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岚没有看到窗户外的后院,回道:“指挥官家里的小兔子吗?应该没怎么长吧。”
“你们在说那只小兔子吗?”钟晏跟在艾德里安走过来,他转过身背对几人,向他们展示自己背后鼓鼓囊囊的帽子,“在这里。”
几人刚才都没注意到,钟晏红色的连帽衫背后的兜帽里鼓起来一小块,原来是装了一只小兔子。
艾德里安哭笑不得地问:“你把它放帽子里干什么?表演帽子里变出兔子的魔术吗?”
“刚才忙着做晚饭,没空把它送回后院,箱子你又没拿回来,搞得现在扫地机器人和兔子都没箱子用。”
“好好好,我的错,明天就去重配两个箱子,一个给扫地机器人,一个给它在室内用。”
费恩道:“慢着,这只兔子在这里,那窗户外面的是什么东西?等等,那不会是传说中的星际巨兔吧?就是你们烤焦的那只?星际巨兔这玩意儿不是据说有三十米长吗?”
钟晏听见这无知的话,眼前一亮,艾德里安暗道,不好!
“亲爱的,我先把这兔子送回后院的窝里去。”艾德里安说,从钟晏的帽子里把小兔子掏出来,不等任何人回他的话就火速离开了现场。
钟晏点了头,没太在意,他坐到沙发上,艾德里安走出后门之前,听见客厅里传来钟晏兴致勃勃的科普:“不是的,星际巨兔没有那么大的。根据去年更新的最新的数据,普通成年星际巨兔平均体长不到二十米,星际巨兔的品种不同,体型也有一些差异,比如我们家里的这只是垂耳兔,就会……”
虽然后院大到足够星际巨兔在里面溜达,但送一趟兔子也花不了几分钟,艾德里安磨磨蹭蹭地又手动用网捞了一下池塘里的碎草,查看了一圈兔子窝有没有哪里需要维修,甚至在星际巨兔走过来蹭他的时候把玩了一会儿它胸前那簇焦黄的毛,又给它拍了几张正面照,做日后嘲笑用。
就这样,等到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只听钟晏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后来那个研究小组发现,是那个星区的宇宙漂浮物成分不同,才导致了兔子频繁地造访大气层内。那个旅游星球有一年学校放假我和艾德去过,真的可以时不时看到天空中漂浮的兔子,我们看到过一只黑色的,这个毛色很罕见,我还拍了照片,你们看……”
尉岚好像真的有点兴趣,他一向乐于接受新知识,费恩一脸生无可恋,看见艾德里安回来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艾德里安算了算时间,钟晏都开始说旅游见闻了,估摸着是说得差不多了,他咳了一声,喊道:“小晏,晚饭什么时候好啊?我有点饿了。”
钟晏一听艾德里安饿了,星际巨兔科普小课堂也顾不上讲了,赶紧起身往厨房走,“已经好了,可以吃了。艾德,铺一下餐布,我今天刚洗过。医生,你们随便坐吧。”
艾德里安铺好了餐布,替钟晏把装好盘的牛排端上桌。比起他们去过的那家好评如潮的牛排屋,钟晏做出来的摆盘卖相和闻起来的扑鼻香气居然半分不比店里的差,费恩惊道:“真的假的,你的手艺真的这么好吗?以前我们都以为是艾德里安在吹牛。”
钟晏矜持地一笑,他脱下围裙,忽然看到艾德里安的身上粘了几根长长的白色的毛。
“别动,你身上有毛。这是什么时候粘上的?”钟晏一边凑近了给他摘毛一边说,“该不会是早上吧?今天你的同事都没说你吗?”
