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挥官……”过来传信的少尉刚到门口就撞到艾德里安大发雷霆的现场,仔细一听内容,居然是有人踩到了指挥官的“绝对雷区”,顿时恨不得转身离开,不要趟这趟浑水才好。
整个纳维军区——哦不,就连纳维星区的每一个普通居民都知道,他们的总指挥官不是一个苛刻的上司,相反因为他年纪轻轻,平时和普通士兵、普通民众们相处也没什么架子,在纳维的威信很高。他很少发火为难下属,就算有什么生气的事,很多时候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就是有一个“绝对雷区”踩不得。
那就是远在联邦的另一头,那个繁华的首都星上的“那位”。
听说指挥官刚刚来到纳维时,只不过领着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职位很低,那时候整个联盟都在八卦双子星决裂事件,就连偏远的纳维也不例外,总有人去问艾德里安关于“那位”的问题。在艾德里安数次翻脸,并且明确表示“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之后,大多数人都识趣地不再问了,但当时有一个与艾德里安平级的年轻小队长,因为战斗风格凶悍,在那一片颇有一些震慑力,他没把这个刚刚走出学校、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大少爷不过是身世唬人,那学校多半也是家里砸钱去的,如今都和家族闹崩了,也就没什么值得忌惮的了。
终于在有一次他当众问出了“你到底有没有和钟晏上过床”之后,艾德里安掀翻了桌子,在满场静寂的食堂里骂道:“老子跟你祖宗十八代都上过床,生出了你这么个傻逼东西!”
联邦最高学府的军事学院有各种战斗力榜单,其中有一个综合性榜单叫做单兵作战排行榜,综合了所有单项数据,排出了综合战斗力的排名。这个实时更新的榜单,艾德里安最后的一整年都保持在榜首,创下了半个世纪来的最长榜首记录,这就是为什么军事学院都尊称他首席。
这个榜单的含金量有多高,偏远的纳维星区无从知晓,但那一天之后,他们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了。
在这个混乱落后的星区,拳头硬才是硬道理。有打架可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甚至自发围成了一个圈,人肉围成一个临时擂台。
费恩想要冲进去拉架,被围观群众拦住了,大家笑嘻嘻地制住他,叫他不要扫兴。
“扫兴个屁啊!你们不拦着准备给那个白痴扫墓吧!”费恩双拳难敌四手,没法靠近,只好高声喊道:“老大!下手轻点啊!别出人命!”
一开始没人当真,五分钟都没到,人群就慌了。那个小队长已经成了血人,脸色发青,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就不行了,但没人敢上前——刚才有两个看着形势不对的小队长手下的队员上前,一个两下就被折断了胳膊正躺着叫唤,一个被踹出去倒在墙角,现在还没能爬起来呢。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出身首都星大家族的少爷打起架来这么凶狠,好在他似乎是理智尚存,那小队长彻底没法动弹之后,他也没有要了他命的意思,而是看向了人群。
“我说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他的脸上还沾着血,一身的煞气,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刚才还热闹看戏的人群鸦雀无声。
“给这废物送医院,医药费算我的。”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人,招呼费恩道,“走了。”
那小队长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好些日子才救过来,因为这事,艾德里安还背了一个处分,但也一战成名,没多久就被调到了实战组,开始屡屡立功,一路越级高升。
后来也发生过几起别人有意或是无意犯了这个忌讳的事,无一例外地下场惨烈,等到艾德里安坐上了那个军部最高的位置,这已经成了整个纳维区的生存法则里最重要的一条,再也没有人敢触他的逆鳞。
“进来。”费恩眼尖地看到了那个小少尉,连忙喊住他,“你有什么事?”
艾德里安勉强压住了火气,把注意力转向刚进来的人。
那个少尉战战兢兢道:“楼上……楼上的会议室让我下来催指挥官。”
“我先上去了。”艾德里安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们继续吧、”
他离开之后,情报处负责人直接软在了椅子上,惊魂未定道:“妈呀,吓死我了!”
费恩道:“他这还是给你们文职面子,换了随便哪个武职,人可能已经在医院了。啊,上一次因为这事他动手把人揍进医院也就是三年前的事,不长啊,你怎么不长记性啊?”
“我真是顺口啊!”负责人欲哭无泪道,“他自己都说了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他们见面之后关系有所缓和呢!”
“没缓和,我看更差了。”费恩没好气道,“亏你还是搞情报工作的。”
“说到这个,西斯特副官……”负责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你们离开学府星之前,咱们指挥官不是过去对方飞船上谈罚金的事吗?怎么,谈崩了?”
费恩斜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整个联邦都知道了呀!婚配系统里他们俩的名字还挂在一起呢!现在每一秒都有人在刷婚配系统,看看他们那行有没有被撤掉。”
“哦,这两天在飞行中,信号不太好,我没怎么看。现在舆论都怎么说?”
