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块地睡的缘故,苏锦之这一晚没有做那个熟悉的噩梦, 而是梦到以前的一些事, 所以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醒来后心情还很不错, 人也精神了一些。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从来没有这样平静地睡过一晚, 一般都是被吓醒后整夜整夜地失眠,眼底的黑眼圈重的就像画了烟熏妆, 随时都是病气沉沉的模样,他自己看了都会嫌弃,倒是没有想过现在的姜黎山会对他有别的什么想法。可他也意识到了他和姜黎山的关系是要比一般的医生和病人亲密——亲密到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苏锦之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是因为他的情况特殊, 而姜黎山也不是一般医生的原因,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觉得他在姜黎山的心里, 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特殊了。
苏锦之醒来的时候, 昨天姜黎山躺的那一块已经空了,他伸手去摸,被单一片冰凉, 表明原本睡在这里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卧室的门没有关,能听出一些从厨房传来的声音,大概是姜黎山在给他做早饭。
苏锦之套上棉拖鞋走进浴室洗漱,刚一进去,就感觉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动了动身体, 那光就不明显了,他走近些一看,发现之前那光是摆在洗漱台的剃须刀刀片折射出的。
他这具身体体虚,汗毛也不多,根本就不长胡子,在医院里他就没剃过,这剃须刀肯定是别墅里另一个人用的。
不过苏锦之看着剃须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内突然蹦出一个不属于他的念头——那剃须刀的刀片一定很锋利,所以才能折射出那样冷冽的金属寒光。
“锦之?”
苏锦之站在洗漱台前怔怔出神,姜黎山却从外面进来了,他身上系着一件米白色的围腰,身上还带着些厨房来的烟火味。
他探头望过来时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却在瞥见洗漱台上的剃须刀后顿时冷了下去,抬步进来将那剃须刀放入旁边一个带锁的小柜子里,随后才又缓和道:“早饭做好了,先来吃早饭吧。”
“哦。”苏锦之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后就抬手想去拿自己的牙刷,结果却发现牙刷早就被挤好了牙膏,和装满水的被子放在一旁,明显是姜黎山提前给他摆好的。
苏锦之喜滋滋地刷着牙,从镜子里看站在门口等他的姜黎山。
因为是在是家里,男人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和他一样套着一身家居服,新配的眼镜是副黑框,比起之前那副金丝边的眼镜,倒是给男人增添了不少人气。
苏锦之看着他的穿着,忍不住问:“姜医生,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姜黎山给青年挤好湿毛巾,看着青年嘴角边刷牙留下的白沫,没忍住用毛巾给他擦了擦,重新洗干净之后再把毛巾递给青年。
“早上不去,我们下午才去。”姜黎山看着青年把毛巾挂好,先他一步转身朝客厅走去。
他现在需要负责的病人只有青年和艾帅两个,早上在家里陪青年,下午再带着青年去医院看看艾帅好了。
姜黎山背对着苏锦之想着事,没走几步,却发觉手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竟是青年落后了几步牵住了他的手。
“姜医生,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啊。”青年比他矮一个头,因着身体瘦弱,睡衣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姜黎山低着头看他,除了白皙精致的锁骨外,他还能从宽松的领口处看到更多。
手心里的手温温热热的,因为刚刚接触过热水的缘故,还带着些湿气,明明知道他不应该这样做,但姜黎山还是动了动手指,轻轻握了下青年的手,没有松开。
青年身上的睡衣是他亲自挑的,这间别墅也是他亲自设计的,自从他将和青年同住的申请表递交上去之后,想拥有一个和青年的“家”的念头就在他的心中无法抑制地勃发生长。
不是另一个病房,而是一个家。
姜黎山的喉结动了动,张口轻声道:“给你煮了南瓜粥,喜欢吗?”
男人给他做的东西,不管什么苏锦之都只会说喜欢,而且男人没有拒绝他的亲近,苏锦之忍不住又朝他靠了靠,胳膊也贴了上去,握着姜黎山的手回答:“喜欢。”
吃过早饭后,姜黎山本来是打算在家里和青年说会话,看看他最近的情绪状况,然而他还没把碗洗好,就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看守的艾帅护士打给他的:“姜医生……艾帅这边出了点事。”
“什么事?”姜黎山将手机压在肩膀处接听,手中还在洗着碗勺。
“就是……是……”护士支支吾吾的,半晌没开口说完一句话,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艾帅跳楼了。”
姜黎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他跳楼了?”
