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
匍匐在天花板上的红眼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扑来。
林觉的脑中一片空白。
会死,他会死。
视网膜中的黑影如同死神斗篷,眼看着就要盖住林觉的眼睛。
理智已经认命了,可身体却先行一步。
身体下蹲,手上的木棍却拼尽全力向上一捅——沉重的压力下,木棍险些脱手,凄厉的怪叫声响起,污血飞溅在了林觉的脸上。
生死之间,澎湃的杀意涌上林觉的大脑,放弃了思考也抛弃了恐惧,只剩下战斗的本能。林觉怒吼一声,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手上,咆哮着将怪物抵在墙上。
被铁钉深深扎入身体的怪物尖叫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牙齿布满了口腔,粗长的舌头带出几股腥臭的黏液。它使劲挣扎着,用畸形的尖爪紧紧握住了木棍,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林觉甩出去。
僵持之中,理性稍稍回归了大脑,林觉知道自己不能和怪物比试耐力,他必须速战速决!
下定了决心,林觉毅然抛下了插在怪物身上的木棍,俯下身就地一滚——怪物咆哮着向他扑来,扑空在了他滚出去的位置,刺入它体内的木棍将它卡在了桌椅间,挣扎时拖曳着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怪物扑落时掀起的冷风刮在林觉的后背上,他离死亡不到半米的距离。
林觉抄起脚边的椅子,迅雷不及掩耳地砸在了怪物身上——“砰”的一声巨响,怪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血花四溅。
怪物的污血从林觉的额头上往下滑落,腥臭又冰冷,他的眼里满是令人心悸的狠辣和杀意。
怪物挣扎着、怒吼着,震得桌椅啪啪作响,卡住它身体的木棍几乎要被折断!
林觉面无表情地举起椅子,再一次用力砸了下去——
两下、三下、四下……
直到怪物再也发不出声音,直到敲击下去的碰撞感已经从坚硬的骨头变成一摊烂肉,林觉才丢下桌椅,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
腐烂的腥味闻起来令人作呕,林觉冷冷地看着面目全非的怪物,默默拔起木棍。
手在颤抖,脱力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脚底,他靠在墙边缓缓坐下。
他知道应该离开,这里的声音也许会引来更多的怪物,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教室门被撞击的声音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扯得他几乎不敢呼吸。那一声撞击宛如死神的敲门声。
林觉的视线投向另一扇可以逃生的门,太远了,沿路都是刚才搏斗推倒的桌椅,要绕过去根本来不及。
第二声撞击声传来,林觉看向窗子,每一扇都紧闭着,如果要打开也是一样来不及。
第三声撞击声伴随着木门碎裂的声音传来,林觉已经看见了蹿进来的怪物。
每一寸表皮都是腐烂的皮肉和凸起的经脉盘踞起来的,极限的扭曲和异化,面目可憎。
他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上的碎木片,这还是刚才从桌椅上掉下来的。
怪物挂在墙上,一双耸起的耳朵不断抖动着,突起的红色眼球里没有任何焦距,迟迟没有把方向对准林觉。
果然……只有听觉而已。
剧烈的心跳让肺里的氧气快耗尽了,可是怪物却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觉目测了一下可以逃跑的方向,完好的门和窗太远了,根本来不及,最有可能逃走的反而是被怪物撞破的那扇门,但是……
怪物空洞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怀疑地,对上了林觉的眼睛。
林觉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哪怕屏住呼吸也瞒不过吗?还是说……
——是心跳。
林觉忽然意识到了,这个怪物的听觉敏锐到连他的心跳都听得见!
怪物的后腿已经往后压,完全是攻击的姿势了。来不及多想,林觉用力掷出手上的木片砸在玻璃窗上。“啪”的一声脆响,怪物立刻转身往玻璃窗冲去,玻璃窗应声而破。
林觉趁机站起身,带上木棍往怪物进来的那扇门狂奔,穿过另一间教室,再穿过一间休息室和一间洗手间,他终于感觉甩脱了那只怪物,喘着粗气靠在了墙上。
还有四只。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个迷宫,也许必须让“周玉秀”再死一次才行。
林觉用手捂住眼睛,强烈的疲惫感充斥心头。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负面情绪比以往更强烈地涌了上来。
他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掉这几个怪物,然后找到周玉秀,否则这个迷宫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冷静下来,林觉对自己说,这些怪物并不是没有弱点,刚才他已经证明了可以用声音骗过这群只有听觉的野兽。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行动,用上这栋大楼里一切可以用得上的东西——比如说每间教室都有的广播。
&&&
木棍一端的钉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耳边环绕着广播嘈杂的声音,音量开到了最大的广播里正播放着一段英语听力,夸张到有点做作的男女声对话着,声音在这个散发着恶臭的教室里回荡。
林觉拉过一把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冷眼打量着不远处怪物的尸体。
最后一只,这已经是最后一只了。
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周玉秀”。
浓浓的疲倦感一点点从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里渗了出来,这种永无止尽的黑暗到底要持续多久?这种无休止的杀戮还要持续多久?
