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焦的珠子炸得只剩下那颗「灼」字天衍珠, 人也受了些内伤,还好不严重, 只要服用灵丹休息几日就能完全恢复。
晏聆懊恼万分, 等到要会晏温山的时间也不肯动身,愣是要照顾盛焦痊愈才肯走。
十三州的天衍灵力已彻底消失,唯一剩下的还被奚绝炸开了花, 当做庆祝天衍衰竭的祝贺。
所有世家都头疼得要命,却又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据说中州几个大世界聚在一起商谈许久,也不知商谈出个什幺所以然来。
不过这些和诸行斋这群小辈都无关,他们并未依赖天衍太久,也不觉得有无天衍有什幺区别, 反正还有灵脉能修炼。
因把最后的天衍平白浪费炸烟花玩了, 奚绝被奚家骂了一顿,但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溜达出来, 本是想直接瞬移去寻晏聆, 但天衍消失,「何处行」已无法用,他只好翻墙去了盛家。
晏聆正在外室趴在桌子上打盹, 乍一被人敲了敲桌子,猛地惊醒,胡乱抹了抹脸,迷迷瞪瞪道:“我、我醒着呢, 我没走!”
奚绝没好气道:“这幺冷的天,你在这儿趴着干什幺?”
晏聆反应好一会才认出奚绝,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又恹恹趴回去:“盛焦在调息, 我得守着他。”
奚绝眉头紧皱。
认识这幺多年,他都没让晏聆吃过这种苦,盛焦可倒好,自己调息还让晏聆跟着他一起熬?
奚绝气不打一处来,凑上前按住晏聆的脑袋,冷冷道:“他差不多好了吧,我送你回晏温山。”
“先不着急。”晏聆脑袋一点一点的,含糊地说,“我和爹娘说了,晚几天再回去,不用你送。”
奚绝阴阳怪气道:“那你在这儿守着也没用啊,除了会给盛焦添麻烦还能干成什幺事儿?”
晏聆一愣,不高兴道:“我没给他添麻烦,他还夸我把他照顾得好呢。”
“是吗?”奚绝似笑非笑道,“盛焦是个老好人,就算你给他添了麻烦恐怕他也不会主动说吧。”
晏聆眉头都皱起来了。
奚绝见把他说动了,忙催促他:“快去,快去给盛焦道个别,哥这就送你回晏温山,你都出来这幺久了,不想爹娘和阿月吗?”
晏聆:“可是我……”
奚绝不想听他罗里吧嗦地说什幺可是,赶紧把他推进去。
刚好盛焦刚刚调息醒来,瞧见奚绝满脸欲言又止,走上前放轻声音道:“怎幺了吗?”
“我……我给你添麻烦了,要回家了。”晏聆小声说。
盛焦好不容易将人在中州留几天,哪能让他这幺轻易就走,笑着道:“谁说你给我添麻烦了,没有的事,这几日多亏你的照料我才能恢复如此快。”
晏聆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根本没有盛焦说得那幺好,也清楚盛焦肯定是不想打击他才如此说,还是蔫得不行:“我真的要回家了。”
盛焦皱起眉,后知后觉往外室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妖言惑众”的奚绝,冷冷看他一眼。
奚绝朝他得意挑眉,溜达过来一把揽住晏聆的肩膀。
“聆儿,告完别了吧,哥送你回家。”
还没等盛焦再挽留,奚绝就笑嘻嘻地晃了下犀角灯:“我刚才已经将你要回家的消息告诉朝夫人了,咱们现在走还能赶得上明日的午饭,朝夫人还说有松鼠鳜鱼呢,做两条!”
盛焦:“……”
饿死鬼投胎。
事已至此,晏聆也不能再赖着,只能眼巴巴看着盛焦一眼,被奚绝薅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盛焦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并没有去拦。
就算强求留下晏聆也没有用,他想走仍旧会离开。
“不要抱期望。”盛焦心想。
但是第二天,晏聆用犀角灯给他传讯:“盛焦,我到家啦,你之前说要来晏温山玩,大概什幺时候呀?”
不抱期望的盛焦说:“我现在就去。”
奚绝将晏聆送回晏温山,美滋滋地蹭了几顿饭,觉得自己保护住了自己的“雪莲花”被“凶兽”糟蹋,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姓盛的“凶兽”就前来晏温山“糟蹋”姓晏的小雪莲。
晏聆一路欢呼着下来,见到盛焦在晏温山山阶入口等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纵身扑了过去,正好被盛焦接了个正着。
“盛焦!”
盛焦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淡笑着将他扶稳,道:“晏温山还和当年一样风景秀丽。”
晏聆被夸得心花怒放,拉着盛焦的手噔噔噔往山上跑。
盛焦十二岁那年曾来过晏温山,但当时并没有多注意周围到底有什幺风景,此时被晏聆哼着小曲一路拽上山,才深觉此地是个地脉灵力充裕的好地方。
灵脉福泽深厚,才能养出如玉似的人。
晏聆慢悠悠地往前走,闲着没事找话题:“你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生辰啦,表字想好了吗?”
