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嫖客醒来后,看着苏锦之的眼神跟看鬼一样,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苏锦之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一夜没睡怕是要猝死了。
唯一值得他高兴的是,在他昨晚代替梨风接客后,平安的进度值满了。
梨风被平安扶着过来看他,见他额头破了个口子眼眶瞬间一红,赶紧叫了大夫来给他治伤。包扎完额头后还想扒他衣服看看身上的伤,苏锦之揪紧衣领死活不给他看。
开玩笑,他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看了不就暴露了吗?
梨风却以为他是难堪,眼眶又更红了一些,坐在床沿边抹了会眼泪忽然把一块硬硬凉凉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苏锦之拿起来一看,发现那竟然是姜黎山留下的血玉。
梨风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人。”
苏锦之抬起头来看他。
“你刚来这会整日发烧,我和平安一块照顾你的,你那时就爱捏着这块玉喊那人的名字。”梨风摸摸他的头发,“我要走了,这块玉就还给你吧。”
苏锦之拿着那块玉,问梨风道:“梨……妈妈,你要去哪?”
梨风笑了一下,眼角带着泪花:“我从小就在花栖楼长大,也没出去过,如今楼里有你照看,我也能安心地走,好去外边看看。”
苏锦之听着他的话,却感觉哪里不太对,这简直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
一号忽然出声:“这就是遗言。”
苏锦之问:“他要死了?!”
“是的。”一号回答他,“他还能再活三四个月吧。”
苏锦之看着依然笑得若无其事梨风,沉默不语。
梨风继续叮嘱他:“楼里的孩子们,大多是些走投无路的人,等他们存够了赎金,就让他们走吧。”
苏锦之点点头,梨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翌日,梨风带着他多年积攒下的积蓄一个人走了,就连他的近侍平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他将花栖楼的小倌们的卖身契交予苏锦之保管,而苏锦之也因着那一晚“挺身接客”的壮举,在花栖楼立下了无可撼动的威信。
苏锦之找到花栖楼的账本查了一下,发现他们楼还挺有钱,就算没钱了也没事,他随便接几个客人又会有钱了,但即便如此,苏锦之还是有点愁。
“梨风走了,他进度值还没满呢,我要怎么继续做任务?”
零号安慰他:“没关系的宿主大人,还有很多拯救目标在等着您去拯救他们呢。”
苏锦之:“……”他觉得他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苏锦之掐了掐时间,发现这个时候喜乐差不多该出现了,便去人贩子市场遛了一圈,把人给拎了回来。令他还有些惊讶的是,自从梨风走后,秋弈就开始穿绣花的衣服了,衣衫还是原来的霜白色,袖间和衣摆却绣着海棠,对接客也没以前那么排斥了,进度值还在逐日上升。
他有些奇怪,就和一号讨论了一下这件事。
一号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概是想通了之前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一些事,开始热爱生命和生活了。
苏锦之想想也是,便没有再继续想秋弈。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直到三个月后的中秋,梨风的进度值忽然满了,苏锦之看着进度面板那一栏“100/100”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问一号:“梨风是不是死了?”
一号说:“是的。”
苏锦之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今天是中秋,梨风在他亲人身边吗?”
一号告诉他:“梨风没有亲人了,不过他找到了他妹妹的墓,他们估计会葬在一块。”
那一晚上苏锦之没有睡觉,一个人去了楼顶喝酒。
第二天喜乐来告诉他,平安投井自杀了,苏锦之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直跟在梨风身后笑着的样子,他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一个事,问零号能不能加快一下世界线,他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压抑。
零号说可以加快七年,直接跳到另一个拯救支目标出现的时间点,不过他得付出点代价。
苏锦之问零号代价是什么。
零号说:“就是宿主大人会按照原先君长乐的命运轨迹生病。”
“这算什么代价?”苏锦之问,“就只是生病?”
