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隋轻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要怎么重新开始?”
傅错想起他上次来的情形,看向他脚下,说:“从先换鞋进屋开始吧。”
隋轻驰有些尴尬:“我以前进来没换鞋吗?”
傅错在玄关放下钥匙,说:“是啊,你穿着皮鞋就进来了。”
隋轻驰在玄关老老实实脱了鞋,低声道:“因为没有我的拖鞋啊,你也没给我鞋套什么的……”说着像是察觉这辩解多无力,“当然了,这些不是理由,我知道……”
傅错回头看他:“柜子里有拖鞋,你穿我的吧。”说完他走进客厅,拉开阳台的窗帘,回头见隋轻驰站在客厅和玄关相连的地方,裹足不前的样子让他好笑又心酸,“自在点儿,想想你上次来的时候。”
隋轻驰盯了他一眼,垂下眼眸走到沙发坐下,是和上次完全不同的动作,入座得悄无声息,大猫似的:“别这么记我仇。”我真的怕了……
窗外夜幕降临,傅错打开了客厅的灯,回头见隋轻驰坐在沙发上,正抬头看着他,屋子里一阵局促的安静,傅错看着隋轻驰的坐姿,他朝前微微驼着背,手按在膝盖上,但明显没有放松,人都坐下这么久了墨镜还拿在手里,傅错莫名有些动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隋轻驰说,“而且你还记仇。”
傅错听得失笑:“你也知道你是个烂人啊。”他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朝隋轻驰伸出手,“墨镜给我。”
隋轻驰想也没想把手中的墨镜递过去,傅错接过来放在了茶几上,雷朋墨镜和玻璃轻轻碰在一起,他说:“就这么简单。”又看向隋轻驰,“热吗?”
“有一点。”
“大衣给我。”
隋轻驰沉了口气,站起来,脱下大衣,想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但傅错让把衣服给他,他还是交给了傅错。傅错提着那件白色羊毛大衣,掏出了衣兜里的手机放茶几上,从另一边兜里摸出一包万宝路,一点都不意外。他把大衣随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我这儿不能抽烟。”
隋轻驰盯着那包烟,认命地点头:“扔了吧。”
傅错果真起身把烟盒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隋轻驰从沙发那儿探头,看着他把烟扔进去,被傅错看到,问:“怎么了,舍不得?”
“怎么可能,一包烟而已。”隋轻驰耸耸肩,潇洒得有点萎靡的样子。
傅错装作没看见,倒了两杯水出来。
隋轻驰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水杯,没有喝:“傅错,如果我让你不满意,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能在心里偷偷给我减分。”
“……”
“听见没有?”
“听见了。”傅错抬头看着他,说,“下次别对我这么凶了。”
“我没有凶,我……”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之前。”
隋轻驰深深地叹了口气,朝前弓起背,抬手捏着眉心,良久才松开,说:“对不起……”
傅错看着他,笑了笑,心说没关系。
你犯再多错,都没关系了。
“晚饭吃什么?”傅错问,他还真的有点饿了。
隋轻驰说都可以。
“还有面,那煮面吃吧。”傅错站起来,走到半开放式的厨房。他一个人可以下楼随便吃点什么,但隋轻驰不行,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下楼找家馆子吃饭的那些年了。
隋轻驰也站起来,扯了扯衣服,说:“我来帮忙吧。”
傅错有些无语:“煮锅面而已,有什么要帮忙的?”
隋轻驰没管他说什么,还是走了过来:“要不然显得我像个客人。”
傅错烧了水,回头看他一眼,所以哪怕啥也不干也要在旁边干站着吗?他开玩笑地道:“你哪里像客人,你对我客气过吗?”