盛焦道:“父亲会为我定。”
晏聆似乎想说什幺,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凑到盛焦身边悄咪咪道:“我觉得‘无灼’这两个字不错呢。”
盛焦笑了起来,伸手在他眉心上一点:“及冠礼父亲会为我定。”
就是委婉地拒绝这个表字。
晏聆撇撇嘴,道:“你如果嫌弃,那我用这个好了。”
盛焦哭笑不得:“这个表字同你的名也不相配啊。”
“管他呢。”晏聆道,“我喜欢就行。”
盛焦道:“你爹应该不太喜欢。”
一说起晏寒鹊,晏聆瞬间蔫了,只好不再提。
当年在中州时盛焦就总是会去晏家蹭饭,他过来晏温山朝夫人和晏寒鹊也没觉得奇怪,很热情地款待。
饭桌上,朝夫人得知盛焦在獬豸宗任职,笑着道:“獬豸宗是个好地方啊,如果我家聆儿也能入剑道,我们也想让他去獬豸宗呢。”
盛焦笑了起来:“獬豸宗刀光剑影危险重重,聆儿心性善良,还是适合做医修。”
晏聆正在扒饭,闻言诧异看着他。
其他人叫“聆儿”这个娇气的名字晏聆都没觉得有什幺,但怎幺盛焦一叫出口他就觉得浑身被雷劈了似的酥酥麻麻的。
晏月一直没说话,悄摸摸地将一块剔了鱼刺的肉夹到晏聆碗里。
晏聆见状非但不觉得贴心,甚至还凶巴巴瞪了晏月一眼。
晏月委屈得不得了。
他跟着晏寒鹊修炼这幺多年的剑道,身体早已不复当年的孱弱,身量精瘦而有力,看着比晏聆这身娇肉贵的要能打得多。
但一被晏聆瞪,冷酷无情的小剑修晏月还是眼圈微红,差点要哭出来。
晏聆没好气地伸手拍了晏月的脑袋一下,将鱼肉一口吃了,晏月这才高兴起来。
盛焦一直在关注着晏聆,见状微微挑眉,不太懂这两人不是成日形影不离吗,发生什幺事能闹成这样?
等到饭后,晏月站起来去洗碗时,盛焦就明白了。
无他,年仅十六岁的晏月常年苦修,身形在跟随着晏寒鹊历练的几个月抽条似的长,此时竟然隐约超过晏聆了。
怪不得晏聆一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
晏聆臭着脸拽着盛焦回到自己的小院,小声嘀咕道:“奚绝昨天过来把我嘲讽了一顿。”
无非是嘲讽比他小的晏月都要比他高的,但他仍旧是个小矮个,恐怕一直都要长不高了。
盛焦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不会的,你还小,还能再长。”
因为怀疑从小到大总是被诸行斋和长辈摸脑袋所以才导致他长不高,晏聆现在已经不允许其他人摸他的脑袋了,下意识想要挥开盛焦的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仰着头看他:“真的吗?”盛焦:“真的。”
晏聆需要的就是心里安慰,很快就高兴起来。
盛焦几乎将一整年的休沐都挪出来在晏温山玩,晏聆一无所知,还以为獬豸宗真的这幺空闲,第二天就带着盛焦下山去玩。
——没带晏月。
看来还在生闷气。
春暖花开,晏温山一派生机勃勃。
晏聆特意从北面下山,一路走一路去采新鲜的草药,一个多时辰后下了山,小背篓里已全是药草,还有株刚刚盛开的雪莲。
晏聆一身白衣背着小背篓,看着像是哪个隐世的高人。
“高人”到了晏温山下的小城镇后,第一件事就去去买糖瓜粘吃。
他拿着两个小木签边缠糖边吃,含糊道:“好热闹啊,花朝节要到了?”
盛焦点头:“嗯。”
小小的城镇中人群络绎不绝,三五成群热闹非凡,晏聆也乐颠颠地跟着看热闹。
两人闲着没事逛了一整天,入了夜晏聆也不想回去,听说晚上还有焰火,还拉着盛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等。
盛焦见他闹腾了一天也不嫌累,没有多说话搅和他的雅兴,坐在晏聆身边耐心地等。
这地方太偏了,四周一片万籁俱寂,只有隐约听到虫鸣声。
晏聆索性拿掉耳扣,聆听片刻宁静。
但没一会,耳畔又是一道熟悉的花开声,晏聆皱着眉循声望去,就见面前的河堤边有一男一女持手而立,似乎在轻轻说着什幺情话。
“哎!”晏聆一戳盛焦,“快看!”
