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呢?
是林疏。
盈盈不会说话, 林疏便也没有开口, 而是在她的手心上写下“林疏”两个字。
他以为, 盈盈便会知道他是谁了。
但盈盈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而是对他笑了笑。
精致的小脸上,眉眼弯弯,眼里好像有一泓漂亮的清水。
盈盈在他手上写:“林疏哥哥。”
是哥哥么?
林疏看着盈盈的轮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一次果子过来说萧韶的坏话, 说萧韶要它再结一个果子。
果子当初还说,萧韶坏, 为了气死萧韶,它要多吸林疏的灵气,好让未来的果子长得只像林疏,不像他。
那现在是那枚果子结出来了吗?
给同悲用了还给是无愧用了?
但是盈盈并不认得他。
也不认得林疏这个名字。
她只是像遇到了一个陌生人一样,喊了一声“林疏哥哥”。
但她, 严格来说,是林疏的女儿。
林疏想,或许是这三年来, 萧韶都没有提过“林疏”这个名字,所以, 盈盈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正想着,就见盈盈朝他伸了伸胳膊。
这个动作, 林疏是熟悉的。
当初果子就喜欢这样要人抱。
他便俯下身, 把盈盈抱起来了。
小小软软的一具身子, 身上穿的红色衣服, 是凌凤箫常用的那种布料,梦境中没有气味,但林疏鼻端仿佛闻到清清淡淡的奶香。
被抱起来后,盈盈眼里的笑意很满,搂紧了林疏的脖子。
她的发梢扫在林疏肩膀上,像是猫爪在轻轻挠。
林疏在她手上写:“为什么不能说话?”
盈盈回他:“天生。”
天生么?
是果子结的果子出了问题,还是刀出了问题?
提到不能说话的问题,盈盈好像有些黯然了,闷闷地窝进他怀里。
林疏在她手心写:“不可以对陌生人这样。”
盈盈写:“我知道的。”
然后顿了顿,继续写:“但是想让你抱抱。”
林疏看着她的眼睛。
漂亮的,墨黑的眼瞳,清清亮亮,眼里全是无条件的信任依赖。
像果子,盈盈,都是天地间的灵气聚合而成,对很多东西有非同寻常的敏锐感知。
而此时此刻盈盈想被他抱着,或许就是感受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
比如果子,有事没事就喜欢赖在他或者萧韶的身上。
抱了一会儿,盈盈写:“我们去水边玩吧。”
林疏写:“好。”
演武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由擂台组成的地方,擂台在一座大湖上星罗棋布,而湖边虽很少有人来,却有许多好看的景色,也坐落着不少小建筑。依稀记得,当初他和凌凤箫偶尔也会在湖边走走。
他便牵着盈盈在水边走,盈盈好奇地看浅滩里的白鹭,或是去折一两根芦苇花。
红色的身影像只小蝴蝶飞来飞去。
玩累了,找一处栈桥,在栈桥边坐下,又安静地窝进了他怀里。
林疏问她:“不睡么?”
虽然梦境里是白天,但外面已经很晚了。
盈盈写:“房间里没有人,睡不着。”
林疏写:“一个人?”
盈盈回:“还有猫猫。”
林疏:“一直一个人住么?”
盈盈:“不是的。”
然后写:“有时候无缺在,有时候”
写到这里,她停了停,似乎在思考措辞,最后写:“有时候爹爹会陪我。”
林疏心想,也幸好是他在问,换了别人,恐怕盈盈就把自己爹是个男人这件事给卖了。
不过,如果是别人,她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下戒心。
他写:“无缺呢?”
盈盈写:“离家出走了。”
林疏:“”
他问盈盈:“多久了?”
盈盈写:“无缺经常离家出走,过两三天会回来。”
行吧。
林疏想,经常离家出走——这莫非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出现的心理障碍么?
但是再一想,造成单亲家庭的,不正是他自己么。
他便有些理亏了,没有再问,而是问:“你爹爹呢?”
盈盈回:“还没有回来。”
...林疏:“去做什么了?”
盈盈:“他刚走,很忙的。”
林疏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良久,在盈盈手心缓缓写:“他身体好么?”
盈盈写:“还好吧。”
但是,小姑娘的话匣子就此打开了。
她继续写:“但是他经常不睡觉的。”
然后写到了重点:“刚刚好多流星,他咳了一口血,但是咳完就没事了。”
接着写:“还经常出去和人喝酒。”
以及:“也没有好好吃饭。”
持续:“好多人都怕他。”
继续持续:“他有时候好凶的。”
仍然持续:“他上一年去守边关,无缺说那里很冷很冷。”
漫长的控诉几可与当年萧灵阳的煌煌巨著痛陈凌凤箫十二恶状书比肩。
盈盈写下了最后一句:“他不高兴的。”
林疏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抱紧了盈盈。
他此次来梦境找萧韶,也不过因着那个“朱雀赤辉”的不详异象,想问一问萧韶是否还好。
据盈盈的回答,还好,但也不好。
而咳血此事,显然与星辰异象有关。
他沉默了很久,在盈盈手心写:“劝一劝他。”
写完,又有些惘然。
盈盈还小,甚至不能说话,又能劝什么呢?
然后又写:“如果再咳血,告诉我。”
盈盈点了点头,继续窝在他怀里看白鹭。
林疏算着时间,觉得实在是深夜了,在盈盈手心写:“该睡了。”
盈盈扁了扁嘴,点点头,又写:“你明天还会来么?”
林疏原本想说不来了,可是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盈盈便笑得很开心,在他手心写:“那我明天等你哦。”
写完这句,又写:“爹爹不让我和男孩子玩,我不告诉他。”
林疏摸了摸她的头,送她下线,然后控制自己的神念也离开梦境。
站在窗边,望向外面的夜空,他想着盈盈那句话。
他不高兴的。
有了最想要的盈盈,他还是不高兴的。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此站了一夜,黎明方回。
到了第二天清晨,稍作整理,便下山南行,取道天池岭,向大龙庭而去。
随行的有鹤长老、松长老,并灵素与清卢二人。
清卢习剑很刻苦。
但他的资质也着实很差,悟性不好,这可能就是当初诸位长老都不大愿意要他的原因之一了。
林疏便让他先背剑谱,背熟以后,开始练习基础剑招,每天挥剑三万次。
三万次,这个数目,着实很大,连灵素都有点被吓到了。
清卢问他:“师尊,大家都是这样练么?”
为了维护这个徒弟的自尊心,林疏没有说这是因为你资质太差,而是点头:“是的。”
清卢:“好的,我这就去练。”
他走后,灵素试探地问了一句:“他才习剑,是否有些多?”
林疏:“无妨。”
他小时候,自己的老头就是这样要求他的,说三万次是剑阁的规矩,是基础中的基础。
三万次,很多,他因此吃了许多苦。
但如今在剑阁一看,大家都是挥剑万次,没有三万次的——他竟是被老头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