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按着秩序退场, 夏致他们几个也打算回寝室洗洗睡了。
走出了会场,夏致跟着叶粼肩并着肩随着学生们一起涌出去, 就像一群沙丁鱼。
这时候, 夏致听到了有人挤过来高声喊道:“叶粼——”
这声音很耳熟, 毕竟自己听了快两个小时, 是财经大学的陆尘。
叶粼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夏致拽了他一下。
“有人叫你呢。”
装什么没听见。
叶粼揣着口袋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一秒钟变脸,露出了一抹非常成熟友好的笑容。
“好久不见。”叶粼回答。
夏致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兴趣, 反正陆尘既然是财经大学游泳队的,那么q市游泳赛, 他们是肯定能碰面的。
谁知道夏致才迈出去一步, 就被叶粼揽着肩膀给摁了回来。
“是啊, 很久不见了。”陆尘笑了笑,和辩论时候暖色的灯光不同,在路灯的灯光下带着一丝锐利的冷意。
“没想到你到q市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美国呢。”
“是啊, 现在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去年在大学生联赛里晕倒了,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和你一较高下了。”
“哪里,哪里, 人生起起伏伏的, 谁都有低谷的时候。”
叶粼看起来很有礼貌, 夏致听出了那么一点敷衍的味道。
“是啊,我听理工大学游泳队的说你这次四校练习赛强势回归了,那我就放心了。”
离得近了,才能感觉到陆尘并没有那么“可爱”,相反他周身的气场很有倾略性,这是一个历经了无数次赛场较量之后沉淀下来的气势。
唯一能稍微缓和他这种锐利的,并不是那双带着孩子气的大眼睛,而是他左眼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
“哦。”叶粼淡淡地应了一声。
“还听说,你带了新人进游泳队,成绩很亮眼,把理工大学的何劲峰都压下去了?”
陆尘看了看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陈嘉润和洛璃,他们两个算是名将了,只是主攻的都不是自由泳。
陆尘的视线落在了背对着他们明显不耐烦的夏致身上。
“是他吗?”陆尘抬了抬下巴。
“嗯。”叶粼笑着说,还揉了揉夏致的脑袋,“特别可爱。”
夏致直接给了叶粼一记手肘。
陆尘微微扬高了声音,对夏致说:“你要小心,当叶粼说你‘特别可爱’的时候,往往很危险。”
夏致顿了顿,他确实觉得自己每天都很危险,因为叶粼总想搞点有的没的出来。
但是陆尘的危险,和夏致所理解的危险肯定不是一件事儿。
说完,陆尘就转身走了。
夏致眯着眼睛,用膝盖踹了一下叶粼:“说吧,你和陆尘发生了什么?”
“我?我和陆尘是清白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快忘记了!”
“不想说就算了。”
夏致转身就继续走,他当然知道叶粼和陆尘之间是清白的,叶粼这家伙挑嘴的很,不是每个人给的巧克力他都吃,也不是对着任何人都能包肉包子的。
“不过他刚才那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时候有体育记者问过我对同场比赛的对手又没什么印象,我是记得陆尘的,因为他游得确实很好。说了说他的游泳技术之后,我好像随口说了一句‘他笑起来挺可爱’的……”
“然后他就受伤去美国了?”夏致眯起了眼睛,总觉得不对劲儿吧。
“也许这就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当时我就有某位疯狂的粉丝,得知我夸他可爱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嫉妒之中,暗算了陆尘,导致陆尘受伤,带着失落低沉的心情远赴美国……”
夏致看着叶粼的侧脸,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用这样娓娓道来的口吻编出这么个烂俗故事。
回了寝室之后,夏致就上网搜索了陆尘在美国的比赛,发觉这家伙的成绩竟然和叶粼差不多,甚至状态好的时候比叶粼游出的最好成绩还要好。
“喂,你遇上对手了。”夏致把手机递到叶粼的面前。
叶粼只瞥了一眼,就继续看专业书了。
“喂?”夏致用手机在他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夏致……”
“干什么?”