艾德里安道:“不是,刚才去后院兔子蹭了我几下。”
费恩看着钟晏围着艾德里安打转,替他打理粘上的兔毛,而艾德里安居然对此习以为常,脸色一丝异样都没有,好像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非常自然地站着任钟晏折腾自己的衣服。费恩不由感到心里钟晏的固有形象有些颠覆。
从前在学校里,钟晏也算个风云人物了,但他在人前话不太多,一个普通人如果不常开口,大家也许会觉得这是性格内向,但一个优秀到耀眼的人这么做,难免有人觉得这是高傲。更何况,钟晏是学生会长,还是辩论队成员,从他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演讲、辩论赛来看,他在台上发挥自如,根本不是个内向的人——虽然费恩总觉得每一次看钟晏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都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在他看来,钟晏确实有些傲气,聚餐的时候话少,只偶尔和艾德里安说几句,多半还非要贴着耳朵说,不让别人听见,再加上那些不太友善的眼神,费恩甚至觉得这个人是有些阴郁的。
那会儿艾德里安天天吹嘘钟晏做的饭菜有多好吃,钟晏把宿舍收拾得多么干净,甚至经常私下和费恩讨论钟晏天天给他洗衣服是不是喜欢他,那时候艾德里安的朋友们没有人信的,都觉得是艾德里安在吹牛,包括费恩。
钟晏平日里那么傲,虽然艾德里安常常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解释钟晏是什么“脸皮薄”、“性子就是这样,不是看不起人”、“熟悉了之后你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但凡是接触过钟晏的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学生会长远远没有军事学院的首席性格开朗平易近人,怕是艾德里安天天给钟晏做饭还差不多。
所以费恩一直不明白艾德里安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不过他也没有自讨没趣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的兄弟,毕竟钟晏光是一张脸就足够傲视同年级里所有的男生女生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艾德里安描述的那些不是什么妄想,居然都是真的。钟晏,在学校里被校内论坛的一帮文艺青年肉麻兮兮地形容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私下里居然真的给艾德里安洗衣做饭,无微不至。
兔子太大,蹭一下兔毛就粘得全身都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兔子就是特别喜欢蹭人,钟晏终于替他拾得差不多了,决定把手持型粘毛器加入购物清单。
把杯子摆上了桌,钟晏道:“我还买了瓶红酒,给你们开了吧?”
艾德里安说:“你现在不能喝酒。”
“我知道,你们喝呀。”
尉岚道:“我明天上午有一台手术,我今晚也不能喝酒。”
“我晚上还要开车回去呢,别开了吧。”费恩说着在尉岚边上坐下,艾德里安心里一动。
“尉医生不喝,让他开车就是了,我们俩喝吧。”艾德里安不动声色道。
尉岚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哪怕全军区都知道了副官在追首席医疗官,首席医疗官自己还以为副官如他自己所说,是在报救命之恩才三天两头跑医务处找他聊天的,遇到别人打趣,他还会一脸严肃地反驳。艾德里安曾经劝过费恩,尉岚这个人就得反着来,别人是要先刷好感度,再表白,对付尉岚就得先清楚明白地通知他“我在追你”,不然好感度全刷到友情值上去了。
费恩二十出头的时候曾经很多次告诉艾德里安,他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结婚建议下达几次就拒绝几次,他觉得一个人才自由,黏黏糊糊的受不了。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他被尉岚从战场上救回来。
糟糕的是,尉岚看上去是完全不需要爱情的那种人,他甚至对普通的感情都很是淡漠,好像只对医学知识感兴趣,唯一的好消息是尉岚出生于纳维星区,他的婚姻不归人工智能管。费恩追了两年,用艾德里安的话说,换别人孩子都有了,他还停留在有空就跑过去找人家聊天的阶段。
费恩的性子有些跳脱,在艾德里安二十岁遭受重创,从此性情沉稳下来之后,他更是显得比艾德里安要活泼不少,但唯独这迟来的初恋让他患得患失,缩手缩脚,道理他都懂,就是始终鼓不起勇气表白,艾德里安觉得,些许酒精加上朦胧的夜色,也许能够在今晚,尉岚送他回家的时候给他一些说出口的勇气。
不过费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还客气道:“就我们俩喝还是别开了,你们留着自己喝好了、”
“开吧,我想喝。”艾德里安淡淡道,“不要担心回不去,尉医生又不是不会开车。小晏,酒给我。”
钟晏把那瓶酒递给艾德里安,看似不经意道:“睡前少喝一点红酒,助眠。说起来,酒精的作用……也不止助眠。”
费恩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在艾德里安和钟晏的脸上来回逡巡了一遍,钟晏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艾德里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只有尉岚接了钟晏的话:“对,医用酒精一般用来消毒。”
钟晏笑了笑道:“医生果然是医生。”
他接过艾德里安开好的酒瓶,先替客人——费恩倒上了三分之一杯,费恩神色变幻地看了一会儿杯子里的酒,咬牙道:“行,就少喝一点。”
艾德里安稀罕地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钟晏。他从来没有和钟晏提过这两人的关系,钟晏也只和他们两个吃过一顿饭而已,刚才连费恩都没有反应过来,钟晏却对他的言外之意一清二楚。他又瞥了一眼对发生了什么毫无知觉,真的以为他们在讨论酒精的作用的尉岚,心里生出一股隐秘的得意。
到底还是我家的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