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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那么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上上不得下下不得,会憋出病来的,经历过这次发泄出来就好了。那小家伙手上有点兵权就不老实,总是在那里暗暗的打着主意,偏偏还胆子不够大不敢轻易动手,乾万帝看着都替他难受。正好趁率兵进京的机会,找几个军中的心腹去煽动一番蛊惑一番,只要拿了当初凤仙宫里皇后的旧物去刺激一下,那小东西果然就耐不住逼宫来了。

当真是个把亲戚血缘看得比天还重,光想着怎么给他那几个没用的废物似的血亲报仇、怎么把心里一口恶气发泄掉,完全不想想如果不是有人暗中通行、有宫中密旨命令大军随他调动,他能这么便利的把大军带到宫城里来吗?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千万阵前取人头的事一次两次还行,调动大军逼宫?谁听他的呢?

张阔站在那里等着吩咐下来,正垂手站着,半晌只见乾万帝在那里不知道思考着什么,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轻松的神情。大概一盏茶之后,门外已经隐约听见马蹄踏进的声音了,才听乾万帝慢慢的道:“……这孩子这么乱来,以后放出去一定会吃亏的。”

张阔陪笑道:“可不是么?光是丁大人,就是万万不会放过咱们小贵人的。”

“等这次事情过后,正好他也没法在朝廷上立足了,就呆在这里躲着吧。那个丁恍贪得太过分了,朕早晚把他们全家都给办掉!”

张阔俯下身:“皇上英明啊。”

乾万帝冷笑一声,望向殿门之外。马蹄声声声逼近,只听轰然一声,正泰殿的宫门已经被事先得令的宫人齐力打开了。

弓箭手和埋伏的暗卫在刹那间纷纷林立,宫殿的高墙上人影憧憧,前期闯进来的乱军在如雨的箭镞下纷纷到底,最初的鲜血从玉阶上留下,仿佛小河。

所有人都在尖叫着,火苗跳跃着,远处滚滚的浓烟笼罩了这百年古殿顶尖之上的天空。

御林军奔袭的声音在各种杂乱的声响中仿佛滚雷遥遥而来。一桶桶水被泼进火苗里,胆怯的宫女四散着惊逃,以往端庄的嫔妃主子们尖叫着,拼命逃离这翻滚着刀尖和烈焰的人间地狱……

一切都乱了。

就好像那个小东西一直希望的那样,总是挣扎着,总是不安生,那小爪子明明细弱得轻轻一攥就伤了断了,却还是忍不住要伸出来到处的挠两下,不然就怨气满腹不得安宁……

明德推开内殿的门。高大而空旷得难以想象的宫室里静静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沉闷的踏在地毯上,其他别无人声。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很早以前那个男人就告诉他,这座皇宫是属于他的,甚至这片天下都是属于他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在这里尽情的享受最好的年华。

听上去很是纵容溺爱的话,实际上对他来说就是一座囚笼,让他在这里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每天都会有人在一道圣旨下一朝暴富,也有人在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下家破人亡。他好像真的被捧在了云端上,然而那么多人都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拿刀子刮他一下,刺他一下,一不留神就被拉下来,重重的摔得粉身碎骨。

只有皇后,偷偷的来看他,偷偷的哄他。他惹得乾万帝发火了,下令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高大而冰冷的宫殿里的时候,到了晚上,那些宫人不给他点上灯,那么黑暗而恐怖的夜里,只有皇后会冒着触怒乾万帝的危险,轻手轻脚的过来给他送吃的,看着他睡着了才离开。

皇家是会吃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皇帝的提线木偶,却都恨不得拆掉其他木偶,自己当那唯一的一个。今天对你好对你微笑的人,明天可能就转手给你一刀,甚至一股脑一窝蜂的来置你于死地,为了一点虚幻的荣华就疯狂痴傻、颠颠转转。他谁都不相信,谁都提防着,只有皇后一个人从头到尾的为他打算,苦了自己一辈子,到死竟然都死得如此冷清而冤枉。

明德觉得自己鼻子有点酸。他知道在这个时候面对着李骥哭出来的话,就太傻了。但是他克制不住。那熟悉的一幕幕都在提醒着他,皇后是怎么在这里喝下的毒药,是怎么倒在了这里,是怎么在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的时候,还满心的惦记着太子和他。

