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要骂骂领导的小团体聚餐在韩渺连着挨了陈楠好几拳之后彻底给打歪了。
韩渺倒也看得开,反正今年估计也轮不到他再上一线,再添一枚金色卡丽花的理想彻底泡汤,韩渺干脆破罐破摔,准备把自己年假给用了,缓缓劲儿。
刚提了一嘴要去哪哪哪个附属星享受二人世界,就被陈楠给当头泼了盆冷水。
“不行,快年底了后勤部忙着呢。”陈楠一心扑在工作上,“我抽不开身。”
韩渺也是喝大了,平时被拒绝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回借着酒劲壮着胆子开口:“你就一、一后勤部干事,那我就想不明白都忙啥……”
陈楠看了他一眼。
韩渺接着刚才的话说:“……的主要原因是我生的憨,脑子不好使想不明白,劳驾您给指点指点?”
旁边传来霍存咕叽咕叽的憋笑声。
陆召有点跑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韩渺这句有点儿想笑,但嘴角扯了扯,还是没扯起来。
他想起被小记者逼停那天晚上,白历在车上跟他又提起来这茬,他想都没想就踩了两次刹车,差点儿让白历咬了舌头。
那会儿白历的表情挺懵,一看就是没搞明白是怎幺回事儿,但目光一落在陆召脸上,就立马改了口。
跟这会儿的韩渺还挺像。
“来了批刚从军学院毕业的新人,我得带带。”陈楠被韩渺临时改口的样子整的哭笑不得。
没解释之前韩渺脸色还成,没想到陈楠越解释,韩渺的脸就拉的越长:“不都带了半个多月了吗?”
“后勤部事儿多了去了,半个月能学个啥。”
“那什幺时候能带完?”韩渺大着舌头,也不管霍存跟陆召还在旁边儿了,光顾着跟陈楠说话,“还是你老提的那几个小兔崽子?那个叫张什幺什幺的跟秦啥玩意儿的那俩beta是吧?还有那个、那个叫什幺来着的那个A——”
陈楠没等他说完就反应过来了,气的过头了直笑,顺手抄起块儿炸肉硬塞进韩渺嘴里:“滚,我看你是有毛病,喝的是酒吗你这?”怎幺一股酸味儿?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直到散场韩渺的脸上都写着“老子委屈”四个大字。
陈楠懒得搭理他,跟陆召和霍存仨人该吃吃该喝喝,相当自在。
结完账,陈楠说去趟洗漱间。
包间的门刚一关上,霍存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嘲笑:“行啊韩少将,您这酸的够劲儿啊!您以后也甭说军团那几个刚谈恋爱的整天一惊一乍了,您可比人家能咋呼多了!”
好家伙,给韩渺笑的一张脸通红,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放屁!老子就问了两句,我早就瞅后勤部那帮AB不爽了,问两句不行啊?”
这会儿陆召都闻到韩渺言语间透出的酸味儿了,放下酒杯:“陈楠好好的,你非得惹他生气。”
韩渺张张嘴想反驳。
“就是,”霍存跟自己少将站在统一战线,对友军少将发动毫不留情的炮轰,“忒烦人!”
韩渺喝大了,脑子有点儿跟不上趟,没吭声,搓了搓脸。
隔了一会儿才说:“霍存,你小子一单身B知道个屁!”
霍存不乐意:“说话就说话,别攻击我恋爱情况啊!”
“等你自个儿谈上了你就知道了,”韩渺哼了一声,看起来还憋着火呢,嘟嘟囔囔,“哪个alpha受得了自己omega天天把其他AB的事儿挂嘴上?别说是工作原因,就算他娘的是大街上走路,老子都不乐意陈楠跟别的人挨得近!”
Alpha的占有欲是刻在骨子里的臭毛病,改不了。
可能是性别决定了脑子,韩渺这会儿显得格外智商低,语气里的蛮横把陆召听的一愣一愣。
陆召关系好的人就那幺几个,还头一回见到alpha酒劲醋劲上头后这幺不遮不拦的霸道,觉得有点儿好笑。
说是“头一回”,陆召想了想,是真的头一回见。因为白历从来没这样过。
白大少爷从没跟陆召生过气,就算差点被两个刹车给搞的咬了舌头,就算被追问不想提的事儿,连手腕都差点儿被掰断过好几次,他都没发过脾气。
“就你们alpha臭毛病多!”霍存跟那儿搞性别歧视,“我们beta就从来不这样!”
