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宁如深举着灯烛往里走了一截。

前面黑黢黢的,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他一时忐忑:这里真的能通向龙窝吗?

不会藏着什么真正的皇室秘辛,比如通道尽头坐着个大骷髅……

或者说,根本就走不到尽头……

思绪乱飘间门,前方忽而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宁如深顿时心头一紧, 停了下来。

他刚走到密道的拐角处, 火光映亮了前方一米内的墙角。

下一刻, 就看一道人影突然晃过。

他吓得浑身一炸!

手中的烛台险些脱手, 很快被一只手稳稳捞住。与此同时手腕也被握住, 对方掌心带着令人安心的温热。

宁如深抬眼就看李无廷站在跟前,肩披明黄外衫, 内着寝衣,俊美的五官在烛火下显得深刻。

“吓到了?”

“……”还用问么。

宁如深心跳还没缓下来, “陛下?”

他这会儿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 乌发披在肩后,烛火映得一张脸柔软清丽。

一双眼微微睁大, 惊魂未定似的。

李无廷没忍住将他往怀里一搂。怀中充盈, 他在心底喟叹了声:

“怎么发现的?”

安静的密道里, 前后无人。

宁如深被拥入温热的怀里, 终于回魂。他不好说是耿犬扒拉出来的,“就…电光石火。”

李无廷,“……”

李无廷好像不知道说什么,默了下偏头, “回去睡觉?”

宁如深应了声,突然发现他们算是接头成功,一下高兴起来,“去哪儿睡?”

“往回走还远,你明天醒了也不好回府。”

身后不到百米就是他主卧。

宁如深心头热了下, “那就来我这儿。”

跟前的帝王抿了下唇角,好像压着矜重的愉悦,“嗯。”

宁如深转过身,刚走出一步就被拉住。李无廷目光落在他脚上——纤瘦的足上只套了双袜子,几乎是赤脚踩在地上。

他沉下口气,“又胡闹。”

宁如深只觉脚下蓦地悬空,紧接着就被李无廷抱了起来。

他惊了下,搂紧对方的脖子,“陛下!”

“别乱动,抱好。”

李无廷一手掌着灯烛,单手托在他身下,大气不喘地往回走去。

“……”

宁如深在轻颤中怔怔扒住:这合理吗?

没多久便到了密道尽头。

李无廷在墙边捣鼓了下,门又开了。

屋里落入一片清亮的月光,照亮了这方私人的空间门。

宁如深被放下来,立马接过灯烛放回桌案上。外面还有守夜的严敏和看院的拾一,他正要将蜡烛熄了,转头却看李无廷还站在那头:

“怎么了?”

李无廷指节在身前紧了下,身形挺拔而端方,“朕…好像有点紧张。”

宁如深喉头就动了动。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下也被带得心跳微促。他转头把灯熄了,坐回床沿故作淡定地拍拍:

“上、上来吧,就当自己家。”

“……”

跟前一动,李无廷走了过来。

床帷放下,两人一道躺上床。拉紧的帷幔遮住了外面的月光。

被子一盖,宁如深就被长臂搂进怀里。

李无廷似随意地问,“怎么,这里不算是朕的家?”

“……”怎么还咬文嚼字,“也是。”

搂在他背上的手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李无廷转而问道,“今晚怎么跑来了?”

宁如深困在他怀里,反问,“陛下呢?”

李无廷说,“朕就是想你,睡不着。”

宁如深心头一跳:哪有人这么直白…!

他抓着跟前的衣襟,忽然又想起李无廷之前寄来的信——

“就像臣去北疆的时候一样?”

跟前默了几息,像是在认真思考。

随后他就被搂紧了点,李无廷低头埋进他肩窝里,哑声说,“比那时候还想。”

他正触动,忽然感觉相贴的身前一沉。

“……”看来确实很想。

宁如深脸红耳热地动了下脖子,又听李无廷动情而恪礼地询问,“要吗。”

他就故作矜持地思考了长达一秒,“…要。”

放下的床帷遮住了笫中情状。

月华下唯有纱幔浮动,架廊轻晃,泄出一丝薄光。

第二天一大早,李无廷回去了。

严敏刚进屋,就看自家热爱赖床的大人竟然坐在了床沿,他不由惊讶:

“大人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宁如深面色镇定地穿好官袍,心说幸好李无廷这条龙蹿得快,密道刚刚关上。

他一本正经,“以前我没得选,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个积极阳光的……”

他说着起身。

一条明黄的衣带忽然顺着床沿滑落。

两人目光同时一落。卧槽!宁如深瞳孔微缩,飞快捡起来捞到身后。

严敏只觉眼前一晃,“这是……”

少见的黄色织料十分惹眼。

宁如深揉吧揉吧塞进了枕下,“庙里求的圣品,助眠的。”

严敏云里雾里,“喔喔。”

宁如深心脏狂跳:李无廷真是……

怎么还给他留截尾巴呢!