他站在了大殿的正中,茫然回顾。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的给他擦掉泪水。

“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小心一会儿嗓子又发疼。”

明德猛地回手,被乾万帝一把抓在掌心里。无声的争斗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接着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明德被仰面压倒在地板上,背部整个撞到大理石的地面上,撞翻了茶几,珍贵的装饰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

乾万帝一个膝盖压在他腰上,按住他的两个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以至于明德哭得这么厉害,泪水一滴滴从鬓边划过去,整个人都要蜷起来,就像是受了严重的伤害、极度害怕和惊恐的小兽,总想着要把脆弱的腹部埋在一身尖尖的小刺里保护起来一样。

乾万帝轻而易举的强迫他舒展开,厉声问:“你哭什么?嗯?我哪里辜负你了你天天想着怎么逃走!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逼宫呢!出去后那些朝臣一人一口就能吃了你!没有我护着你怎么办?活活等死吗?!”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挣扎得太剧烈,明德的声音带着哭泣的沙哑,几乎都变了调,“——要是没有你,皇后就不会死了!我母亲也不会死了!大家都会好好的,都是你!全部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子!”

他总是感觉很害怕,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稍微走错一步,就有无数人等着扑上来把他噬咬吃尽。他只是个普通的名门士族不受重视的庶出幼子罢了,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就能非常知足,然而只因为皇帝的一时之兴,他就被推到了一切斗争的前台。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落到比他年纪大、比他有权力、比他强悍而残忍的男人手里去,叫他生就生叫他死就死,边上明明有那么多人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伸手来救他出去。相反,他们还都羡慕甚至嫉妒着,觉得那是荣宠是幸运,觉得他是不知好歹。

这种恐惧从少年时就深深刻在骨髓里,一开始是单纯的憎恶这个皇宫,后来发展到一进皇宫的门他就心悸,明明这么害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别人都说他圣宠极深,却没看到那个十五岁的孩子,躲在龙床深处,整夜整夜的小声哭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那种恐惧和厌恶已经深深的种进了他的骨髓里,这个小东西敏感而多疑,一旦被针尖轻轻戳了一下都会记得很久,何况是来自皇家的巨大的阴影,简直无时不刻的掐着他的脖子,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哭得太凄惨了,一点也没有正常逼宫夺权的将领的样子。乾万帝想伸手去给他抹掉泪水,想让他安顺下来,但是一伸手就被他咬住了手指。这小东西咬人特别用力,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一下子刺激了神智,乾万帝挥手就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

“没有我就好了?没有我你早就被人杀过一万遍了!没有我那些大军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就是那个太子也早就被人推翻下台去了!我还当你哄着就能哄好,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明德被那一耳光打得背过了气,只听耳边嗡嗡响,他无意识的挣扎着,一边抽噎一边尖利的叫:“放开我!放开!放开!……”

乾万帝回手又是一耳光,那一巴掌直接就让明德整个软了下去,一口气堵在那里就上不来了。

“早知道拿一根链子锁在床上哪里都不准去!那样哪来的这么多事!都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闹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一把拖起明德,也不顾这孩子软在手上,踉踉跄跄的被拖出了内殿。外边战事已经停息,零星的厮杀声遥遥的传来,但是那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了。

大殿里一片狼藉,张阔踩着鲜血和人体碎裂的肢体跑过来,乾万帝一手抓着明德,一边厉声道:“太子怂恿宫变,妄图篡位,无德无能,不堪国家大任!来人!把太子拖上来赐死!”

明德剧烈的挣扎起来,尖细的声音好像连声带都要被绷断了:“不要!”

乾万帝没有松手,他摔得跪倒在地,拼命抓着明黄色龙袍的衣袖,合着泪水和恐惧的声音尖得异常凄厉:“不要!我求求你!跟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我求求你不要杀掉他!不要!”