林觉伸手擦掉脸上沾染的血迹,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的狼狈模样,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万幸的是口袋里的抗体还没有用上的机会。
在开始行动前,林觉已经做好了连开一百次大门才找到这栋楼的总广播室的心理准备,不过他的运气出乎意料的好,他只开了不到十次门就随机到了广播室中。
亏得他还一直拿着手机,准备一旦发现怪物就立刻按下音乐播放键丢出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只要有持续不断的声源,林觉就有把握自己微弱的心跳声会被盖过去。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广播室,迅速打开了整栋大楼的广播。嘈杂的广播声中,这群怪物的听力被严重干扰,让林觉得以击杀这群目不能视、鼻不能闻的怪物。这个过程绝对称不上轻松,毕竟怪物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林觉揉着酸痛的胳膊,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才握好木棍,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是一片宽广的天台。
头顶一轮猩红的月亮柔柔地投下清冷的光辉,令人感觉不祥。
空灵的月光照亮空荡荡的天台,还有天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人类外表的周玉秀双手各持一把手、枪,笑意冰冷地看着来人。
两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林觉,像是吐着蛇信的毒蛇,随时都会扑上来撕咬他,透过枪口的,那来自持枪者的恶意像是冰冷的毒液,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林觉僵住了,哪怕他速度再快,也比不过枪。
“你看,只要我扣下扳机,你就会没命,这很容易。”周玉秀诡异地笑道。
见林觉不答,她又自言自语地说:“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你早晚会死,这样平淡无奇的死亡根本无法浇灭我心头的愤怒和憎恨。”
“为什么不救我呢?林觉,还有宋寒章,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呢?你们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怪物。如果噩运降临在你的头顶上,你却被人抛弃被人杀害,你只会比我更绝望!”周玉秀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背对着月光的她,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之中,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着仇恨。
她诡异地笑了起来,汹涌的憎恨变成了幽幽的控诉:“你知道吗?其实最后那一刻我的意识是清醒着的。易拉罐敲到架子的“哐当”声,那群丧尸低吼着向我涌来,我什么都听见了,什么都看见了,可是却已经动不了了。我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尖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吃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恶魔撕开我的身体,扯出我的内脏,争先恐后地把我每一块血肉吞进肚子里。我活活地被吃掉了啊……那么痛苦,那么绝望……而我却只能死不瞑目地看着你这个罪魁祸首逃出生天!”
周玉秀的眼睛越睁越大,声音越提越高,最后尖叫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样的凶手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成为这种怪物,看着我,你看着我——!”
周玉秀用拿枪的左手一把扯开单薄的衬衫,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躯壳,从锁骨到下腹,半个身体都像是被撕烂的玩偶一般,被开膛破肚的胸腹腔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只有残余的内脏的碎片,以及白森森的,支离破碎的肋骨。破碎的身体和她完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这种不动声色的血腥更加刺人。
她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疯狂地掉了下来。
同情吗?愧疚吗?后悔吗?
林觉质问自己。
虽然他无法回答,但他欠了周玉秀一个道歉。
“对不起。”林觉静静地看着她空无一物的腹腔,轻声说。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周玉秀把左手的手、枪丢给了林觉,“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听说过俄罗斯轮、盘赌吗?那把左、轮、枪里面有六个弹巢,一颗子弹,你可以选择拿它对准我,打空一次你就会失去一个内脏,你会感觉到那种痛苦,但不会马上死掉;同样的,我也会用一把只有一发的左、轮、枪对准你,打空一枪你就多活一轮。慢慢偿还你犯下的罪,或者再杀我一次,就让命运为你做安排吧。也许就在慢慢失去的时候,你会有那么一点体会到我当初的绝望。”周玉秀说着,从身后掏出了第三把枪,“当然,只要你有一点异动,我不介意用这支满弹的手、枪结束掉你肮脏的小命,这把枪可没有什么保险栓。”
周玉秀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赌吧,林觉。让我看看这一次你的运气还能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