护士说:“是的。”
这件事听起来很匪夷所思,毕竟艾帅的性格摆在那里,他这种人是不可能自杀的,就算自杀,他也绝对不会选跳楼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死亡方式。
姜黎山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深知艾帅的尿性,知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跳楼,便问护士:“他跳楼之前有说什么吗?”
“说了。”护士叹了口气,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姜医生,虽然他觉得艾帅跳楼的理由挺奇葩的,“他早上醒来后说要去看苏先生,我和小李没同意,艾帅就跑到窗户那去了,说如果我们不让他和苏先生见面,他就从楼上跳下去。”
姜黎山:“……”
艾帅手上沾着好几条人命,是个典型的反社会精神病杀手,而苏锦之现在也有杀人嫌疑,不管如何,医院是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人待在一块分享杀人心得的,所以护士自然不会同意艾帅的威胁,谁晓得艾帅还真的就从楼上跳去去了。
要不是知道艾帅还不知道青年搬来自己这里的事,姜黎山都会觉得艾帅是故意在和自己作对了。
但艾帅毕竟是他的病人,姜黎山不肯放任不管,将碗勺放进橱柜后,他就让苏锦之换上了病服和他一起去病楼。
“不是说下午才去的吗?”苏锦之觉得很奇怪。
姜黎山没有隐瞒艾帅跳楼的事,直言道:“艾帅跳楼了。”
苏锦之:“……”
他怎么有种原配跳楼逼在外面陪小三的丈夫回家,他是那个小三,而姜黎山是丈夫的错觉?
姜黎山住的别墅和他之前在的那栋病楼隔得不怎么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这段时间天气变冷了,所以出门之前,姜黎山在病服外面给他加了一件灰色毛衣,看尺寸,应该是姜黎山之前穿的。
苏锦之昨天睡的好,今天气色也好,护士们瞧着脸色红润了些的苏锦之时都愣了一下,反观另一个病人,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也算他们来的时间凑巧,艾帅跳楼是天没亮之前的事,他们刚到的时候,恰好碰见被从骨科楼推过来的艾帅。
艾帅住的病房在二楼,跳下去死不了人,但是摔折了左胳膊,打上了石膏,身上青紫的部位有几块,额头还被撞破了一处,擦了碘酒,瞧着样子确实是有些可怜。
姜黎山本来是打算把苏锦之带来病楼后,就让护士看着苏锦之,他去看看艾帅的情况,却没想到前脚踏进病楼,后脚艾帅就来了。
而艾帅看见和姜黎山待在一起的苏锦之之后,脸上马上就变得阴沉哀怨,声音也是阴阳怪气的,哼哼道:“苏先生,我为了见你而跳楼,你居然背着我和姜医生在一起。”
苏锦之:“……”
看来他才是丈夫,姜黎山是那个小三。
姜黎山只当艾帅的话是放屁,转头低声对苏锦之说:“你跟着护士先去病房。”
“哦。”苏锦之很听话,当下就准备跟着护士离开。
艾帅虽然听不清姜黎山和苏锦之说了什么,但是他看着苏锦之转身离开的背影,一下子就能猜出姜黎山说了什么,他胳膊虽然是摔折了了,但是脚还能动,见苏锦之要走了,他马上就从床上跳了下次,朝苏锦之扑去,大喊道:“不准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艾帅都跳楼摔成这样了,还能蹦得那么远,一下子就按住他让他溜了出去,站在苏锦之身旁的姜黎山虽然反应够快,但也来不及阻止艾帅,即使护住了苏锦之,但三人还是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苏锦之是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脑袋狠狠地砸到大理石地板上,痛得他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而艾帅却还偏偏用那只完好的手抓紧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厉声道:“我要和你聊天!”
艾帅的指甲很长,倒下之前就拽住了苏锦之,在重力的作用下硬生生在苏锦之手上连皮带肉抓出五条血痕。苏锦之胳膊上的皮薄,艾帅力气又大,表层的那一层皮都被艾帅抓得掀起来了,血液只停顿了几秒,便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整节袖子。
苏锦之体质特殊,患有血友病,平日里稍微走多点路,身上的关节处都会出现淤血,外伤止血更是极为困难,还可能引发多种并发症,这点抓伤在普通人身上算不得多严重,但放到苏锦之身上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艾帅也看到苏锦之流血了,但他没有一点作为始作俑者的愧疚,相反,他看着苏锦之身上沾满鲜血的样子觉得他美丽极了,下体渐渐勃起,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凑近苏锦之在他耳边低声道:“苏锦之,你可真漂亮。”
苏锦之从来没有告诉过艾帅他叫什么名字,此刻他听着艾帅喊自己的名字,只觉得毛骨悚然,侧着头极力避开艾帅的呼吸。
下一刻,艾帅就突然发出一阵惨叫:“啊啊啊!”