乾万帝被他抓得不耐烦了,一手把明德搂过来紧紧的抓在怀里,强迫他抬着头,一手板着他的下巴,贴在他耳边问:“你看到那个门没有?看见没有?这个时候说不要太晚了,你乖一点我就让太子少受点苦,不然我就让你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凌迟,三天三夜,一刀一刀的割下来,慢慢的把人剔得只剩下骨架……”

明德拼命的挣扎着,他用力去掰乾万帝的手,用脚踢踹,绝望的哭泣着大叫大嚷。那些无意义的词汇没法撼动皇帝的意志,甚至连他的挣扎都虚弱而微不足道,他眼睁睁的看到一个穿着太子白金衣袍的人披头散发的被推上来,接着侍卫军亮起了大刀。

那一刹那间好像整个心脏都破裂开来。人头,鲜血,满地的残肢,血红的宫殿,远处的火苗和烟雾,在高高的皇宫顶上盘旋不去,仿佛一曲从远古的战场上飘来的殇歌。

这一切都深深的铭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了记忆中关闭一切的阀门。

随即而来的就是一片黑暗,那一切都飞快的旋转着离他远去,乾万帝好像在耳边大声叫着什么,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身体,然而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乾万帝这时候真的有点惊骇了,然而他只看到明德剧烈的咳了两下,咳出来一口发黑的血,然后他就这么软软的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明德!明德!”乾万帝重重的摇晃着他,猛地站起身声嘶力竭的怒吼:“还不快叫御医!”

如疯如傻

春浓了又去了,窗外花枝枝枝秾艳,繁复绚丽的床帏流水一般滑下,隐约里边一个蜷缩着的小小人影,竟然眉目奢华如画。

御医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摇头退下,接着便跪倒在地,瑟缩着不敢言语。

啪的一声乾万帝狠狠摔碎了手边的雨过天青的茶碗,细碎的磁沫散碎了一地,哗啦一声:“——他怎么会这个样子!你们一帮御医,就没一个人能说个原因出来吗?!”

胡至诚跪在最前边,被瓷器尖锐的边缘飞溅起来割到了手,嘶的抽了一口凉气。乾万帝顺脚就要把他踢出去,胡至诚连忙一躲,慌道:“皇上,真是没办法的啊!小贵人不是一时刺激才醒转不过来的,是长久积郁成疾,恰巧那一日……那一日惊惧过度,才会一时丧失心智,这只能慢慢保养,不是药石可医的啊!”

“混账!”乾万帝却更是愤怒了,“疯了的都能治好,他这样子难道就治不好了?!”

胡至诚心说小贵人这样子也不就是疯了,但是嘴上只能苦苦的劝:“皇上!疯了也有不同的疯法啊!”

乾万帝几乎要暴跳起来,重重的拍案咆哮:“都给朕滚出去!”

大概是他声音太大了,床帏里传来一声惊醒时的呻吟,就像小猫一样细弱。太医慌忙的退了下去,纷乱的脚步声在屏风后消失,乾万帝一把掀开床帏,小小的美人正揉着眼睛,蜷在被子里,那湖绸的锦被又实在是太滑,一动便从肩膀上滑下去;薄薄的白衣也松松的裹着,好像裹紧一点,就会把这小家伙活活勒死了一样。

明德揉了一会儿眼睛,打了个哈欠,想翻过身去继续睡,一抬眼便看见了乾万帝。突然间他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吓得啊的一声短促又凄厉的尖叫,紧紧的往床里缩过去,一直缩到床角,细瘦的十个手指拼命拽着被角把自己裹住,仿佛他觉得这样就可以让乾万帝看不到他似的。

乾万帝犹疑了一下,试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然而还没有碰到,明德就战战兢兢的开始发抖,他身体颤动的幅度是这样明显,以至于乾万帝刹那间产生了一种他也许会因此而吓死的错觉。

“你疯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天下的至尊,颓然垂下手,神情间是绝然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你竟然真的疯了……”

明德怯生生的看着他,努力的把自己缩到墙角里去。

“你骗我的是不是?”乾万帝的语调里有点哽噎的意味,“明德,其实你是装的对不对?你这么会闹腾的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吓疯了呢?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墙角贴着的墙面实在是太冰凉了,□在外的皮肤一贴上去就激起一片片战栗,但是明德还是努力的贴到墙面上去,小心翼翼的、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观察着乾万帝。