“明天我爸从美国回来……”
“哦。”夏致没走开了,靠着叶粼的书桌,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叶粼的父亲是做外贸生意的,经常q市和纽约两头跑。
“他说想跟我吃个饭。”
“他是你爸,回国一趟想跟你吃饭很正常啊。”
“我挺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忽然不知道如果见了他该说什么。”
叶粼的妈妈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母爱,叶粼拒绝了去加拿大,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夏致。
而他的父亲,满足了叶粼所有的物质需求,但自从和叶粼的母亲离婚之后,他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很少和叶粼真正相处了。
“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不说了,吃饱喝足回来寝室里,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呢。”
夏致开口道。
叶粼笑了,摸了摸夏致的耳朵,又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明明想吻夏致,但却只是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专业书。
但是一直停留在那一页,很久都没有翻过。
夏致知道有些时候要给叶粼空间,让他安静地思考,他其实心底深处对双亲又渴望又抵触。
晚上寝室的灯都熄灭了,陈嘉润很快就睡着了,夏致抱着手机在床上看着陆尘在国外的游泳比赛和采访记录,不得不说这家伙真的很厉害。
看来这q市的游泳比赛结果很难预料。
这时候,夏致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微信,竟然是叶粼发来的。
这家伙也真是无聊,脑袋对着脑袋的,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成,反正嘉润又听不到。
那条微信很短:我想抱抱你。
夏致顿住了,直接把手机一扔,从床头爬了过去,钻进了叶粼的被子里。
才一躺下,就被叶粼死死地抱住了。
很多时候,叶粼的拥抱都很用力。
之前夏致觉得是因为叶粼这家伙没什么想要的,一旦有了,就占有欲强烈。
但此时此刻,夏致忽然明白,叶粼这么用力的拥抱是因为无法形容的不安。
他不是没什么想要的,而是可以拥有的太少了。
他在泳池中的强大恰恰就是因为他的不安,他想要把自己可以拥有的死死地抓住了。
“喂,叶粼。”
“嗯?”叶粼的声音闷闷的。
夏致抬起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叶粼立刻压了上来,吻的很深。
当他的额头轻轻靠着夏致,夏致开口问:“我请你吃巧克力,要吗?”
叶粼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吗?”
“那你别再呛到我了。”
夏致往下钻了进去。
叶粼抬起了下巴,从脖子到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他的牙关紧紧地咬着,呼吸里带着燎原的野火。
他轻轻颤抖着,夏致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叶粼,着迷的成瘾了,无法克制任由夏致掌控。
叶粼抱紧了夏致,一整个晚上夏致想要翻个身都不行。
不过他喜欢叶粼用力的怀抱,至少他知道,叶粼还在他的身边。
叶粼的父亲选了一个很安静档次也很高的地方请他吃晚饭。
因为知道他的父亲回来了,白教练特地提早一个小时结束了叶粼的训练,让他早点从学校出发去见父亲。
更衣室里,叶粼正在换衣服。
夏致抱着胳膊靠着更衣柜:“喂,早点回而来啊。”
“我以为你会说,想跟我一起去见我爸呢。他很开明的。”
是啊,特别开明,能把儿子扔国内,什么都不管。
“我是说,你带点儿宵夜回来。学校食堂里的东西都吃腻味了!”
叶粼笑了:“我的运动包你记得给我拿回去。”
“嗯,你的泳裤我也会给你好好洗的。”
话音刚落,叶粼就在夏致的唇上亲了一下,这才离开。
训练结束了回到寝室,夏致一直看着手机,怕错过了叶粼的电话或者微信。
但是都快十点了,叶粼还是没有回来。
夏致是真的有点儿担心了,叶粼好像是开车过去的,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而且十点了还回不了学校,他应该会发微信给自己的。
夏致走到了楼下,打了个电话过去。
连打了好几遍,都忙音了还是没人接听。
夏致蹙起眉头,发了一条微信过去:你再不接我电话,或者回我微信,我就报警了。
这时候,叶粼的电话才来了。
“对不起。”
叶粼的声音并不疲倦,但是却有一种很冷然的,好像要和这个世界分割出界限的感觉。
“对不起什么?你有外遇了?”夏致反问。
“我回了学校了,在车里。你别担心,我想一个人待着。”
“在车里干什么?”夏致的眉梢扬了扬,“难不成你在开飞机,你可从来不会不好意。”
夏致想过给叶粼空间,但是当他不安的时候,如果不直接打消他的不安,叶粼其实比其他人想象的要极端,夏致怕他走不出来。
“我怕我回去了,看见你,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到时候你哭也好,吼也好,我也不会再让着你了。”
叶粼的声音是冰冷的,这种冰冷就像是满腔的热烈被突然浇灭了,却又渴望燃烧起来。
“哦……就这样。那我来找你吧。”夏致没有理会叶粼的警告,挂了电话去找他。
来到叶粼的车前,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月光正好落在他的前车窗,可他的脸却又在阴影里,仿佛有无数情绪在翻滚,却又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冲破一切的机会。
要么爆发,要么灭亡。
夏致很坦然地敲了一下他的车窗,叶粼却没有打开锁。
夏致隐隐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叶粼在给他最后的机会离开。
但是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因为真的喜欢这个人啊,他的一切都被自己放在心上了,一呼一吸都好像是他的气息。
“吧嗒”一声,叶粼终于开了锁。
夏致坐了进来,问了句:“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叶粼侧过脸来,看着夏致,用一种听见什么离谱笑话的表情对他说:“我爸要再婚了,你知道他的对象是谁吗?”
