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小少爷回家了。]
宋明轩看着慧妈给他发来的简讯, 背往后一靠, 坐在旋转大椅上转了个圈,望着落地窗外即使大雨滂沱也依旧吵闹喧嚣的城市缓缓勾起唇角。
他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却是血脉相连的亲侄子宋应楚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 他那真正的小养子却还不知道。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 就能将包裹这个秘密的纱幔在少年面前彻底被撕裂。
而宋应楚和白心露,都是一把极好的刀刃——锃亮锋利, 一刀见血,还不需要他出手。
“阿嚏——!”苏锦之窝在花房的摇篮椅上打了个喷嚏,他吸吸鼻子皱着眉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一些, 嘀咕道, “谁在想我?”
花房里灯光昏暗,斑驳的灯光细细碎碎地撒落在苏锦之的脸上和发梢间, 他捂着腹部,一天没有得到食物咀嚼的胃部灼痛不已,翻涌的胃酸溢上喉头, 使得他欲欲作呕, 先前被雨水淋湿的衣衫现在半湿不干的黏在他身上, 哪怕是最微弱的风的轻轻刮蹭,都能让苏锦之冻得浑身打颤。
他哆哆嗦嗦地和一号说话:“一号,这里好冷啊,我阿爸什么时候回家?”
一号回答他:“明天早上。”
苏锦之大惊:“那我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
一号假意惺惺地安慰他:“死不了了的, 宿主放心吧。”
苏锦之还想挣扎一下:“……我能不能回去睡,明天早上再回到这里来?”
一号慢悠悠道:“可以啊。”
“不,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睡其实挺好的。”一号回答地这么爽快,苏锦之反而不敢回去了,他要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怎么办?那人设岂不全崩完了?
反正睡在低垂的星空夜幕下,繁盛艳丽的花房里想想还是挺浪漫的,就是有点冷而已……
苏锦之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把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将那些好不容易升起的稀少温暖小心环绕起来,他闭上眼睛轻轻嗅着花房里的香气,眼皮渐渐低垂,最后沉入睡梦之中。
睡着了就不会冷了,他这么想着。
这一个晚上,苏锦之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还是一个地球外交官,只不过那时的地球并不是一片荒芜,虽然大气被污染得十分严重,但仍有许多人们生活在被隔离防护罩保护的安全层里。
安全层外的土壤无法种植任何植物,但人们的生存需要它,需要氧气,因此每家每户都在自家屋顶、窗前、房中种满了色彩绚烂的娇艳花植。所以站在地球的高处看,安全层外是寂静苍凉的黑石荒漠,安全层内却是另一个五彩缤纷的国度。
那里鲜活、美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无限的美妙,他在那里嗅着花香随夜一同入眠,而当他醒来后,就会看到——
苏锦之眨眨眼睛,脸侧濡湿的温热感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清晨的艳阳刺痛着他的双目,让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他看到宋明轩微微俯身站在他的面前,轻轻笑着,那些耀眼而刺目的金色阳光如碎金一般撒在他的发间眉梢,将他本来就深邃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加分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瞳孔漆黑得像是睡梦中注视着他的黑夜,偶尔闪烁出点点幽暗的光,如同夜幕里的疏星。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行动,苏锦之伸出双手扑朝前紧紧地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脸紧紧贴在他的腹间,喉结上下滑颤着,嘴唇也随着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抬起胳膊轻轻揽住他,俯身在他发间亲吻,柔声问他:“怎么了,锦之?”
“我做了一个梦……”苏锦之颤声开口,然而等他说完这句话后,梦中那些绚烂绮丽的场景便在他脑海中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一点痕迹可寻,像来时那么突然,他除了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以外什么也不记得,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你在发烧。”男人叹了口气,抚着他的额头说道。
苏锦之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爸、爸爸,我……我病了吗?”