“都在猜这罚金是有多高,指挥官居然要去和对方商量,而且商量了居然还没有结果,莫非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交不起?”
虽然那天前往钟晏的私人飞船的车里,坐着的是钟晏不是艾德里安,但费恩知道,他们两人是私下碰过面的,肯定是谈过相关话题的。闻言他也有些疑惑了,“不至于吧……离婚类别的罚金能有多高啊?单倍顶天了十万?十五万?不可能,三十年前有个列席议员拒绝和一个首都星的贵族大小姐结婚,那桩婚事的罚金也不过单倍九万多,这是目前为止的最高纪录了。哪怕单方拒绝,翻五倍,对他们俩也都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数额吧?”
负责人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蝶’故意抬高罚金为难指挥官啊?要真是单倍一两个亿那种……咱们众筹也给他凑出来啊。”
费恩翻了个白眼,道:“真有这么高我们乐都来不及,直接公布这个消息,舆论就能把‘蝶’喷死。再说了,你以为一两个亿他交不起吗?我们这些年抢——咳,打击的罪犯少吗!”
纳维的军部不缺钱,负责人身在其中,还是深有感触的,只是这就使事情更难理解了。
“好了,八卦时间结束了。”费恩站起来准备走,拍拍他的肩,“别瞎操心了,罚款只有一个月期限,到时候自有分晓。”
首都星,亚特家的宅邸,一场谈话也接近尾声。
“……可以,下午会议上,你就这么说吧。”斯达本敲定道。
钟晏垂眸道:“是。”
斯达本脸上的神情温和了下来。
钟晏一如既往地对他言听计从,让他对钟晏这次先斩后奏的不满打消了很多。谈过正事,气氛就轻松一些了,斯达本另起了一个话题,道:“我听说,你办公室外面有个叫……因特伦的小子?最近在你面前挺得脸的?”
私密的列席议员个人办公区内的事,他仅仅隔了一会儿就收到了消息,不止如此,也毫不避讳让钟晏知道。
“因特伦?”钟晏茫然重复道,然后恍然地“哦”了一声,“今天他来的早,我有份记录急着要,就让他做了。”
“不止吧?在学府星,他不是还替了拜耳一会儿吗?哼,要是拜耳的话,也不会由着你一拍脑袋就给首都星回复。”
“是。他确实太年轻,考虑不周。”钟晏附和道,紧接着又说,“但我确实有些培养他的意思。比起其他几个,他做事还算灵活,况且又是我的同校师弟,我听他自己那意思,也是很有野心的。”
“是这样啊。”斯达本端起自己的杯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钟晏这样主动地交代了自己的意思,这反倒让他很放心,因此他并没有什么怒意,悠悠道:“钟晏啊……你是不是嫌拜耳碍事了?”
“怎么会?”钟晏笑道,“您想到哪里去了。没有拜耳先生帮我镇场,我在列席议员里根本说不上话,我对他的尊重仅次于您。只是,我的班底里年龄断层实在太大了,拜耳先生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健朗,我担心如果哪一天他被建议退休了,那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矮子里拔将军,我们先拔一个上来预备着吧?”
他说的是“我们”,这让斯达本听着很舒坦,原本在钟晏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训斥的话,也成了还算温和的告诫:“你说别人太年轻,你自己也是!这个小子也看出来了你身边的问题,这才抓住了机会要往上爬呢,而且,你以为飞船上拜耳身体不适是个偶然吗?”
钟晏微微睁大了眼,前倾身体,因为吃惊,他甚至不顾尊重地打断了斯达本的话:“那不是偶然?难道他……”
斯达本宽容地没有追究他一时失态下的打断,肯定道:“当然不是,哼,都是议院里的老招数了,你再待上几年就能听说一些底下人的隐私手段,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走得这么顺吗?拜耳这是没有防备才着了那小子的道!有野心,也有手段,不比你年轻多少岁,你也长个心眼,防着点吧!”
钟晏受教地点点头,他刚想再附和两句,忽然手腕上的终端发出一声接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斯达本不满道:“你跟我谈话都不知道要先静音终端提示音的吗?!”
钟晏脸上的面具有一瞬间开了一条裂缝,但是他极力克制住了,顺从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今天忘记静音了。”
他说着伸手按了终端侧面的快捷键。斯达本没有看到的是,他按了两遍,而且手在细微地颤抖。
他对斯达本的态度向来谨慎到极点,怎么可能忘记开静音!他开了,可是提示音还是响了。
只有一个人的消息,在他的终端设置里是无视静音的。
这还是八年前在宿舍里,他们玩笑打闹的时候,艾德里安抢了他的终端亲手设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