他的眉心极力克制地向上,他快要哭了。
从小当叶粼神游的时候,叫醒他的就是他的父亲,让他觉得坚实和安全的也是父亲的怀抱。每一个孩子都会长大,哪怕远走高飞,父亲的怀抱还是会等待着他们的回归,可是叶粼……他也许就要失去了。
“是谁啊?”夏致问
“陆尘的妈妈。”
叶粼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捋了起来,手掌当着自己的眼睛。
“他们是在美国认识的吗?”夏致又问。
“我高中的时候,陆尘的妈妈就是我爸的秘书了。我记得她,她叫吕燕……是个看起来很温柔,很会为人处事的女人。”
夏致忽然在想,陆尘的那句让他们听不懂的话“当叶粼说你特别可爱的时候,往往很危险”,是不是和叶粼的父亲还有陆尘的母亲在一起的事情有关?
而且高中的时候如果叶粼的父亲就和吕燕在一起了,那么就真的怪不了叶粼的母亲提出要离婚了。也许原因根本就不是她觉得叶粼不够完美。
“他说他要和吕燕结婚,吕燕陪伴了他那么多年,从q市到纽约,从他的低谷到现在事业走上正轨,他不能不给吕燕一个家。”
那么叶粼的家呢?
“他说希望得到我的认可和祝福……还说陆尘也在q市,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他。”
夏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叶粼他会用恰到好处的笑容去对待别人,会收起自己强势的一面看起来温和可亲,会默默地观察然后再决定是否把一个人放进他独立封闭的小圈子,但是却并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我好像忽然有了两个家,妈妈一个,爸爸一个。我妈给我生了个妹妹,我爸给我找了个弟弟。哈哈……”叶粼抬起头来。
“那两个家,你想要吗?”夏致问他。
有时候长大就是一件非常残忍的过程,一点一点剥离身上的期待,对那些看似血脉相连最重要的人的渴求,然后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越来越少,无可奈何的却越来越多。
“你觉得呢?”叶粼侧过脸来看着夏致,“我不是多余的吗?他们只需要来知会我一句,让他们的幸福变得合情合理不需要内疚就可以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独占你了?”夏致又问。
叶粼顿了顿,看着他。
眼前的男生目光很干净,又很笃定,一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好像时间从没有改变过他。
“我问你,你是不是我独有的了?”
夏致的声音清晰却并不沉重,他就这样看着叶粼,那是一种看似平静的力量,带着坚韧的毅力可以坚持千山万水。
好像地久天长不是电视剧里呼天抢地呕心沥血的誓言。
他本来就可以做到。
而且只有他可以为叶粼做到。
“是的,我是你独有的了。”
“那我把自己给你,你要不要?”夏致还是那个表情。
没有一点羞涩,也没有看起来破釜沉舟。
这对于夏致来说,天经地义一般坦然。
叶粼闭上眼睛,他的眉头蹙的很近,他的唇线绷了起来,他在挣扎。
“夏致……我是个疯子,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把你自己给我……我会不留给你任何空间和自由。你很独立,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的方向在哪里,你根本不会属于任何人。”
“我就想看你为我发疯,你的整个世界都围着我转。我要,就要你的全部。我要给你,也会给你我的全部。你不敢啊?”