“是的,爸爸抱着你再睡一会好不好?我们回去睡……”宋明轩用手指摩挲着少年柔软的发丝,压低声音轻轻哄着他。
石峻早上照常守在车库等苏锦之吃完早饭后去上课,结果发现都过了上课时间小少爷还没出来,这对于生活极为死板规律的少年来说是绝对不正常的一件事,他到大宅里去找慧妈和管家,结果他们俩发现苏锦之没在房里又跑到花房去了后就马上给宋明轩打了电话。
他早就查到少年生日那晚发生的事了,也知道白心露在讹诈他,他昨天一天没回家就是在等少年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也行,只要少年一开口,不管多难的事他都会帮助他解决。
结果这小东西只给他哥哥打了电话。
可他明明在偷偷的画他,还搞些什么秘密花语,而他刚才醒来看到自己时也不马上紧紧抱住他了吗,怎么就是不肯亲口说出来呢?难道是因为太害羞了?
不过很快宋明轩又想到,少年可能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毕竟现在在他心里,自己好是他的“父亲”。
但宋明轩却不知道,宋锦之一直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宋明轩看着怀里乖乖闭上眼睛的小养子叹了口气,将他抱回卧室,喊来家庭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和镇定剂,挂上葡萄糖水后又让秘书给少年的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他极有耐心地守着少年,直到他睡着后才离开屋子去向书房。
宋明轩掐着时间,在镇定剂的效果开始消退时给宋应楚打了个电话,让他到书房来一下——如果少年迈不去那道坎,那他就借把铲子,亲手将那道坎填平。
宋应楚很快就到书房来了,他看着坐在书桌前,垂着眼帘的男人开口:“父亲。”
宋明轩听着他这声“父亲”,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袋,手指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地轻轻叩着,半晌之后,他才徐声道:“你弟弟昨晚给你打电话了?”
男人并未做些什么,但宋应楚却房内的气压随着他叩在桌上轻响一点点变低,结果陡然听见他问出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问题,宋应楚微微一愣神,继而想到他回来后看到的短信,稍稍皱眉道:“是。”
宋明轩点点头,暗灰色的眼睛盯着他,缓缓道:“这么说,你是知道你弟弟身边最近的事了。”
宋应楚迎着他的视线,声音坚定而沉稳:“是。”
“知道你还不帮他?”宋明轩看着未合拢的门边露出的半截衣角,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声调却依旧平平,“他可是你的弟弟。”
说着话,宋明轩将桌面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收进文件袋里,宋应楚和他隔得有些远,根本看不清他桌上的东西,听到宋明轩这么问他,他也只是轻轻“呵”了一声:“他可不是我弟弟,二叔。”
“哇哦。”躲在门背后偷听的苏锦之配合了一下他,对一号说道,“这一天终于来了,我马上就要被赶出家门了。”
一号道:“别说话,用心感受你的人设。”
苏锦之挑了挑眉梢,把腿又往书房里伸了伸,力图让宋明轩看得更清楚一些——你的小祖宗在这里偷听呢。
而宋明轩听到宋应楚改口了的称呼后,问道:“你都知道了?”
宋应楚握紧拳,深吸一口气:“二叔,你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这件事,明明我才是你的亲人!你却让一个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当你的儿子!”
“以前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宋明轩神色不变,瞥了一眼门角后叹了口气,敲敲文件袋意有所指道,“可是你也不该这样对待锦之。”
宋明轩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有在房里看得清他动作的宋应楚知道他在指哪件事,站在门口的少年听到他这话最多也就是想想哥哥对他的不好而已,根本不会多想。宋明轩原先也是想把白心露这件事挑明了放到台面上和宋应楚说的,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白心露这把剑还有别的用处,不该在现在就被他弃之如敝履。
宋应楚听他这么说,冷哼一声,“他什么用都没有,根本不配做宋家人。”
宋明轩沉下脸,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扔到宋应楚面前,声音满含愠怒:“够了,锦之是你的弟弟。”
“他是吗?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宋应楚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两人不欢而散。若放在平时,他肯定不敢在宋明轩面前这样做,但今天不同,他得让宋明轩看清他的决心——宋锦之绝对不能成为阻挡他脚步的障碍。