零号说:“嗯,是哒。”
苏锦之道:“那没事,我记得君长乐是十年后死的吧?加快七年我也还死不掉,来吧,我不怕。”
零号犹豫着:“唔……那好吧。”
然后苏锦之就睡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有种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错觉,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靠在床沿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
听到屋里的动静,喜乐推开门红着眼睛朝他跑来,扑在床侧哭泣:“妈妈!您可算醒了!”
秋弈跟着喜乐身后进来,将从他地上扶起:“公子醒了是好事,你哭什么?公子不是让你别喊他妈妈吗?等他听到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指不准又要气病了……”
哭喊不停的喜乐听了这话后便噤了声,小声地在一旁抽泣着。
苏锦之咳完血后靠在一旁直喘气,只觉得他胸口仿佛被块千斤巨石压着又闷又痛,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也在嗡嗡地响,胃部阵阵翻搅令他喉头泛酸欲呕,整个人吐气多进气少,有种吸不上气快要死掉的感觉。
秋弈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小心问道:“公子……你还好吗?”
苏锦之将零号给他传输的这七年记忆包整理了一下,轻轻揉着额角道:“无事,下面怎么了?是有人又来闹事吗?”
喜乐哭道:“怎么会没事!公子您又吐血了……呜……”
“他们吵着非要见公子您……”秋弈撞了喜乐一下,示意他别再说话。
“老毛病了,扶我起来,我下楼去看看。”苏锦之叹气,轻描淡写地将这句话说出。实际上他内心都快被吓死了,他在那西港接受器官衰竭晚期治疗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但那时有药物麻痹,所以不适的感觉甚至还没现在强烈,他知道现在是云梦尘出现的时间点,但他别说下楼,他觉得他下个床很可能都会升天嗝屁。
苏锦之在心底拼命呼唤零号:“零号!零号!”
零号马上应道:“宿主大人什么事?零号在的!”
苏锦之问它:“我真的不会死吗?我感觉我就快死了啊!”
零号半点停顿也没有快速地回答他:“放心吧宿主大人,您是不会死的,接下来您只要把云梦尘留下,他就会为您治病,您又能继续活三年啦!”
苏锦之又问:“那我要是留不下他呢?”
零号的声音弱了一截:“别担心宿主大人,哪怕所有目标的进度值都跌回0点,您也不会死的。就是会……”
苏锦之冷冷地道:“哦,会被一号玩死。”
那他还不如病死呢。
零号“嘻嘻”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苏锦之觉得这笑声里恶意满满,也没有再和零号聊天,由着喜乐为他束发穿衣后下楼。
按照时间线来看,原身君长乐现在应该是已经不接客了,不是因为厌了这种风尘日子,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他从梨风手中接管过花栖楼后,手下的小倌便成了五国之中最幸运的,不愿意卖身之人他护着,做个清伶;愿意卖身的他也由着,赎身随意,反正这来花栖楼中的客人,大部分是为了君长乐而来的——即便他及冠后就已不再接入幕之客了,但五国仍有人散尽千金也要见他一面。
他做到了对梨风的承诺,花栖楼里无人不过得舒心欢快,但君长乐却未有一日真正的开心过。他没有苏锦之的福利Buff,是实打实地接客,受人折磨损辱,多年来的病痛和悲哀不断积压在他心中,最终将他短暂的生命焚烧殆尽。
苏锦之在脑海里飞速浏览着君长乐记忆,楼下有六七位衣着华贵的青年在等,见他出现,便齐刷刷地朝他看来,望过来的眼里除了惊艳便只剩下轻谩和不屑,唯一一位芝兰玉树的白衣青年与他们不同,投过来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淫欲,有的只是坦荡的欣赏和关心。
苏锦之瞥了眼他头上的蓝条条,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他的另一个拯救支目标——鬼云谷云梦尘。
云梦尘对外称是神医,实际上却是鬼云谷少主,他本来可以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却因着当年的一棋之诺,便守在这花栖楼里照顾了君长乐整整三年,直到他死去。
那时的云梦尘刚刚出谷,傻白甜一个,误交几个人品不佳的权贵朋友,那几个权贵便请了他来花栖楼里听君长乐唱歌。
看看现在这仗势,说的恐怕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