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听他这么问, 立即收了水盆和帕子小跑到窗棂边, 打开窗牗后朝外看了一眼, 又伸出手去探,在感受到落到掌心的几点凉意后睁大眼睛惊叹:“是呢公子,是毛毛雨, 不怎么大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其实他是问了零号。
“我听那鸟没再唱了, 瞎猜的。”苏锦之笑了一下,撑着软塌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一瞬噬人心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只猫儿一般,“我还说今日天气好, 打算出去逛逛呢。”
喜乐闻言大惊:“公子您就别再出去了, 您每次出去啊,可都是被云神医抬着回来的。今日外头落了雨, 您就好好待在楼里,我为您做些好吃的不行吗?”
苏锦之叹息一声:“都是些药膳,有甚么好吃的。”
“还不是公子您不好好吃药, 要是您一直乖乖吃药, 病早就好了, 想吃什么喜乐都能给您做。”喜乐跪在他脚边,为他穿鞋,“您上次不是还说,喜乐做的那道八宝银丝鱼好吃吗?我问过云神医了, 他说那菜清淡,公子能吃的,今日喜乐就为您做那道菜好不好?”
苏锦之闻言,立时笑弯了眼,开口应道:“好。”
午饭过后,喜乐趁苏锦之午睡时分,到楼下将青年今早的不正常尽数告诉了云梦尘,他是婢子,劝不住公子什么,唯有公子挚友的话他才会听一些。
云梦尘也早就在用午饭时发现了苏锦之的不对劲——他太乖了,简直像是被偃师操作的木偶一般,让他喝药他便喝药,让他多吃一些,他便压着已经撑了的胃硬是又塞了半碗饭,最后是他怕青年积食,才夺了他的碗,叫他在楼里走走消食后去午睡。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是已经告诉了他,封九黎就是他一直在等的姜黎山吗?他已经等到他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蓦然出现在云梦尘脑海里,他浑身一震,旋即踉跄着步伐朝苏锦之房间走去。
苏锦之在软塌上直接睡了,身上就盖了条薄薄的毛毯。
云梦尘一直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睡醒。
苏锦之一睁开眼,意识尚处于朦胧间就瞥见云梦尘白色的身影,睡意瞬间消散,起身问他:“云兄,你怎么——”
“锦之。”云梦尘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涩然,像是挟着砂砾说出一般,不再做铺垫直接了当道,“你为何不去找他?”
云梦尘没提及那人的名字,但在场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苏锦之怔愣了一会,忽地笑了,反问道:“为何要去找他?我不是已经找过了吗?”
青年笑得欢畅,先前在面对他时被克制着的似乎入了骨肉的媚意也冲破了帷幔,尽泄于他眉梢眼尾,但云梦尘却宁愿他现在哭得凄惨哀凉,也不要像现在这般笑得戳他心肺。
“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吗……”云梦尘顿了顿,喉结上下滑颤了数次,再次出口的声音又涩又哑,怕青年不信语速也加快了一些,“我师弟也一直在找你……现在你们相遇了——”
“他找的不是我。”苏锦之停了笑,看向云梦尘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他找的是他不在了的那些记忆。”
青年的声音低低的,夹杂着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失落和哀伤。
“其实这样也好。”
“我不是没有恨过他……恨他让我等了这么久,恨他迟迟不来接我,可是他忘了我。”
“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情,就变成了我一个人事。”青年重新躺下,蜷缩起身体,将那薄薄的毛毯扯到脖颈处把自己裹紧,想藉此抵御那从骨头蜿蜒而上的寒冷,“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
“他如今功成名就,身边美人无数,又何必逼着他记起我这样一个贫贱肮脏的伶人呢……”
云梦尘手脚冰凉,如遭雷击似的杵在原地,他苍白地想要掩饰着些什么:“不……你不是……”
苏锦之嗤笑一声,缩在毛毯里睁着眼睛睨他,继而从被里探出一截覆着雪皮似的胳膊出来,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他,喷出的气息温热,声音又掺了惑人的媚意:“谁人不知我花无艳是名传天下的倌伶?五国之中哪儿没有睡过我的恩客?若不是我金盆洗手,说不定我早睡遍了崇洛国满朝百官,自然也不会落了你那七师弟——”
“够了,你别再说了!”云梦尘胸口不停起伏着,再也听不下去青年衬自己为无艳,说着那些也不知是在割谁血肉的自残之语,拍开他的手臂猛然起身,望向榻上之人的眼里是无尽的哀痛。
“传言哪可信?我当初就是腻了他,害他坠入悬崖的罪魁祸首,如今他忘了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再去见他?”苏锦之揉着被拍痛的手腕起身,衣衫半敞,露出世人散尽家财也渴求着看一眼的盛世牡丹图,绽华流艳地在那雪色的肌肤上开至荼蘼。
云梦尘却像锐针刺了一般,猛然闭眼别过头:“流言不可信,但你说的话,我也一个字都不信!”