苏锦之站在门边来不及避让,手指头好死不死就卡在门缝处,宋应楚一拉门他四个手指就被狠狠地夹住了。
十指连心,苏锦之猛地抽回手,他抖着身体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但是眼眶里的生理泪水却根本不受他控制往下坠落着,在地毯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圈,他抬起头看着宋应楚,声音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颤抖:“哥哥……”
宋应楚看到少年通红的眼眶和被泪水浸湿那双的茶色眼瞳,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冷下神情,推开苏锦之头也不回地离开。
“锦之!”苏锦之还在病中,脚步虚软,被他一推就撞到了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宋明轩见此立即就从椅子上起身朝他走来。
苏锦之佯装慌乱,无措而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后捂着被撞痛的肩膀赶紧跑开,任凭宋明轩怎么在身后喊他也不回头。
宋明轩追了几步,见少年不肯停下就站住了。
算了,先让他自己一个人缓缓吧,反正他撒下的罗网,马上就要开始收拢了。
苏锦之将房门锁好后就跳上了床,家庭医生给他打的镇定剂让他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已经过了白心露给他限定的汇钱时间,但苏锦之掏出手机后发现未读短信是有几条,但都是他同桌严嵘和吕钰琪给他发的,问他没来上课是不是又病了云云。
苏锦之将收件箱翻了几遍,确定白心露没有继续联系他后“啧”了一声,估计是宋明轩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解决掉她了吧。
没人再来骚扰他,又不用早起上课去看一天的马赛克,苏锦之高兴地又在床上蹦了几下,甚至有兴趣拿着手机下载了个麻将游戏玩了几把,把游戏角色所有的钱都输完后才不舍地停手。
到了下午些时候,宋明轩来敲他的声,声音压得又轻又柔,哄他道:“锦之,我是爸爸,锦之能给爸爸开门吗?”
屋里没什么动静,一片沉默。
宋明轩顿了顿又继续哄道:“锦之,你一天没吃饭了,爸爸很担心你,爸爸给你端了饭,你先开门吃饭好不好?”
饭?苏锦之把耳朵竖起来了。
“爸爸昨天还从法国为你请了一位甜点师过来,他做的蛋糕可好吃了,等你吃完饭,爸爸就让你吃蛋糕好不好?”宋明轩低沉的嗓音里依旧满是温柔,但他说话的语气倘若让别人听到了一定会叫那人大吃一惊,因为这根本就不该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说话的语气。
无论哪个父亲再宠爱他的儿子,他都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这更像是一个男人诱哄自己生气的情人时的柔情蜜语,充满了诱惑与甜腻,像是入口绵软轻盈的慕斯奶油,但苏锦之只关心他口中说的那位法国大师做的甜点和蛋糕。
苏锦之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医生之前给他挂了两瓶葡萄糖,实际上他现在并不是很饿,而且这几天他胃口都不怎么好,吃的也不多,还能继续熬一熬。
蛋糕不会跑,他迟早都要吃到。苏锦之这样安慰自己。
宋明轩在门口等了一会,见少年还是不肯开口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爸爸走了,锦之饿了的话一定要记得下来吃饭。”
守在长桌前的慧姨就宋明轩端着粥菜上去,又重新端回来,碗里的粥满满当当的,再一看碟子里的菜也一口没少,马上就明白了小少爷这是不肯吃,大少爷也不知到哪去了没回来来吃饭,她看着独自坐在桌前喝汤,神色淡淡的宋明轩急得团团转:“老爷,小少爷……”
“锦之心情还是不怎么好,不想吃饭。”宋明轩放下汤碗,“慧妈,锅里的粥你要一直温着,晚上锦之饿了可能会下来找吃的。”
“诶好好好。”慧妈连声应道,“我再弄些小菜放微波炉里热着,小少爷要是饿了下来就能吃到。”
宋明轩点点头,随后发短信给了石峻,让他这几天不用来宋宅了,说锦之这几天可能不会去上课,随后又打电话让自己的秘书联系苏锦之的班主任詹兰双,让她帮少年多请几天假。
秘书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地说道:“先生,詹老师说想进行一下家访,因为锦之少爷的学习在班上……似乎不怎么……优秀,而且他在班上也不怎么和其他同学交流……”
宋明轩听着秘书支支吾吾的话语一愣,随后想到少年那惨不忍睹的成绩,不禁哑然失笑,同意道:“行,那就这周末吧,你帮我安排一下行程,在周末空出一天时间来。”
秘书应道:“是。”
苏锦之克制住自己的饥渴,一直等到宋明轩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后才偷偷摸下楼。