·

这几日朝中事务依旧繁杂。

——尤其进入了十一月,临近年底,内阁和六部都进入了忙碌的筹备中。

宁如深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有道卧虎藏龙的传送门,能时不时盘条龙给他回个血。

他这会儿正在文华殿中分拣批改奏折。

上奏之事五花八门,要按内容分出轻重缓急。他刚理完有关匪患的折子,脑中还思索着李无廷那日透出的一句“招安”……

下封奏折翻开,却突然看见“纳妃”两个字。

宁如深思绪一顿,愣了下。

一旁的季劼负责终审,转头看他动作停住,“怎么了?”

宁如深一时没说出话来。

毕竟这奏折再正常不过:在世人眼里,李无廷是大承的帝王,总归是要纳妃封后的。

他并不怀疑李无廷对他的感情。

只是。他扒拉了下叠起来的几封折子:还有这么多朝臣觑着那君侧的位置……

李无廷该怎么做呢?

七七.八八的思绪在脑中盘旋着。季劼看他没说话,好奇地凑来一瞅:

“喔,陛下刚即位那会儿,朝中党派纷争未平,没顾得上。后来陛下御驾亲征,此事又暂且压下……”

“这会儿四方平定,自然得提起来了。”

季劼说着又惋惜,“可惜宁大人家中无姊妹,不然多多少少也能进宫封个贵妃。”

“……”

宁如深一咽,心说我已经亲自上了。

他将那几封奏折递给季劼,含糊道,“大概吧。”

奏折整理完,还得再呈上。

季劼终审完毕,“宁大人,今天就麻烦你拿去给陛下。”

“好。”宁如深应了声,又看了眼奏折,最上面的就是谏言“纳妃”的折子。

他抿了抿没换位置,抱着去找李无廷了。

进了御书房。

李无廷正在提笔写着什么,见他进来,眉心舒展,“来了。”

宁如深唔了声,把奏折抱到御案上。

似是觉得他今天应得有一些敷衍,心不在焉,李无廷眼睫动了下。一摞奏折推到他跟前,他目光又被拉去,随手翻开第一本——

“纳妃”两个字蓦地落入眼底。

李无廷愣了下,看向宁如深,“…你看了?”

宁如深尽量作出自然的样子,“臣也不是凭感觉在拣折子。”

御书房里默然了几息。

李无廷忽而开口,“都出去。”

德全立马带着宫人们“哗啦”撤离。

宁如深抬眼看去:?

御书房门一关,李无廷已经走到他跟前。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神色,就被一把抱进了怀里——

搂着他的胳膊很紧,“朕不纳妃。”

宁如深心头震了下,仅存的几丝阴云都被驱散,他抓住李无廷的袖子,“是因为……”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无廷闭着眼,贴在他耳畔哑声。

宽大的手掌抚在他微凉的后颈上,指腹摩挲了两下。顿了顿,李无廷又撤了点身,“朕不会有妻嗣。”

宁如深望进那双专注深邃的眼底,“嗯。”

“但朕同你……并非是因为没有妻嗣。”

李无廷深深看来,拉过他的手按在心口处。鲜明而汹涌的心跳撞击在他的掌心,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为他而起的情动。

“……明白了吗?”

宁如深被那滚热撞击的胸口烫得指尖发颤。

他抽回手,在李无廷呼吸微提的一瞬,又主动抱了上去,闭眼亲了亲:

“陛下,臣也一样。”

话出口的同时,他眼眶倏地热起来。

心潮翻涌着,裹挟着青涩却又热切的爱意,撞得他鼻头发酸。

跟前的帝王似是激动,将他一把回搂住,抵在了御案前,“一样什么?”

宁如深蹭着李无廷的唇,也拉着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李无廷的手掌很大,一手裹了上来。他本来是想让人感受心跳,结果猝然被抚得一颤,就软倒在了案前,“唔…”

视线颠倒,头顶是御书房的梁玄。

谏言纳妃的折子被扫到了一边,顺着御案“哗啦”落在地上。

李无廷压了上来,在端庄神圣的御案上吻了他的臣子。

宁如深环着人潮红的脖颈,身下垫着乱七八糟的奏折书册。明红的官袍散沓了一桌,一只手托着他的腿根,“呼……”