夏致的声音很淡,没有丝毫的挑衅。
在来的路上,他忐忑过害怕过,想着叶粼几乎要他窒息的亲吻还有绝对占有欲的拥抱,他知道当叶粼一无所有之后会有多决绝。
可是就在叶粼说完他父亲要再婚之后,夏致发觉原来自己想要的就是叶粼那么对他。
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年自己专注地看着叶粼一样,他也想要成为叶粼的一切,叶粼的力量,他巴不得叶粼连呼吸都是因为他的存在
多好啊,自己拥有了这个人的全部。
他的强悍与脆弱,他的凶狠与柔软。
叶粼的手一把拽过了夏致的领口,夏致向后仰去,下意识伸手撑住自己但是当叶粼的吻将他捕获的时候,一场力量的较量与包容就此开始。
叶粼的亲吻就像是这世界上干涸到一碰就碎而夏致是他唯一的水源,他的亲吻带着极度的渴求,舌尖的勾挑都是浓重的索取与侵略。
他压迫着夏致,就像是要将他从小到大所有失去的,所有的不安,都从夏致这里要回来。
夏致抱紧了他,当他的舌贴着叶粼轻轻吮吸,一个小小的回应而已,夏致的脸上湿了,他知道那是叶粼的眼泪沾了上来。
叶粼咬着他的嘴唇,用力地含着他的下巴,仿佛要将他咬碎了一般,可偏偏夏致却没有感觉到疼。
椅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的,夏致躺在那里,却丝毫不觉得害怕,他摸了摸叶粼,然后轻轻笑了。
叶粼撑起上身,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看着夏致,夏致还是男孩子的样子,笑起来很开心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你笑什么?”
“我就想摸摸你,这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那一刻夏致在叶粼的眼睛里看见了满腔控制不住的执着和疯狂,叶粼的脸是冷峻的,染着欲,当他再度压下来的时候,唇舌之间是蛊惑至极的强硬。
狭窄的空间内,仿佛原本清亮的黑夜忽然天空低垂,狂乱的雨夜骤至,密云聚集着从叶粼的体内疯狂地挣脱出来,狠戾地冲向夏致,却又在至深处无比珍重留恋。
时间里的万象被撞击成粉末四散开来,叶粼看似无情的一切都是在向夏致表白,他强势地祈求着夏致的一切,等待着夏致融化他生命里所有的孤绝料峭。
他的亲吻,他手掌的温度,甚至于他一切的施加在夏致身上的力量,就像是不顾一切从高处直坠而下的瀑布,要将夏致强势地包裹起来。
因为这个人,是叶粼一切温暖和快乐的来源。
夏致的神经变得无限纤细,叶粼扫过他脸颊的发丝触感都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他的心跳因为叶粼轰鸣不休,就像是一团火,从叶粼的心头一直烧进了夏致的世界里。
可那是一片更加广袤的天地,热烈的太阳追逐着要把遥远的地平线烧着,就连燃烧这件充满毁灭意味的事都像是另一场新生。
叶粼紧紧地抱着夏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翻了个个儿,叶粼躺在下面抱着夏致。
“回不了宿舍了。”
“嗯。”
夏致以为自己会很疲倦,但大脑却万分清醒。
叶粼的“回不了宿舍”其实是说他不会再允许夏致回头了。
逆光下的叶粼有着不一样的美感,仿佛有什么让人心绪纷乱的东西浮动于他的皮囊,而另外一些更有力度的更加特别的东西,腐蚀进了夏致的骨髓。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嗯……”夏致起了身,眉头皱得紧紧的,身后的不适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叶粼回到了驾驶席,开车出校门的时候还被拦住了。
“都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的室友病了,我送他去一趟医院。”
门卫探着头看了看副驾驶的夏致,很明显出了一身的汗,脸上也带着潮红,看起来发烧了。
“那好吧,这么晚了注意安全!”
“谢谢!”
叶粼知道夏致爱干净,带着他去了一家新开的酒店。
走到前台,夏致的步伐看起来比较慢,但是背脊很挺,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但这些都是硬撑,他早就摇摇欲坠。
电梯里,叶粼的手搭在夏致的肩膀上却其实并没有用力,但是他的手指却一直绕过来轻轻拨弄着夏致的唇。
夏致抬起手来,扣住他的手指,哑着声音说:“别闹。”
很轻,却像是无数道细微的弦,切割开叶粼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