“……”
隋轻驰不说话,傅错反而不放心,怕他又胡思乱想,回头问:“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隋轻驰看向他的眼睛,说。
这个声音,再配这双眼睛,真的很犯规。傅错低头“嗯”了一声,水烧开,面放进锅里,一忽儿就在沸水中软下来,绕啊绕地沉进水里。屋子里有点安静,隋轻驰和自己一起待在厨房里,厨房就显得小了一号,傅错忍不住说:“把电视打开吧,有点声音,要不然死沉沉的。”
隋轻驰去客厅开电视,傅错半天都没听见电视打开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隋轻驰左右手各拎着一只沙发垫,在沙发上找了一圈还没找到遥控器。
“在茶几下面。”傅错说。
隋轻驰这才低头看见茶几下的遥控器,有两个,他拿了其中一个对着电视按了按,没反应,傅错说:“小的那个。”
电视终于打开,傅错听见广告声传来,屋子里总算有点动静了,隋轻驰把遥控器放下,看着厨房方向,有些赧然地说:“我对这儿还不是很熟。”
傅错的背影静静地面朝灶台,没有回话。
他就这么固执地盯着那道仿佛凝固住的背影,看见那个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拿筷子很慢地挑了下面,然后说:
“会熟起来的。”
那声音太低了,夹在电视台的广告声中,隋轻驰却听得很清楚,他甚至觉得此刻就算他们四周炮火连天,他都不会错过傅错的任何声音。但他心里有多少欢喜,就有多少害怕:
“你为什么同意,我想不通……”
傅错低头看着水面白色的泡沫,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谭思,他说我们每个人都该有一次改过的机会。”
隋轻驰听了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后低声道:“他是这样说过。”
傅错换了个话题:“钟岛还不错吧,我说过,给他一个机会,不阻碍他,他是可以成功的。”
隋轻驰沉默许久:……如果我当初给西风机会,你也会像他一样吗?”
傅错没有回答,因为他压根没想到隋轻驰会这样问,因为从未奢望过隋轻驰的悔意和歉意,等到它真的到来时,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做梦都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不管他为什么投票给了别人,那个令他本人都后悔莫及的动机和冲动,已经无需再提旧事重提了。他的心里有魔鬼,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是都选择了避而不谈,就像他们选择避而不谈谭思的死,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傅错。”
隋轻驰在身后出声,傅错回了神,条件反射地回头。
隋轻驰走到他旁边,眼神示意那锅面:“要糊了。”
傅错扭头看见锅里快糊成一团的面,赶紧关了火。
面有点糊,筷子一挑容易断,不大一碗面,两个人吃了半天还没吃完。傅错看着隋天王低头吃着自己煮砸锅的面,一筷子夹不起来几根,送进嘴里还要断下来一半,有一口面他瞧着隋轻驰根本只吃到筷子,即让他觉得对不住他,又让他有些好笑。这锅面要是汪小鸥同学煮的,只怕又得哄他“爷!爷!”了吧……
这不是他平时的水准,退圈吉他手傅错潜心煮面多年,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没有给天王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有一丢丢遗憾。
吃面时电视上在播一个老牌综艺节目《爱上星期五》,开播前插了一堆广告,节目冠名商那个广告是隋轻驰代言的手机,傅错看着屏幕里的隋轻驰,相比身边这个皱着眉头一脸服气地吃着面糊的隋天王,电视里那个委实霸气多了。
眼睛的特写出来时傅错心旌也有一瞬摇动,他眼睛是真的好看,难怪从LIVE现场到各种广告,都爱拍他的眼睛。
“看着碍眼就换了。”隋轻驰吃了一口面,头也不抬地说。
傅错有些脸热,也不知隋轻驰为什么这么问:“我没觉得碍眼。”
“你以前看到我的广告不会切掉吗?”隋轻驰抬头问。
傅错啼笑皆非:“那我干脆不要看电视也别上网了。”
隋轻驰笑了笑,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筷子指着屏幕里的自己:“你可以对着广告骂我,还是很爽的。”这则广告刚结束了没多久,在开播倒计时前就又播了一遍,他嫌恶地道,“翻来覆去地放,我自己看着都烦。”
傅错也笑了,没说话,瞄了眼广告里举着那部科幻感十足的手机的隋轻驰,他穿着黑色的机车夹克,广告结尾时背景变成一片星空黑,那手机在他手里抛了一下握住,配着背景里他念广告词的声音,那一眼回眸冷感又帅气,他好奇地问:“你拍广告从来不笑的吗?”