“你信不信又干我何事?我——咳咳咳!”青年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取而代替的又是那令人心颤的咳喘,它日夜徘徊在他梦里,挥之不去。
云梦尘猛地睁开见,就见青年捂着唇抽搐着身体倒下,指缝间不断溢出艳色的血来,与他肩上锁骨间缓缓绽开的牡丹花苞交织相应,如利刃刺入云梦尘的心脏,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都怪你!
是你瞒了他整整三年!
是你因着自己那一点自私而可悲的肮脏心思,在这牢笼里和那些伤害他的人,折磨他至奄奄一息!
不知不觉间,云梦尘满脸是泪,苏锦之歇了咳声,看了他一眼便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哭什么呢?”
云梦尘抹了一把眼泪,哑声道:“你别动,我为你施针。”
苏锦之闻言却倏地收敛了笑,一抬手将男人带过了的针囊打落在地,声音冷冷的:“你走吧,棋局之约作废,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云梦尘半跪在地上捡针,闻言蓦然抬头睁大眼睛望着他,青年的身影逆着光,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他说的这话是真是假,然而下一瞬,他又听到青年嗤了一声,如同无数人提到妓子伶人时那般不屑而轻慢地说——
“你医术不好,治了我那么久还是这般模样,云大神医如今还有脸面赖在我这里不肯离去吗?”
“还是说……”他俯下声,妖艳稠丽的面容近在云梦尘眼前,触手可及之处,“云兄也想成为无艳的入幕之宾?”
“若以此作为疗伤的报酬,无艳也不是不能接受——”说着,竟是开始扯起了自己腰带。
云梦尘赶紧垂了头攥紧自己的针囊,慌乱地起身不住地说道:“够了……够了!锦之你不要这样……我走就是了……”
苏锦之衣衫凌乱地躺在软塌上,桃花眼邪眯着上挑,嗤笑一声:“谁是你的锦之?”
云梦尘苍白着脸,踉跄离开。
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刹,苏锦之听到了一号一贯冷淡的电子机械音:“拯救支目标云梦尘,进度值100/100,拯救成功。”
零号紧接着放出一段拍手的电子音,声音欢快无比:“宿主大人好棒!”
苏锦之看着云梦尘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为济世而来,却因君长乐困于这一国小楼,如今由着他最不想见的花无艳逼着离开,恐怕这一生他再难回头,踏进这里一步。
“以后要做个好大夫呀……”苏锦之最后说道。
云梦尘匆匆收了自己的东西,将苏锦之平时喝的药方写下,没有惊动任何人趁夜悄悄地走了。
他在花栖楼待了三年,如今面对着茫茫人海和广阔天地,竟是一下子不知要去何处,仿佛这广袤天地中,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走着走着,他便走到了封九黎暂居的将军府。
刚从外面吃夜宵回来的封九黎在自家门前看到了云梦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皱眉道:“……三师兄?”
“师弟……”云梦尘怔怔地回头望着他。
封九黎见他这副仿佛丢了魂的模样,秉着同门之爱三下两下将手中拿的烤肉串吃掉,上前问他:“三师兄,你怎么来了我这?你不是该在……”
云梦尘怔愣地笑了一声:“我该在哪?哪都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外边冷,先进去再说吧。”封九黎拍了拍他的肩,将他带入自己的府邸。
屋内,云梦尘捧着封九黎递过来的一杯暖身热酒发呆,神魂依旧没有回来。
封九黎脱下身上的大裘,坐到他面前,也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些许酒水顺着他唇角落下,滑进衣领里消失不见,没等他放下酒杯,就听到云梦尘说道:“师弟……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封九黎闻言一愣,看向他:“我的身世?师兄指的是……我失忆之前的身世吗?”
“是的。”云梦尘缓缓点头。
“当然不知道,师兄知道的话,不如为师弟解惑?”封九黎看了看云梦尘,不甚在意地说道,“只要不是那君长舞整日念叨着的什么姜黎山就好——”
云梦尘猛然睁大眼睛,疑声问他道:“你已经知道了?”
屋里霎时变得安静下来。
封九黎沉默了半晌,僵硬地笑了一声:“师兄,你不是在和我说笑吧?”
