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逃出这里。”路遐一字一句地说,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逃?”孙正未能清楚理解这其中涵义。据他个人人生经验来说,逃,适用于危险而尚有生还可能的状况之下。
而这个词对他来说,竟如此奇怪。
是目前状况并不让他觉得危险?
还是他认为自己已无生还可能?
当然是前者,孙正暗自揶揄自己。
“虽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路遐苦笑着说。
“路遐!”孙正有些气恼他这种冷笑话方式。
路遐耸耸肩,看得出孙正并没有和他持相同的想法,但他理解,任何人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些天真,有些过分地,科学严谨。
他摊开刚才那张平面图,示意孙正过来和他一起看。
“记得刚才我说什么吗?”路遐的食指在上面划来划去,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因为寂静所以越发清晰,因为周围黑暗所以动作越发明显,“我们要逃出这医院,先试试能不能从这里走下去。
不能!
这是孙正第一直觉的回答。然而这个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令他自己不寒而栗。
为什么不能?
如果他像表面上那样固执,他一定会回答能,然而他知道他内心已经在向路遐的理论妥协,他的想法在这里得不到任何现实支持,他的身体也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没有收到孙正的回答,路遐似乎早已料到并不介意,食指停在了四楼:“四楼,似乎有两个房间是暂时安全的,如果走过四楼有什么事,你记住方位了吗?我们一起跑进房间躲避。”
“注射室……和中医科?”孙正看着地图上画着圈的那两个房间,确认名称。
四楼……
为什么感觉那样不安?
也许……也许是他暂时向这样的处境妥协,暂时承认自己已处于困境。
逃,这个字,带来的是陌生和恐惧。
“如果,遇到什么,来不及逃怎么办?”孙正抬头又问道。
路遐听到这话,已明白孙正顽固的脑袋开始有些动摇,多少感到些许欣慰,微微一笑,道:“相信我。”
相信他,因为这个世界已无别人。
“走吧!”路遐抄起手电一掌拍在孙正肩上。
孙正站起身来,跟着路遐走到那个球形把手的门前。
路遐拉开抵住门的椅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孙正。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我们已基本适应了黑暗,但是要找到那两个房间我们非用手电不可,也就是说,在打开手电和关闭手电这两个瞬间,我们会花几秒到十几秒去适应光线变化,那个时候,就是要百分之二百警惕的时候。”
警惕,警惕什么?
孙正很想这样问,他们要逃跑,要防备,要忍受恐惧,而对手,竟是未知?
“楼梯在两边走廊的尽头,我们出门立刻左转,你跟着我,记着,小步快走,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因为回头,带来的只是更多的恐惧而已。”路遐压低声音说。
孙正知道,在黑暗中回头,望见那深深而幽邃的黑暗时,破碎的心跳。
他也知道一种可笑而不科学的说法:你越怕一些东西,它们就越容易出现。
稍微能够理解的解释之一是恐惧导致生物波长改变,接近于“幽灵”或者“鬼魂”的波长,导致两者互相吸引。
我不信鬼,孙正扯了下嘴角。
“我们看到的,也许是臆想产生的幻觉,也许是真实的。”路遐在一旁轻声说。
话音刚落,已大力拉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怒涛一般涌来黑暗和冰凉。
左边!
路遐低语。
心跳飞快,在黑雾中悄声无息的步伐似乎紧紧跟着那“砰砰”的节奏。
手心全是冷汗。
孙正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他们正掠过的一排排房间,一道道门。
紧闭的门,门后是多少幽深诡秘的未知。
副院长办公室,三间资料室,清洗室,女厕所……
“下楼,正!”路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想。
一股大力把他拉向下,他跌跌撞撞跑着,沿着楼梯向下。
背后,留给五楼那一排如寂寞凝视的眼光般的门。
空洞沉思的门。
鞋踏在楼梯上,竟有如此动人心魄的时刻。
“咔嗒。”
“咔嗒。”
“咔嗒。”
正欲疾奔的四只脚,停了。
“咔嗒。”
“咔嗒。”
“咔嗒。”
“什么声音?”孙正努力控制自己声音的稳定。
此刻他们站在四楼楼梯口,背后楼梯曲折而上是五楼冰凉的气息,面前是未知而黑暗的四楼。
“有规律的……声音。”路遐有些艰难地回答。
“咔嗒。”
“咔嗒。”
“咔嗒。”
孙正第一次主动握紧了路遐的手。
“从四楼来的。”路遐又补充了一句。
难道有别人?
孙正脑中一闪。
有人吗?他想问。
或者,是人吗……?
他却发现自己紧张地闭紧了嘴,张不开,问不出。
“不管它,我们一鼓作气继续跑!”路遐难以忍受这一声一声极度规律的声音,似金属碰撞,却又总消失得那么柔软的声音。
他一把拉起孙正,转身向下继续跑。
“等等!是——电梯!”孙正忍不住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