他到冰柜里把那法国甜点师做好放在家里的蛋糕全部试吃了一遍,这几天他胃口都不怎么好,吃的也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想吃甜食了,昨天在路上可没馋死他,所以今天干脆吃了个爽。
苏锦之一边吃一边感叹,一号果然没有骗他,这些蛋糕入口绵甜,湿软可口,奶油又香又滑,因为刚从冰柜里捧出还带着凉意,一口下去简直要甜到他心窝里了。
但爽是爽了,可他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这一下就吃了一堆凉腻的甜点甜点,还是暴饮暴食,其后果就是被胃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苏锦之从厕所呕吐归来,先前那些被他赞不绝口的小可爱现在都被胃酸糊成一团冲下去了,他爬回自己的床上,蜷缩起来捂着自己的胃小声呻吟:“痛死你哥了……”
“了”字还没说出口,接到管家打来电话的宋明轩就推门进来了,苏锦之赶紧闭嘴低声哼哼。
而匆匆赶回来的宋明轩眼底的所有柔和,在听到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喊出“哥”字时就被眉宇间的冷硬所取代,他没有立即靠过去,而是慢慢挪着步子走到床沿边坐下。
床上,少年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原本就白皙的脸蛋现在更是白得像新绞的浆纸,连那一向红润的唇也没了半点血色,额上汗津津的,他伸手去探,只摸到了一手湿凉滑腻的冷汗。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小养子勉强掀了掀眼帘,用那双含着水光的茶色眼瞳蒙蒙地看向他,嘴唇蠕动的两下像要说话,宋明轩见状却提前开口了。
他说:“锦之,我是爸爸。”
不是你喊的哥哥。
苏锦之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眨了两下眼睛,就感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脸侧往下滑落,但很快就被人用手拭去了。那人低下头,炽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在靠近他耳根的地方轻声喃喃:“锦之很痛吗?为什么忽然吃那么多东西?”
是想把自己弄病,然后让亲爱的哥哥回来看自己吗?
可是你一直在意的那个哥哥,根本就不在乎你。
“一旦受了刺激,他会下意识地寻找最亲近的人寻求安慰,甚至可能会有自我伤害的行为发生……”夏曦的声音依旧清晰在他耳畔,宋明轩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少年紧紧攥着被角的手指——下一瞬,他的手就被少年紧紧握住了。
宋明轩这才稍稍满意,俯身在青年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真乖。”
随后他将兜里揣的胃药拿出来,塞进少年的唇里,但他没有立即把手伸出来,而是用手指顶开他的牙齿,勾住他小养子温热滑腻的舌头轻轻翻搅,看着少年有些痛苦地仰起头后,才喝了口热水低头哺给少年。
裹在药片外层的糖衣已经化开了,浓郁的苦涩在两人口中蔓延,但宋明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这个吻,用唇用舌重重吸吮舔舐,用牙齿轻轻咬着少年柔软的唇瓣,看着它重新变回玫瑰般的色泽,他紧紧捏着少年尖细的下巴,逼迫他仰着头承受自己,与他紧密相缠。
苏锦之脑袋发昏,等他意识稍微清醒些后,竟发现宋明轩脱了外套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宋明轩半靠着坐,而他就躺在他的怀里,头正紧紧地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传来的沉稳心跳。
宋明轩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撩起了他衣服的下摆,贴在他胃部轻轻地揉着。
男人的手掌很热,按压的力道不轻不重,舒适无比,渐渐缓解了他的痛苦,他又眨了两下眼睛,意识沉寂前的模糊记忆忽然闪现在他脑海里。
苏锦之舔了舔自己有些破皮还火辣辣疼着的下唇,怔愣了两秒后猛地从男人胸前弹起,睁大眼睛回头望着他:“……爸爸?”
“我操我操!”苏锦之把严嵘整体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念了出来,“我阿爸亲我了!天啊!我好害怕!”
一号呵呵了一声:“我已经察觉到你心底按耐不住的喜意了。”
“绝对没有。”苏锦之很严肃地否决一号,“零号答应我给我安排有性生活的世界,这是我应得的,况且我还能用爱感化拯救他,何乐而不为呢?”
一号道:“宿主你开心就好。”
苏锦之内心窃喜不已,外表却还要表现出无知少年失足后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