云梦尘看着他,一言不发,却是无言的肯定。
封九黎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成拳,君长舞每次来寻他时说的那些话再次浮现至他的脑海——
“你就是他!”
“你是姜黎山!是我哥哥的姜黎山!”
“你把锦之哥哥还给我!”
锦之。
一个荒谬的念头蓦然出现,封九黎哑声道:“那花无艳……”
“他不叫花无艳。”云梦尘苦笑着摇摇头,“他叫君长乐,就是君家四小姐说的锦之哥哥,那个对你情根深种的君长乐。”
“你为什么不早说!”封九黎浑身一震,猛然起身十指往前移探死死攥住云梦尘衣领,厉声质问他。桌上的酒杯酒盏随着他激烈的动作纷纷坠地,碎得零散。
“我说什么?说崇洛国的大将军,便是你一直在等姜黎山?”云梦尘笑着抬头,声音也渐渐拔高,“你已经忘记他了!即便你见过了他,你也记不得他是谁!”
封九黎怔怔地松开手。
是的,他根本就不记得他,君长乐如今在他眼中与陌生人并无一二,他甚至于收到缘贴后在牡丹阁那样羞辱他。
封九黎后退两步,僵直了脊背,面色清冷,高大的身躯在凄冷的夜色下竟透出些许无措,随后他便快步朝外走去,连御寒的大裘也来不及拿。
云梦尘大笑着看他离去,而后缓缓跪在地上,捂着眼睛低哭出声。
封九黎听君长舞和他说过姜黎山与君长乐的往事,听说她那冠盖京华的君家锦之如何情深,听她说那忘了他的姜黎山是多么薄情,他那时听着,却只当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故事般一笑而过,从未想过她说的都是些真实的,被他遗忘了的过往。
——可他已经不记得他了。
在世人眼中姜黎山和君长乐都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只有崇洛国的大将军封九黎,和诸华国第一美人花无艳——两个素无关系的人。
没有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样深刻的羁绊,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
封九黎不由想起那日在牡丹阁,青年执着他的手一寸寸描摹着自己的眉眼,眼里满是期望他能忆起他的希冀微光。
再后来呢……
封九黎浑身绷紧,十指紧紧攥握成拳,纵身一跃,踏着桃树枝借力蹬上了那花栖楼。
屋里没有点灯,他闯进窗棂的动作带起的一阵风掀动了窗牗旁妃色的纱幔,但青年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对来人一无所查。封九黎转身将窗户阖上,猎猎的风声也随之停止。
他走到床沿边,小心地找了块空处坐下,手指数次搭上青年的眉眼处,而后又像碰到了燃得通红的烈炭陡然收回,惶惶放下,最后就这样守着青年,直到天明方才离去。
于是苏锦之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封九黎的进度值猛然跃到了75/100。
“宿主宿主!昨天封将军在你床边坐了一夜诶!”零号激动地对苏锦之说道,“他是恢复记忆了吗?”
“应该不是,也许是云梦尘和他说了些什么。”苏锦之没有太过惊讶,封九黎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涨进度值,但这次进度涨肯定不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否则他不会天一亮就离开。
苏锦之撑着床榻起身,踩着满地柔软暖和的地毯走到衣橱前,取出一件极为华丽的杏色的长衫来披到身上。那衣裳领襟间绣纹繁复,下摆和袖角细细绣着精致绝艳的姚黄,外罩的长衫随风轻荡微飘,如纱似雾,在清晨从南窗投射来的光晕绚烂成绮,更显得青年艳色无双,倾城祸水。
零号问他:“宿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一个坚强的妖艳贱货。”苏锦之抚着自己眼角下方那颗朱红色哭痣笑了一声,他走到铜镜前,伸出收指轻轻抚着镜中人的面庞——淡色的唇,如雪的脸,那袭杏衣没有把他的气色衬好,反倒映得他脸色越发苍白羸弱。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没有多好,他每拯救一个人,病重程度就会减少一些。按理来说,他做完所有任务后完全治愈好自己是没问题的,但一号之前给他来了个7级的惩罚,几乎将这具原本就孱弱不堪身体逼入了绝境,若不是他后来一气呵成直接将云梦尘的进度值刷满了,恐怕他现在就只能做个躺在床上的废人了。
除了那至今还未碰过面的三皇子宴辉,要如何拯救其他拯救目标苏锦之或多或少都有些头绪,但想着容易,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尤其是在他见到封九黎的时候。
苏锦之杵着额,眼神淡淡地扫过强行闯入牡丹阁的玄衣男人,努力压下二级惩罚带来的痛苦。
喜乐跟在他身后急匆匆地进来,红着眼垂着头小声道歉:“公、公子……喜乐拦不住封将军……”
“没事。”苏锦之从榻上坐直身体,跪坐到会客用的的矮桌前,笑着摆摆手示意平安到他跟前斟茶,“之前就说好了要给封将军赔罪,你又何必拦他?”
