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屈永逸惊怒交加,之前的几天里,他忍受皮肉之苦都没有这么恐惧过,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在庄园小屋里斩杀了半个屋子杀手的艾德里安·亚特其实并不是真正可怕的人,他虽然手握杀人计,却从不杀无辜之人,在培森交给他的资料里,艾德里安是一个坚守人道底线的人。
但是钟晏不是。他是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如果需要杀无辜之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父亲这个筹码不够……你想知道你的孩子现在在哪里吗?”钟晏淡淡道。
屈永逸咳出一口血水,愤怒地咆哮道:“你是不是人?他们都还不到十岁!”
“哪来的‘他们’?你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四了。”钟晏嗤笑道,“用不着诈我,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吓你?要不要现在就叫人给你送一根手指来让你确认确认?”
屈永逸这才相信了确有其事,他嘶哑着声音质问道:“你这样和培森有什么区别?!”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培森,钟晏隐蔽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审讯室的天花板一角,他刚进门就看到了,那里有一个伪装成吊灯的监控摄像头。他抬手托起下巴,掩饰过自己抬头的动作,轻声笑道:“谁告诉你我和他有区别?如果不是他想动不该动的人,现在我可能已经帮着他登顶了。”
屈永逸为这话里的信息量呆了一瞬,但在最高议院这么多年,他也不是白混的,一条路不通立刻换了一条:“你绑架一个孩子,这种灭绝人性的事你丈夫也默认?”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这个审讯室里又没有……”钟晏再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监控。明天我会再来,在那之前,我要听见你已经配合提供了指证培森证据,不然我过来之后,会邀请你一起看对你来说不那么美妙的直播。这场对话是你与我之间的,由于你刚才说的理由,我不会告诉纳维军区的人任何事,你大可以对他们说是你自己想通了,拿这个跟他们换个痛快点的死法。”
钟晏说完,起身就要出门,屈永逸在他身后问:“我怎么知道我死之后,你会不会信守承诺不动我家人?”
“别自作多情了,知道现代联邦杀一个人要花多大的人力物力去掩盖证据吗?你都死了,我还掏空家底去追杀你家里人,我图什么?”钟晏道,“我很穷的,婚都离不起,不会把钱花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你放心好了。”
钟晏走出审讯室的门,负责这里的军官已经不在外面了,艾德里安一个人坐在监控屏前等他,见他出来,站起身道:“回去吧?”
他神色正常,钟晏也平静道:“嗯,回去吧。”
艾德里安伸出左手,钟晏短暂地一愣,然后将自己的右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负责此事的军官闻讯出来送指挥官离开,只见一身军装的艾德里安自然地牵着西装笔挺的钟晏,两人一人锋利,一人清冷,看上去迥然不同,但牵手走在一起却异常融洽。艾德里安向这个军官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向外一挥手,示意不用送。
因为站位角度的问题,军官这才看到钟晏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个银色的环。这不就是那个今天虚拟社区里热议的,在发布会上艾德里安左手戴着的那个类似戒指的玩意吗!造型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不过两个人都戴着,大概真的是戒指……吧?
收押所在的这颗小星球是纳维星的近邻,开着私人星际飞船回纳维星,甚至比艾德里安从家里开陆用车去总部用的时间还短。
两人牵着手走在去停机坪的路上,天色已晚,夜风习习,艾德里安忽然停下来,松开了钟晏的手。
钟晏心里一紧,正想要开口,就见艾德里安脱下了军装外套,罩在他的西装外。
“别,我不冷,没几步就上飞船了。”钟晏看着艾德里安里面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立刻想要脱下来还给他,艾德里安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又不是第一次穿这件了,一回生二回熟,别害羞。”艾德里安说着,替他扣上军装外套的第一颗纽扣,“这颗星球夜里凉,你这肚子上的伤还没好,别回头再感冒了。”
就像钟晏来到纳维的第一天那样,他披上了艾德里安的军装大衣,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大衣上还带着艾德里安的体温,温暖地在这个夜里裹住了他。
钟晏伸出手珍惜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军装大衣,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你说刚才在审讯室的事?”艾德里安揽着他的肩继续往前走,“我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没急着问。你没有真的绑架他十四岁的儿子吧?”