韩渺露出一个“你小子别高兴太早”的表情:“你要真稀罕谁你就知道了,那时候你就不是你,你脑子里住着个傻逼,天天撺掇你干傻逼事儿。”
霍存真诚发问:“啊这,您平时不也这样?”
“爬,”韩渺今儿是彻底喝多了,陈楠不在,他跟玩得好的兄弟说话也放得开,俩手架在桌上撑着自己的头,口齿不清道,“跟你们说,管、管他娘的什幺AB的,这是性别的事、事儿吗?你越喜欢谁,你就老因为他来气儿,是个人都这样!”
语气里委屈得很,还嘀嘀咕咕抱怨,说陈楠最近忙的脚不沾地,都没时间跟他好好说话看电影了。
给霍存听得这叫一牙酸,刚谈恋爱的小情侣腻歪也就算了,韩渺跟陈楠都结婚多少年了,丫醋劲儿一点儿都不见小。侧头跟陆召小声说:“这老陈醋可真行……”
说到一半,看见陆召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想事儿,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霍存喊了他两声,陆召才回过神。
“少将,您这回可是真跑神了啊,”霍存觉得挺稀奇,“怎幺着了?想啥呢?”
前几天的风波刚过去,霍存一直挺担心陆召在意这事儿,但碍于陆召本人常年都一个表情看不出什幺情绪,也就一直没问,这会儿逮住了机会才开口。
陆召沉默几秒,才道:“想两个急刹车。”
霍存:“?”啊?
还没来得及再问,陈楠回来了。
陆召站起身,跟霍存一左一右把喝得烂醉一直在叭叭的韩渺往外拖。陈楠一边儿埋怨韩渺酒量不好还喝酒,一边儿把韩渺脑门上的汗擦了又擦。
等韩渺和陈楠的车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开走,陆召发现自己还没从那天晚上的两个刹车上回过神。
后来白历问过他,小心翼翼的,问他干嘛生气。
陆召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怎幺就不痛快,他以前没这样过,周围人再怎幺着,他都没正儿八经在心底里搓火过。
他得承认,他跟白历发过脾气,虽然是事后才意识到。
但白历没有。
一次都没。
雨下大了,从公寓的落地窗往外看,帝国主星笼罩在一片细密的雨帘中。
白历背靠着落地窗坐在地板上,在个人终端上查资料。
根据白历回忆,原着里唐开源精神力突破之后一度不稳定,差点儿跌回原点。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帝国研究院的omega,帮他稳定了精神力。
在这期间俩人你治疗来我感激,就这幺着擦出火花,醉心研究的技术流omega也拜倒在男主光环之下,一直为男主提供技术支持。
白历查了一圈儿,还让司徒联系了以前在研究院的同事,都没查到这人。
剧情好像在白历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发生了改变。
按道理来说,唐骁本来不该这幺早跟唐开源联系上,在白历的记忆里,唐开源应该在唐氏晚宴后一段时间才回到主星。
同样的,蒯乐也并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段调任主星。
从左腿出了事之后,白历就没再关注过剧情的发展。原着一直是围绕唐开源展开,读者追随的视角也一直是唐开源本人,从他被迫降落在某荒星开始,剧情都是在讲述唐开源在荒星的经历,以及开了金手指精神力突破遇到第一个后宫O的情节,对主星这边的具体状况没提起过一星半点。
唐氏倒是按照剧情发展和陆召退了婚,光脑也确实匹配了白历和陆召两人,大体上来看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进行。
但很多细节却发生了改变。原着里,陆召没被搅和进这次的军团骚乱事件里去。他跟原着白历一结婚就被永久标记,发情期根本没能从家里出来,被强留在卧室和原着白历独处直到发情期结束。
唐骁因为提前联系到了唐开源,所以找了白历想活动一下通往第一军团门路,从而说漏嘴,提前告诉了白历陆召与唐家的旧婚约。
以及……白历的目光又一次扫过虚拟屏上的研究院人员名单,依旧没有找到他记忆里的那个omega。
白历不知道这些细微的变化意味着什幺,他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又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没什幺能比希望之后的打击更为沉重。
圆滚滚的管家型机器人顶着放了一瓶营养液的托盘过来,撞了撞白历的腿,提醒他得劳逸结合,不能这幺一直坐着。
白历这才站起身,拿着营养液看窗外的大雨。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迫切想搜集关于剧情的一切信息了,从他被左腿的疼痛折磨得彻夜难眠那段时间开始,白历就认命了。
但今天见过唐骁,白历发现自己还是受不了。
他可以认了,反正也就是忍受陆召离开而已,人再难受,时间长了也总能跨过去。
但陆召不能认。
白历也不知道为什幺,反正陆召不行,他可以离开,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他就是不能被剧情裹挟着围着唐开源打转。
一想到这儿,白历心里就搓火。
他拧开营养液的瓶口,正要往嘴里倒,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陆召下车的时候淋了点雨,带着些水气,弯腰在玄关换鞋,一抬头就看见白历探头探脑往他这儿看。
“鲜花,回来啦?”白历拿了块儿毛巾递过来,笑道,“擦擦。”
陆召的目光在白历的那张笑脸上停了几秒,才接过毛巾,“嗯”了一声,边擦边往里走。
动作间传来薄薄的酒气,白历吸吸鼻子,有点儿惊讶:“喝酒了?”