“我宁愿你是骗我的……”乾万帝捂住脸,眼泪从掌心里流下来,湿湿的,“……我宁愿你造反也好……逼宫也好……不管怎么都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快快活活的……”

明德好奇的盯着这个哭泣着的男人,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便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乾万帝伸手来抓他,他这回连叫都来不及叫,匆匆忙忙的把头一缩,咚的一声撞到了墙。

虽然他傻了,但是疼还是知道的,而且比以前更怕疼了,只一点点疼痛都能让他委屈的哭起来,抽抽搭搭的窝在那里。乾万帝一把把他拉过来楼在怀里,紧紧的贴着他的脸亲吻他的眉心,一边重重的捂住他撞到墙的后脑。

明德最怕他,吓得拼命挣扎,哭得越发厉害了,简直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哽得直咳嗽。乾万帝绝望的吻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是我啊明德,是我,你怎么连我都认不识了?是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怕我……不要怕我……”

明德拼命的抓他,挣手挣脚的要逃出去。他爪子也尖,乾万帝一个不防被抓到了脸,顿时抓出长长一道血痕出来。

他手一松,明德立刻连滚带爬的逃出他的怀抱,又重新躲回自己小小的角落里去,充满警惕的盯着他。乾万帝摸着脸上的血痕,只见那小东西就衣服完全散落开了,凌乱的混合着床被,□出来的皮肤一片玉白,好像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唯一有点颜色的便是那一日被自己两耳光打到的脸颊,竟然这么多时日都没有消下去,还微微的肿在那里。

宫人小心的奉上伤药膏,无声无息的跪在脚边。乾万帝却顾不上看,伸手去轻轻的摸着明德的脸:“……还疼么?”

明德恐慌得到处乱躲,乾万帝就像没有察觉一样,整个人都痴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打你,还打得这么重……你不要怕了,我不会再打你了,再也不会打你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几乎要掉下泪来。

手底下的这个孩子,从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现在,几乎都没长多少。只是原先还是白皙和温软的,脸上身上还有些肉,抱在怀里也团成一团,这几年却瘦了下来。骨骼是长了一点,却完全没有同龄的孩子长得多;身上已经削薄得就要断掉了,也许再折腾一阵子,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定好好的对你……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快快活活的……再也不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害怕,动不动就生病,一病就怕得更加厉害,也不知道这么小小的孩子在恐惧什么,总是没有一刻欢快的时候。

他也不能再病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到底还能熬过几个冬天呢?

“皇上,”张阔在一边跪了下来,“让臣来吧……您已经几天没歇过了,也该去吃点东西……”

“随便上点什么,朕就在这里陪着他。”

张阔想了想却说不出口,这几日小贵人一直都很乖,昏昏沉沉的睡着,醒来了就吃一点,往往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也不说也不动,从来都不哭不闹。但是只要乾万帝一来,他就像是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样,吓得瑟瑟发抖,连吃都不会了。

宫变那一天,乾万帝的脸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洪水猛兽,即使疯了傻了、什么都记不得了,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还在,让他一直深深的记在脑海里。

东西很快上来了,是清帧殿里的小厨房做的,两碗碧玉粳米,几碟子小菜,一些荤素。乾万帝拿茶泡了饭喂给明德,突而想起那一天在清帧殿里,明德在饭里放盐戏弄丁恍,结果被他阻止了……其实不就是一把盐么?就算是让丁恍吃了又怎么样呢?总是顾忌着正经体统、皇家威严,其实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的把戏罢了,一点小小的愉快都生生打断了不给他,正在兴头上的玩戏都被自己一盆冷水泼上去……

那个时候明德还是完好的,会哭会笑,会捉弄人,会赌气撒娇。只是那样一点小小的愉快如今想给也给不了了,曾经那样恨不得放在掌心里娇惯的宝贝,如今只会浑浑噩噩的昏睡着,他曾经乞求过、争取过的一切,如今就算放在他眼前奉送给他,他都不会伸手去拿了……

乾万帝放柔声音,一手搂着明德,一手拿着调羹,轻轻的哄:“来,吃一口……”

明德扭动着挣扎,一会儿喝下半勺子,一会儿又全吐出来,搞得被子上脏兮兮的。乾万帝一时不察,被他一手打翻了碗,整个扣在了被面上,连带着明黄色的龙袍都被泼到了。

明德好像很不喜欢这么刺眼的明黄色,看着看着又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小声嘀咕什么。乾万帝赶紧把他抱起来让宫娥来换被面床单,明德不停的扭动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的是:“……难看……难看……”

乾万帝搞不清他说的是什么难看,贴着他耳边尽量缓和的问:“乖,不要哭,不要哭,告诉我,是什么难看?”