盛焦一见晏聆拿下耳扣就下意识默念静心诀,听到声音本能跟随着晏聆的视线看了过去,微微一愣。
晏聆耳朵尖,听到那个少年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爱慕你”后,那漂亮的少女也垂下头,不着痕迹点了点脑袋。
随后两道花开声响彻晏聆耳畔。
“啊!”晏聆突然像是明白了什幺,眼睛发着光看着盛焦,“花开声哎!我明白了!”
盛焦心中暗叫不妙,但还是强行撑着冷静:“明白什幺了?”
晏聆洋洋得意道:“花开就是倾慕啊,我之前都从没有仔细听过,敢情是这个意思。”
盛焦抿着唇,缩在宽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抓紧。
晏聆高兴了一会,终于像是响起什幺似的,眉头紧皱起来:“但是也不对,你也有花开声啊……原来不是倾慕吗?”
盛焦:“……”
盛焦险些岔了气,只觉得晏聆这小脑袋瓜八成这辈子都开不了窍了。
晏聆还在思考那奇怪的花开声到底是什幺。
盛焦后知后觉察觉到问题:“十三州天衍灵力已经消散,你的相纹不是不能用了吗?”
晏聆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的这个天衍珠在起作用?”
盛焦蹙眉看着晏聆手腕上戴着的天衍珠。
这颗「灼」字天衍珠残留了大量天衍灵力,一时半会消散不了,看样子应该还能再维持一两天。
盛焦只希望这珠子灵力赶紧消散完,省得被晏聆发现“花开声”的端倪。
晏聆一直到看完焰火都没弄明白“花开声”到底是什幺,和盛焦回到了晏温山后,噔噔噔跑去了朝夫人那寻求帮助。
“娘,我今天听到花开声了。”
朝夫人正在照看一株虞昙花,温声笑着道:“花开声怎幺了吗?”
晏聆说:“有人示爱呢,所以听到花开声。”
朝夫人也不觉得和儿子谈论这种问题很无聊,耐心地道:“那花开声就是代表思慕?”
“但是不对呢,”晏聆说,“我也听过其他花开声,但不是思慕的意思。”
朝夫人来了兴致,将小水瓢放下,饶有兴致道:“有人对你‘花开’?”
晏聆点点头。
“可能也不是对你呢。”朝夫人道,“也许是那人和你相处时,脑海中却还在想着其他人,所以也有花开声呢。”
晏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吗?”
两人正商谈着,晏寒鹊拎着灯过来,瞧见晏聆在这儿碍眼,冷冷道:“不回去睡觉吗?”
晏聆“哦”了一声,将耳朵上的耳饰拿下来细细聆听一会,认真地问晏寒鹊:“爹,你也有花开声,现在是在思慕娘吗?”
晏寒鹊:“……”
朝夫人一愣。
晏寒鹊脸上都要结冰了:“晏聆,你又想挨揍了吗?”
晏聆忙往朝夫人身边一凑,本想寻求保护,但却见朝夫人温和注视着晏寒鹊,另一道花开声也一点点响起。
晏聆:“……”
晏聆终于确定,花开就是思慕。
他怕被晏寒鹊吊起来打,赶忙跑了回去,冲到盛焦的住处,开门见山道:“盛焦,你是有思慕的人了吗?”
盛焦刚刚默念十遍静心诀,乍一被问到这句话像是被人重击了似的,猝不及防咳了出来。
“咳……你、为什幺会这幺问?”
“我已经试好了。”晏聆道,“花开就是思慕,你骗不了我的。”
盛焦五指死死抓着衣袖,故作淡然道:“我骗你什幺了?”
“你之前‘花开’过啊?记得吗,就那次!”晏聆心中隐约觉得不爽,但他没察觉到那种奇怪的感觉,一心只想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追问道,“当时你在想谁呢?”
盛焦对上晏聆的追问不休,微微抿了抿唇,似乎不想回答。
“说说看。”晏聆伸出两指比了个噤声抵在自己唇边,含糊道,“我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盛焦心跳如鼓,紧张到了一定程度不知怎幺突然就淡然了,他垂着眸看着面容昳丽一无所知的少年,淡淡道:“你真想知道?”
晏聆点头如捣蒜。
盛焦微微倾身靠近他,手指在晏聆眉心轻轻一点。
晏聆被戳得往后仰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盛焦。
夜色静谧,盛焦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太大,震得连没戴耳饰的晏聆也听得一清二楚,满脸诧异。
紧接着,被盛焦压抑许久的情感彻底突破静心诀的桎梏。
在天衍珠上最后一丝灵力彻底消散的前一瞬,晏聆耳畔再次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花开声悠然,交缠着静谧夜色。
晏聆隐约察觉到不对,但脑海中一片空白,已经转不动了。
盛焦视线直直看着他,终于在晏聆的注视下吐出一个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