唇舌交缠,情念勾动。

宁如深眼睫湿润,气息凌乱而急促,脑中思绪被搅得像一锅热粥。

严谨的御书房里已灼烈得见不得人。

案头沾了朱砂的御笔被打翻,艳丽的朱墨溅洒出来,沾在袖口。宁如深自昏热的颤栗间门一手滑落,朱墨不小心沾上指尖。

玉白的指尖顿时像是染了胭脂。

在帝王情难自禁地低头吮上他颈侧时,宁如深压着声音抬手抵唇,唇畔一瞬擦过一抹朱色。

“陛下……”

李无廷闻言撑起身,见他飞霞含情的眉目,一点朱色染唇,心神大动。稳实的手几乎快撑不住身。

晃神一瞬后,很快又意识到,“别舔。”

指腹飞快按住他的唇,“朱砂有毒。”

“唔…”宁如深被抵着唇,合不上嘴。一身官袍已被揉乱,散落在御案上。

他仿佛被浸泡在陈烈的酒中,眸光柔润而迷醉。

直到被握着腰拉起,轻搂在帝王怀中拍了拍背,他才恍惚回神。

头顶落下一声,“德全,拿水和干帕来。”

·

御书房外一阵动静,门很快吱呀一开。

德全端了水盆和帕子进来,还自觉地闭上了五官,抬手送到跟前。

宁如深看那水盆快杵到帝王脸上:

……德全到底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喂李无廷喝洗脸水。

李无廷也垂眼,“你在做什么。”

“?”德全偷偷打开眼皮,看两人只是衣衫微乱,顿时惋惜地解放了自己,微微退开:

“陛下恕罪!陛下请用水。”

宁如深对上那副熟悉的嘴脸,瞬间门明悟。

他不敢合上嘴,只能瑟瑟发抖地理了理衣袍:这德全……又在胡乱发挥!

——虽然他们刚刚,也有够胡来。

“过来。”思绪游离间门,李无廷拉过他。沾湿的帕子擦过他唇上的朱砂,“没舔?”

宁如深张着嘴,“诶俺。”没舔。

李无廷放了点心,垂眼细细擦过。

御书房里一时又安静下来。

方才被激起的情动平息,在细致而静谧的擦拭中,浮出些温馨暧昧来。

宁如深仰头任凭李无廷摆弄。

湿帕用了点力拭过唇瓣,擦得双唇湿红,李无廷动作停下,没忍住低头亲了亲。

宁如深顿时吓了跳,“擦干净了吗!”

不会亲成食物中毒吧?

到时候太医问起来,要怎么交代?

李无廷抿道,“不苦,干净了。”

宁如深舒了口气。

手腕在袖摆下被拉住,李无廷收了下指节,朝他看过两息忽而问:

“还介意吗。”

宁如深微一怔,抬眼而去。

李无廷神色沉静而专注,收紧的指节似透出几分紧张。

他心跳像是抵着喉头,反握住李无廷的手,“…不介意。”

他其实也没介意过,只是有些在意。

李无廷眉间门松开,弯唇嗯了声。

宁如深有些抵不住他这副神色,心绪被撩得厉害,别了下眼拉回理智,“那,纳妃的事怎么办?”

总该对外有个交代。

跟前静默片刻,随即听李无廷道,“过两日,朕去趟韶觉寺找净喜大师。”

宁如深:……?找大师做什么。

他蓦地悚然看去:李无廷不会是为了躲避纳妃,要剃度出家吧!

“陛下,步子也不用迈这么大——”

“唔。”嘴一下被捏住。

李无廷挤了挤手指,“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朕只是有事拜托他。另外,”捏着他的手松开了。

李无廷低眼一笑,“你也同朕一道。”

宁如深搓脸觑去:嗯?

·

过两天就要去韶觉寺。

李无廷还让他带上自己的籍证文牒。

大承的籍证文牒类似于户口本,宁如深回了府后还在思考:

……这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韶觉寺里还供着娴太妃的长明灯,是他想多了吗?

宁如深心跳微促,期待又紧张。

一回到府上,他便寻到严敏,“严叔,我的籍证文牒在哪里?”

严敏惊讶,“大人怎么突然要那东西?上次搬府时收箱底了,老奴去找找。”

宁如深撵在他后面,“快找找。”

存放的箱子就在主卧一角。

严敏打开箱子,很快翻出一张籍证文牒来,“就是这个了,大人。”

“喔。”宁如深接过一看。

微微泛黄的文牒上清晰地写明了他的姓名、年纪、籍贯:宁琛,承平二十二年生,璩宁漱方县人……

嗯?

宁如深目光滞住,浑身血液一凝。

璩宁,漱方县人????

他指尖颤抖,指了指,“严叔…这是什么意思?”

严敏看了眼,不解,“喔,不就是祖籍吗?大人祖籍在璩宁啊。”

……璩宁!?宁如深大惊失色:

可他已经让虞川人民吃上菜包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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