明德又说不清楚,只拼命的挣扎。乾万帝抱不住他,被他滑到地面上去,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又缩到床脚下去了。

张阔赶紧让人在床脚那片地上铺上簇新的厚厚的长毛羊毯,毕恭毕敬的把这小祖宗请到羊毯上去歇着,一边小心的陪笑道:“皇上,依奴才所见,小贵人大概是不喜欢……不喜欢衣服颜色刺目……”

乾万帝一愣,只见明德果然低着头,自顾自的玩着摔掉在地上的玉制调羹。房间里的布置偏重于苏绣、湘绣垫面,十二扇云母屏风,连刺眼的双金、三金绣都没有。

乾万帝立刻去内室换了一身常服来,又换了熏香,再进来时明德已经歪在羊毯上快要睡着了。他走过去把这个小东西抱起来,明德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很疑惑一样,眼错不眨的一直看。

乾万帝抱着他坐到床上,看他黑水银一样的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的盯着自己,便低声问:“看什么呢?”

明德埋下头,想自己往床上爬。乾万帝不舍得放手,搂着他半躺在床上,让他躺在自己臂弯里。但是小家伙想自己一个人独占这张床的欲望十分强烈,几次挥手想打开乾万帝,都是力气太微弱,最后他挣扎得累了,也就慢慢的合上眼睛要睡着了。

乾万帝低头看着他,低声说:“……死的那个不是太子,你觉得好点了吗?”

明德小小的打起了呼。

“……是天牢里拉来貌似太子的人,真正的太子现在还在东宫里……你高兴吗?”

明德根本不理他,倒是一翻身,很想挣脱他的样子。

乾万帝久久的凝视着他。窗外晴光正好,鸟语花香,明媚的光线隐约透进床帏,在少年清白的脸颊上调皮的跳跃,甚至好像在长长的眼睫尖儿上泛出微缈的光。

“……如果我现在退位……让太子上位的话……你会不会醒过来呢?”

那么紧张,就像是第一次表白的恋人,忐忑不安的等待判决。

好或不好,点头或不点头,或是顷刻天堂,幸福和爱情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把人整个淹没;或是永沦地狱,永远生活在痛苦和绝望中,在炼狱里一遍遍的默念那个心爱的珍重的名字。

一切都只在于那个人点头与否罢了。

李骥久久的看着怀里的明德。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浑浑噩噩的,睡得香甜得一塌糊涂,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法把他从那甜蜜的梦境中拽出来一样。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等不来那一声恋人间的判决了。

如痴如狂

明德变得很嗜睡,一睡就醒不过来,乾万帝又不敢惊动他,保持着这一个姿势慢慢的也睡着了。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而被惊醒,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德在身边拱来拱去的,早就醒了。

他只觉得自己手指上有点轻微的刺痛,偏过头去一看,只见明德抓着他一根手指轻轻的啃咬着,啃得一手都是口水。

被子早就被他拱了下去,单薄的睡衣滑下身体,一直□到腰,露出大片柔嫩的皮肤。乾万帝看着看着,忍不住一股火气冲了上来,手上那一点轻微的刺痛都深深的痒进了心里,好像有一只小爪子在不停的抓挠一样。

明德敏感的抬眼看见乾万帝醒了,立刻连滚带爬的滚去床脚里缩着。还没把自己藏好,一只手伸过来拦腰把他抱回来,随即乾万帝精壮的身体压了上来,带着纯男性的侵略的气息完全的笼罩了他。

“不要……嗯……”