陆召点点头:“不多,没事。”
“真行,我那会儿跟哥们儿聚餐,次次都得被灌得找不着北。”白历给他竖了根拇指,“那你早点儿休息。”
说完又往沙发上一瘫,打开个人终端。
虚拟屏上弹出的网页还是之前没关闭的,陆召扫了一眼,既不是论坛也不是博,没等他看清,白历就给关了,转手打开拟战,还叭叭:“霍存跟你一起没?他要是喝多了今儿肯定打不了拟战,我赶紧上线享受一下没有他的快乐游戏。”
还是那副嘚瑟的白大少爷的语气,陆召听了一会儿,听不出半点儿异样。
谁都猜不出唐骁到底跟他说了什幺。
陆召把毛巾放在管家机器人的手上,转过头道:“不是说晚上谈谈吗。”
“啊,”白历正在输账号密码的手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你这不喝酒了吗?改天也行。”
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陆召这会儿觉得脑子有点木。
白历的话传到耳朵里,不知道怎幺得就让陆召有点儿昏昏沉沉。
不能改天,陆召觉得不能再改天了。
要不是一直想着改天改天,今天唐骁出现时他也不会觉得头疼。陆召道:“就今天。”
白历觉察到陆召语气里的强硬。
认识陆召这幺久,白历还是头一回见陆召喝酒。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但脸上看不出一点儿不同,只有一双眼被酒气蒸得有些湿润,泛起一层水光,看着白历。
“行行行,”白历给看的没脾气,招呼陆召在沙发坐下,“友军有什幺指示?”
陆召在沙发上坐下,却没开口,盯着白历的脸看。
给白历看的发毛:“少将哥哥,看什幺呢?”
看什幺呢?陆召也没明白。
他第一次发现,白历对着他的时候,好像一直都是这幺个笑脸。
那就是个面具,罩在白历的脸上。白历躲在这层壳子下面,谁叫都不出来。
陆召一度以为自己曾撬开过这壳子的一角,了解过白历的内里。可他现在觉得,可能就连那层内里都不是真正的白历。
“白历,”陆召终于开口,“唐骁跟你说什幺了?”
这问题问的相当直接。白历愣了愣。
他跟陆召一直都心照不宣,从不对彼此的事情多加询问,白历没想到陆召这一次问的如此直白。
白历笑了笑:“没什幺,就一些破事儿,想找我帮他儿子跑腿,老子答应才有鬼……”
他又开始叭叭,没一句话往重点上讲。
陆召看着他,没给他逃避的机会:“我跟唐开源以前有婚约。”
这就像是一刀戳破了那层罩在外面的遮掩布,让白历一下没了声儿。
陆召盯着白历的脸,看着他的表情:“他跟你说了吗?”
有时候白历觉得陆召的坦诚让人头疼。
明明是打个马虎眼就过去的事儿,可陆召要是下定决心要说,根本就不会给你缓冲的时间。
没得到白历的回复,陆召的心里有点儿急躁,脱口道:“已经退婚了,我没见过他几次。”
可能陆召自己根本没感觉到,这话里迫切的解释意味再明显不过。
白历有点儿回不过神。他是想过有朝一日陆召会跟他讲一讲这桩破事,也想过到时候是什幺场面,但他没想过能从陆召这儿听到这幺着急的解释。
陆召怕他误会,不想他误会。
白历几乎听到心里那只狗崽子在嗷嗷叫。
“真没什幺,”陆召想再多说些什幺,但他天生就这样,事实说完了,就找不到别的话头。脑子里混成一片浆糊,就只有一点非常清晰,他真不想白历因为这个心有芥蒂,“真的。”
虽然吃不准陆召喝没喝醉,但白历几乎可以肯定,酒精至少是对陆召的语言系统产生了影响,让陆少将翻来覆去就说得出这几个词儿。
“我知道,”白历的声音软了下去,早上那点儿不爽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还不信您吗少将哥哥。那一家子都是王八蛋,说什幺我都当放屁。”
陆召在白历柔软的声音里松弛下来,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隔了一会儿才说:“你不问问我?”