姜黎山见艾帅不肯放开苏锦之,就直接上脚踩住了艾帅的右手,艾帅吃痛,很快就松了手,旁边护士赶紧将苏锦之拖了出去。
“给他一针镇静剂!”姜黎山胸膛快速起伏着,显然是气极了。
护士钳住艾帅后马上就给他打了一针,而艾帅双目还死死地盯着苏锦之,嘴里也不停喊着他的名字:“苏锦之!苏锦之!”
受伤的地方根本止不住血,姜黎山打了电话让医生过来给苏锦之处理伤口,但因为身体的问题,苏锦之还是吊上了两袋高浓度凝血因子的血袋。
苏锦之躺在病床上,神色有些恹恹,一夜好梦的红润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苍白。
艾帅刚刚的样子吓到他了,苏锦之来这个世界虽然看到不少精神病,可他毕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们发病的情况,艾帅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癫狂的病人,还是个杀过人的,被这么一弄更是神色恍恍,即使身边有两个护士待着还是有些不安。
姜黎山给艾帅换了个病房之后就马上过来看苏锦之了。
苏锦之见姜黎山出现,马上坐直身体,惨兮兮地喊他:“姜医生……”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守着。”姜黎山看着青年这模样,也是恨不得马上就过去抱住他安慰,但是病房里除了他和青年外还杵着两个男的,所以姜黎山只能先让他们出去,随后才坐到床沿边,抬手避开青年的伤口和吊针抱住他,低声安慰,“没事了。”
苏锦之虽然对于姜黎山突然的亲近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心里的委屈比较强烈,谁让这么个变态的世界是他弄出来的,就轻轻抬了抬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给男人看:“我的手好痛。”
伤口虽然已经被纱布给包上了,但是青年的体质使然,止血的效果并不怎么好,还是有些血透过纱布洇了出来,红红的一片很是刺眼,光看着都觉得痛,更别说是受伤的那人。
但是这样的伤口不能摸不能碰,所以姜黎山就不能像之前哄青年那样告诉他揉揉就不痛了,沉默了一会轻轻道:“嗯。”
苏锦之还等着他来安慰自己呢,没想到等了半天就听他“嗯”了一声,顿时觉得更委屈了,靠在男人的怀里不说话。
姜黎山虽然能够察觉到他的闷闷不乐,但他不知道苏锦之是那样喜欢自己的,只当他是伤口痛,他想要安慰青年,却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太合适。
他只是他的姜医生,不是他的爱人。
可是在艾帅将青年扑倒在地上,在他身上制造出这样的伤口时,他却把青年当成了自己爱人那样去生气、担心和心疼。
姜黎山微微苦笑,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职业道德可能从此荡然无存了,当别人问起时他也无法再做到问心无愧——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违背职业守则爱上了自己的病人。
而以后,他可能还要违背道德,利用自己的职业优势引导青年爱上自己。
姜黎山闭了闭眼睛,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低头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力道很轻,苏锦之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虽然委屈,但还是靠在姜黎山的怀里,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还扣着男人的胳膊,在心里和一号逼逼:“这个世界这么变态,姜黎山心底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或者是说,有一点恨他。
苏锦之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脏像是被针刺被刀扎一样痛,比他的手臂还要痛。
但扪心自问,苏锦之觉得如果他和姜黎山的位置调换一下,换成他在星际里漫无目的的漂泊几百年,还被爱人遗忘,也是完全做不到一点也不怨恨的。
没等一号回答,苏锦之就自己开口了:“不,他肯定爱我,我也爱他。”
变态就变态了,而且又不是姜黎山对他变态,是艾帅那狗比干的事,姜黎山对他那么好,每晚还哄他睡觉呢。况且一号也说了,这个世界虽然大部分都是男人潜意识里制造的,但是也有一部分不是他,说不定艾帅这一部分就不是他弄的呢?
一号听到苏锦的问题,说道:“我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个心理医生,而让你做他的病人。”
“为什么?”苏锦之问它。
一号说:“大概是想要读懂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吧。”
在还没有彻底知晓你的一言一行前就被迫分开,所以在重逢之后,有机会的时候,才这样强烈地想要辨识你的一切语言和动作,了解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