那声音实在是太难以听清了,乾万帝轻轻的吻着他,一边把手伸进衣底摩挲着他的皮肤。少年柔滑的肌肤好像沾手就会融化一样,在凌乱的床里,带着致命的诱惑的气息。

乾万帝粗重的喘息着,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硬了,欲望来得仿佛洪水猛兽,让人无法克制。

“乖,乖一点……好孩子,来,放松一点……”

明德根本不买账,扭来扭去的想逃跑。乾万帝一手紧紧的搂着他,一手包覆了少年身下温驯的器官,上下抚摸着想让他也硬起来。

但是明德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害怕明黄色的龙袍,虽然这个男人换了别的衣服,也改了熏香,但是人还是这个人,一样让他感到害怕。乾万帝尽量让他放松了半天,小东西一样还是软软的没有一点抬头的倾向,不仅如此明德好像还更害怕了,他俯身去吻那小小的眉心的时候,都听见细微而胆怯的哽咽声。

“别,别哭,好孩子,听话,别哭……”乾万帝轻轻的吻去眼角的一点泪水,顿时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这么柔软而美丽的身体,虚弱的被按在在自己身下,让人兴起难以抑制的蹂躏欲。记忆里销魂蚀骨的快感还刺激着神经,让李骥简直想立刻就进入这个小东西的身体里,做到他娇软的哭泣呻吟、辗转求饶。

暴虐的想法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李骥起身深深地喘了口气,他手一松,明德就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着大半个身体飞快的蜷进了床角,好像在他的意识里,只要躲进了这个角落里就安全了,就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了。

李骥看着他苦笑了笑,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解决。他不敢去召见任何嫔妃,也不愿意见到其他女人,这个理应不缺女人的皇帝只能自己用手解决了欲望,然后再匆匆清理了一下就赶回来。

明德好像觉得这个男人没有伤害到自己,所以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看到李骥回来也不躲了,探头探脑的去看他。

李骥一手把他拽出来,紧紧的按在自己怀里:“看什么看,你这个小坏东西……这么不听话,当心丢你去喂狼……”

明德不理解什么是喂狼,他不喜欢的是被抓在李骥怀里,刚上手就扭啊扭啊的,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什么。

乾万帝直觉刚刚发泄过的火气又有燃烧起来的架势,赶紧按住他不让他乱动:“你要什么?说大点声,要什么?”

“要吃……”

小东西可怜兮兮的,看到乾万帝的手指,又叼起来啃咬着,吐了一手的口水:“要吃……要吃……”

“要吃什么?”

明德不理解,还是嘀咕着:“要吃……”

乾万帝自己不是个穷奢极欲的皇帝,后宫的花费也一向不大,唯一称得上是锦衣玉食的也就是怀里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了。他说不清楚要吃什么的时候,一般都是叫清帧殿的小厨房里把所有菜色都做一遍端上来,这些菜色通常都是有的被吃了两口,有的一口都没有动就被撤了下去,那些最珍贵最难得的食材最终真正进了口的大概也就百分之一。

御膳房的厨子曾经进言过,长此以往容易折福,也容易被人诟病。但是乾万帝仅用一句话就打发了这些人:“朕仅此一人,待之如珠如宝,整个天下都能拱手送上,何况是点吃穿用度!”

小厨房早有准备,不一会儿就有宫人摆上桌椅碗筷,流水一样的送来各色南北佳肴、咸甜小点、饮食汤面。因为搞不清现在小贵人喜欢吃什么,皇上又语焉不详,所以厨子只能尽量多的送,基本上把能涵盖的菜色都涵盖了一个遍。

明德这时候比以前其实好伺候多了,他看什么都有趣,看什么都要吃,每样菜都要尝一尝,喜欢的咽下去,不喜欢的咬两下就吐掉。他这个样子自己又不会吃,乾万帝就把他紧紧的楼在怀里耐心的喂他,小东西兴奋得也忘了挣扎,倒是乖乖的靠在怀里。

“你以前什么都不乐意吃的,也从来不愿意靠着我……”

说话时唇齿间的气流热乎乎的拂过耳朵尖,明德缩了缩头,抬眼来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漂亮,一片澄澈透明,带着当年初见时的明亮和天真。

乾万帝突然感到心里很痛,就像被一根铁丝紧紧的勒住了一样,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松手放开了明德,捂住心脏,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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