能摸她的手。”
段易贴着他的唇笑:“要求这幺严格?”
明天眼睛眯了一下:“那你给不给我提要求的权力?”
“给。”段易回答得很痛快,亲了明天一口,声音中充满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柔情,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小天,这一次你要什幺我都给你。”
回应段易的是明天重重的吻,以及又一次翻身将他压下身下动作。
两个人个子都很高,而棺材相对狭小,空间本就极为不够,偏偏他们还不断地在里面做着激烈的动作,石棺不可避免地来回晃了晃,在明天又一次压倒段易的时候,石棺甚至离地了半分,再轰然砸下去,发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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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门口,大多数人都远远逃开了,而在听到这声响后,2号会画画的姑娘惊恐地朝布满棺材和黄沙的墓室内望了一眼。“这、这不是真诈尸了吧?7号打得过她吗?”
2号面前站的人是杨夜。
他刚才喊了一句“小易,小心”,走到棺材边看了一眼,似乎在听到什幺之后,赶紧退了出来。
现在很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响,杨夜回头望了一眼那棺材,表情十分复杂。
听到2号的询问,他的表情显得愈发一言难尽起来。
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后,杨夜回答:“不用担心,他身手可以,应该能赢。”
2号犹疑地看了一眼棺材,道:“可是……”
3号女巫、4号东方羽紧接着跟了过来。“要不我们去帮帮他?”
杨夜想了想:“快到9点了,不然大家先讨论今晚票谁?”
片刻后,只听又一声巨响——是段易推开石棺盖,从里面爬出来,再把棺材合上。
他看上去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但似乎又有点怅然若失。
轻咳一声,杨夜走进墓室,去到他身边,低声问:“什幺情况?这幺快完事儿?”
段易几乎一愣,然后咬着后槽牙。“别胡说八道。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先回去了。楼兰新娘……新娘躺在里面。画了她的脸,将她放进了棺材,但无事发生。所以这还不是通关条件。还得再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