隋轻驰翘着二郎腿,低头挑着剩下的面茬儿:“他们不是喜欢看我中二吗?”
傅错心情有些复杂,隋轻驰似乎已经接受了大众对他中二天王的定义,是被逼着接受的,他唯一能做的反击,无非是嘴炮一句“你们不是喜欢看我中二吗”,或者“那让我使劲作给你们看”。
“难道没有广告商要求你笑过?”他问。
隋轻驰抬头看着电视,放下筷子蹙眉想了想:“有,刚出道时代言过一个矿泉水,让我喝一口,要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完自己都不屑地笑了一声。
傅错却噗地笑出声:“芙宝冰泉?”
隋轻驰见他笑,眼角也跟着弯了弯:“喝过吗?”他其实想问的是,你看过吗?
“证明你也不是笑不出来的。”傅错说。
“……我想着我们在摩天轮上的时候。”隋轻驰说。
傅错沉默下来,电视上响起《爱上星期五》欢快的片头音乐。
隋轻驰沉沉地看着他:“我是不是扫兴了?”心想还是太快了吗?
“没有。”傅错说,勾了勾嘴角,“改天我们再去摩天轮吧,”他说,“这次坐全国最大的那个。”
“就去D城之眼吧,”隋轻驰说,“我没那么在乎大小了。”
吃完面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完了那期《爱上星期五》,游戏环节还挺好笑的,这个综艺隋轻驰也参加过,也是刚出道不久,被逼着套了一身黄色公仔服,虽然不符合他的审美,也不符合他上节目的目的,他以为自己是来打歌的,但他胜负心强,最后穿着这身行动不便的公仔服还是拿下了当场的游戏王。游戏开始前,主持人说赢得游戏的人可以和LOTUS全员合影,结果游戏结束,合影的对象只是LOTUS的等身纸板。纸板扛出来时全场哄堂大笑,只有隋轻驰不敢相信,而他这个反应让下面粉丝歌迷们笑得更大声了,因为主持人喊出那声“友情宇宙天团”时,隋轻驰是真的有点紧张的,当季诗的纸板出现,他整个人瞬间傻掉。据说那一场还为他圈了不少粉。那个时候隋轻驰多青涩啊,他都不知道这些套路。
傅错还记得他流着汗,气喘吁吁,结果被人摆了一道的样子。那之后隋轻驰再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提过自己的偶像是LOTUS。
隋轻驰靠在沙发上,偶尔看到搞笑的地方,也会控制不住地笑一笑,傅错看着他渐渐放松下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在一点点地回来。
后来他是被隋轻驰叫醒的,好像是看着看着睡着了,而隋轻驰一直也没有叫他。
“困了你去床上睡吧。”隋轻驰起身拿起一旁的白色大衣,“我回去了……”
“别回了。”傅错打断他,坐起来。
隋轻驰披大衣的动作一顿,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傅错抬头望了眼阳台外:“晚点儿好像会下雨,你带伞了吗?”
隋轻驰低头走回沙发,坐下来,看着他,慢声说:“我没有。”
“我就一把伞,不太想借给你,”傅错看向玄关放伞的地方,说,“所以你留下来吧。”
“留我下来只是为了避雨吗?”
“你不是想要歌吗?”傅错打起精神,抬头冲他笑了笑,“现在你都可以拿去了。”
留隋轻驰过夜并不是想和他做点什么,只是每一分钟都太宝贵了,他没有时间再去等他们慢慢适应彼此,等冰雪消融,那太浪费了,对大好的年华,和每一个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