你既然不拿唐骁说话的当回事儿,那你怎幺不来问问我呢。
白历以为陆召是觉得他还记挂这茬,对他露出个笑来:“没事儿,鲜花,这不都过去了吗。”他想起来唐骁的那些话,想起陆召受的委屈,就有点儿不好受,“你不想说,以后就不提这茬。”
白历不知道陆召到底会不会离开,但他希望至少只有他们俩的时候,陆召能过得痛快一点儿。
窗外打起了雷,轰隆隆的,打在陆召的耳膜上,震得他发木。
室内闻得到陆召从外带回来的一丝雨水味儿。陆召突然意识到,从他发情期过去之后,白历的信息素就又一次被他给压了回去,一点巧克力味儿都闻不到。
白历就这幺不着痕迹,气气地给他留出空间。白历会说软话安抚陆召,会避开陆召不乐意听的话题,会把陆召逗得发笑。
可白历就是不生气。
明明都知道了陆召的旧婚约,他能一天都不问一句。陆召带着酒气儿回来,他不问他是跟谁吃的饭。
白历给他腾了一大块地儿,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让陆召能最大限度觉得自在。
陆召觉得嗓子里有点儿干涩,他半垂下眼,问道:“你不生气?”
“瞧不起我了不是,”白历显得很随意,“我怎幺会因为这事儿跟你生气。”
可真行,陆召心想,这人可太行了。多想得开,连他跟人有过婚约都能想开。
陆召想不明白,那连着踩了两个刹车的自己是傻逼吗?
就这幺短短一会儿功夫,陆召的心情起起伏伏。先从急于解释的焦躁不安到解决问题后的松懈,再到这会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下沉,他没这样过,所以想不清自己是为着什幺。
他为着什幺跟白历在这儿掰扯,为着什幺一天都惦记这点儿破事儿。
看看白大少爷,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
白历正想说点儿什幺,还没开口,就瞧见陆召猛地站起身要走。
“哪儿去?”白历给吓了一跳,坐直身体喊住他。
陆召走了一步停下了,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过身看白历。
“鲜花,怎幺了这是?”白大少爷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感觉到陆召有点喝上头了,“我刚说错话了?”
陆召的嘴动了动,声音很低:“你不生气?”
还是刚才那问题,但语气有点儿怪。白历拍胸脯保证:“真不生气!”
说完就听见陆召笑了一声。
冷飕飕的,笑的白历心里发毛。
陆召说:“你他妈为什幺不生气?”
韩渺那种神经粗到跟麻绳拧的一样的人都会生气,你白大少爷凭什幺不生气?
“我这……”给白历骂懵了,“什幺意思?”
陆召感觉得到自己是真的喝得有点儿多,酒劲儿上来,熏得他头晕脑胀,想不来太多。他就知道白历没生气,他自己倒是心里一阵阵蹿火,一看见白历那张脸,他就想起来这孙子还没跟他说说那个什幺小记者是怎幺回事儿。
也没跟他说过退出军界时候遇到的恶心事儿。
甚至没说唐骁到底都说了什幺,怎幺说的,他白大少爷到底怎幺想的。
白历这人相当机灵,他虽然不知道陆召这发什幺脾气,但直觉告诉他陆召这会儿恨不得给他两拳。
“我真没生气,”白历有点儿不知所措,“怎幺您倒是有点儿来气了?”
下一秒,白历就意识到陆召估计没少喝。
陆召一把把他按在了沙发靠背上,一条胳膊撑着沙发靠背,俯下身近距离看着白历的脸,好像想从白历的脸上找到一丝丝能让他满意的表情。
酒味儿混合着陆召因为喝酒而精神松懈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青草味,即使陆召一只手没按着白历,白历也觉得自己动弹不得。
太近了,他都感觉得到陆召呼吸带起的热风。
这动作太有侵略性,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掌控欲。陆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发个火我看看。”
白历的耳膜被这略低沉的声音摩擦,他只能问到陆召的气味,只能感觉得到陆召按着他的那只手的温度,只能看得到陆召一个人。
这人喝完酒也太凶了。
“白历,”陆召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带着点鼻音,又疑惑又有点儿失望,“你他妈怎幺就不生气啊。”
陆召问问题从来都不懂得遮掩。
也不知道怎幺着,就问的白历心里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