封九黎在花门处静静站了会,回望着青年淡如他手中拿一杯茶色的眼瞳,随后迈开僵硬得不似自己双腿走到他面前坐下。
青年将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笑着与他打招呼:“封将军,请用茶。”
男人没有像他那样规整的跪坐着,而是半盘着腿,一手搭于膝上,一手接过那杯茶,一双剑眉如往前见他时那般紧皱着,却再也凝不住眼中的冷漠。
封九黎张了张口,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唤青年何名——是锦之,还是无艳,全然无解。
青年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笑了一下柔声道:“将军唤我无艳罢。”
“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男人顿了片刻,却没叫他任何一个名字,生硬地扯着其他话题。
苏锦之回答他:“病了,脸色看起来自然是不大好。”
封九黎如今仅有的十年记忆中,一半是在鬼云谷内与师兄弟们学武的轻松,一半是征战沙场时与将士们的豪爽,从来没有与青年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他只懂得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也不再再与青年说多余的旁话——
“你跟我走吧。”
青年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一般,微微瞠目抬起头来看他:“走?走去哪?”
“回崇洛,我带你回去。”封九黎直起脊背,身体微微往前顷,搭在桌上的拿手已然握紧成拳,显示着主人的认真。
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家。
君长乐等他这一句等得太久了,可惜当他终于等到时,他已经没法回家了。
“可无艳要以什么身份回去呢?”苏锦之笑着,他双手搭在矮桌上,身体也往前顷,仰着下巴贴近男人与他近乎唇蹭着唇地说话。
男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苏锦之没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如今世人眼中,只有封九黎与花无艳,将军也是如此。无艳当初是自愿离开的,将军若是因为愧疚,大可不必这样——”
“好。”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传入他耳中,苏锦之愣了一下,抬眸看他。
只见男人深邃的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坚定道:“就以花无艳的身份,我带你回去。”
苏锦之手指一颤,碰翻了茶盏,与心头的爱意一起涌上的痛苦叫他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一号却还在一边给他扇凉风:“控制啊,控制好啊。”
好你妈个头。
苏锦之又疼又气,只想骂娘,睁大了眼睛红着眼眶死盯着封九黎。
封九黎却以为他是开心的,于是便把声音放得更柔了,眉眼间的冷硬也软化下来,伸手抚着青年脑侧鸦黑的长发,抵着他的额头喃喃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很早之前就听过这人的名字了,不管是花无艳,还是君长乐,可他哪一个都不熟悉,不认识。
可当他见到他后,哪怕他再怎么努力抗拒自己的悸动,每一次见面却始终会沦陷得更深,仿佛这就是他们命理中早已钦定好的事——哪怕我忘了你,可当我再次看到你时,我一定会再次爱上你。
谁知青年听到这句话却冷冷地拍开了他的手,匍在一旁的席子上不住的喘息:“谁要你来接!”说完这短短的五个字,他脸色更白了,甚至控制不住四肢蜷缩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
苏锦之以为下一刻他就要痛晕过去了,然而天旋地转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抱起,那人轻轻握着他的手,怀里的温暖几乎一瞬间就缓解了他身上的痛楚。
绣有姚黄的长衫散了一地,青年鸦黑的长发垂在脑后静静地铺开在竹席上,封九黎将他紧紧搂在胸前,低头轻吻他的额头:“爪子这么利?你一点儿也不像他……”
察觉到怀里青年的身躯猛然一僵,封九黎低低地笑出声,继续把话说完:“我也不像那个人,他忘了你,你也不要再记着他了。”
“忘了?”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声,眼泪却不停地从眼角流出,“你说得轻巧简单,但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苏锦之的声音猛然变得尖利起来,却藏不住他极力想要隐下的哭音:“你能轻而易举的忘记过去所有,但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能像你这般好运——”
男人伸出手指,压住了他的唇,将他剩下的话封缄在喉间,一时间,牡丹阁里寂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喘息的声音。苏锦之眨眨眼睛,眼眶凝着的水光又汇聚成滴淌下,濡湿了封九黎的掌心。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抽回手,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忘不了。”
苏锦之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你叫花无艳,我叫封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