“当然没有。”
“你也没有打算要这么做吧?”
钟晏停顿了一秒,告诉了艾德里安一个情报:“他的儿子现在在培森手上。你们在乐伯星区的‘蝶’的监控装置还未拆除时生擒了他,首都星早已得到消息,就在今天前不久,培森派人从学校接走了屈永逸的儿子。我确实没有打算隔着整个联邦从培森手上抢人。”
“那如果培森没有接走他的儿子呢?”艾德里安追问道。
钟晏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这么问,摇头道:“那我也不会做。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怕你跟我离婚。”
艾德里安一时有点想笑,但是他听得出来钟晏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地在做每个决定之前都要考虑这个问题:艾德里安会不会跟他离婚。艾德里安想到这里,又笑不出来了,正色道:“我不会跟你离婚。你今天出来就有点忐忑,怕什么?你说过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你还说你从来不骗我,我都信。”
钟晏抬头看他,眼里大约是倒映了星空,亮晶晶的。
“再说了,你说得倒轻松,咱们现在哪离得起婚,买几件衣服你都嫌贵,难道要把家里的兔子卖了吗?”艾德里安故意轻松地说。
钟晏轻轻用肩撞了他一下,“说正事呢。今天这一出戏,没有证据给他看,到底信服力低了一些,我已经尽力演了,只能赌他信不信了。如果这样都不成,他肯定是没有可能开口了,这个人不能再留了,培森已经采取了行动,再听不见屈永逸的死讯,指不定他要做什么,夜长梦多。”
“知道。本来也没有指望他能说,挖出来多少算多少吧。”
“根据今天收到的最新的圆桌会议达成的结果,最高议院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定性成屈永逸一个人策划的袭击行动了。”钟晏不甘心地叹道,“如果他咬死不提培森,想要把这事往培森身上推,代价就太大了。恐怕首都星的标本店要折损一半的暗线,还不一定能把他拉下马。”
“愁什么。‘荣耀令’即将公布试运行,我们有的是机会。”艾德里安紧了紧搂着钟晏的手臂,安抚道。
钟晏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这次行动培森做了完全的准备,不牺牲暴露自己的暗线,很难将确凿证据公之于众定他的罪,还是等待机会比较好,但是……他仍旧很不甘心,艾德里安差一点就此陨落,他无法忍受罪魁祸首却在首都星毫发无损。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钟晏的晚饭是去收押所的路上在飞船里吃的,他们其实带了两人的晚餐上飞船,但艾德里安要驾驶,一直没有顾得上吃,钟晏一到家就急匆匆地往厨房走,艾德里安从背后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跟你说了这么多遍,不要走路这么急,你不疼吗?”
钟晏知道他饿着,着急道:“不怎么疼了,放我下来,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行,你今天的站立时间已经超标了。”艾德里安把他放在轮椅上,不由分说地推着轮椅去了主卧里的浴室,“我自己把晚饭热一下就好了。你现在洗漱,然后乖乖地在床上等我。”
“好吧。”钟晏勉强道,“明天尉医生过来复诊是吗?”
“对。我早点下班,带着他一起回来。”
“我过去也行,晚上还要人家自己回去,多不好意思。”
“你就在家,别折腾了,要是复诊完太晚了我开车送他走。”艾德里安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已婚人士,还是个基佬,大晚上开车送另一个适龄单身男人回家似乎不太好,马上向家属请示道:“你看可以吗?”
钟晏笑起来,轻轻推了他一把:“这不是应该的吗?别在这开玩笑了,你肯定饿坏了,快点去吃吧。”
艾德里安出去吃晚饭了,钟晏洗漱结束,回到他们的卧室里,看到了出门前被他们匆匆扔在椅子上的那件绒布连体睡衣。
钟晏纠结地拎起那件衣服,睡衣兜帽上长长的绒布兔子耳朵耷拉下来。艾德里安好像真的很期待的样子……
艾德里安吃饭向来快,他三下两下解决好了自己迟来的晚饭,正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余光里出现了一团雪白的东西,从他们的卧室里出来,犹犹豫豫地停在卧室门外。
他正想着明天去总部要开的会,没分出太多注意力,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兔子怎么跑出来了。
不对!几秒钟之后艾德里安才回过神来,家里好像没有这个尺寸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