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默的妈妈被送进医院就直接进了手术室,他就一直在外头等着,又是焦躁又是担忧,张嘉蕊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小声啜泣,更是让他烦不胜烦,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想拿手机出来给季冉打个电话说一声,却发现手机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刚才一片慌乱之中掉在了餐厅里。
挫败地闭上眼睛靠向身后冰冷的瓷砖,心里难受得厉害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母亲在里头做手术他也不可能离开,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他没有背过,就算问别人借个电话也没办法联系上季冉,只能是先算了过后再给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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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电视等人的季冉一个不小心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抓起茶几上搁着的手机看了一眼,瞬间清醒,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桌子上的蜡烛烧得还剩一点,菜已经变得冰凉,夏默依旧没有来,连个电话都没有。
几个小时之前的好心情一下子down到了谷底,打电话过去,响了很久一直到机械的女声响起提醒暂时无人接听,才不得不挂断,再打,依旧还是这样。
在连续拨了五遍电话之后,季冉宣告放弃,手机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墙上,起身走到桌边将那一桌子的菜连同灭了的蜡烛一块扔进了垃圾桶,打开红酒,就着瓶子就直接灌了半瓶下去,然后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里去,倒在了床上。
头疼得厉害,喝完才发现虽然是红酒度数却并不低,从嗓子眼到胃部都像被火灼烧过一样,艰难地翻过身,趴到床上,浑浑噩噩中就这么再次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却又醒了过来,胃部火烧一样的疼,整个身体几乎痉挛,浑身都是冷汗,从床上狼狈地滚落到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是艰难地几乎是靠爬的一步一步挪去客厅,勉强捡起先前被他摔在地上的手机,再次重播,依旧是没有人听,视线一片模糊,连握着手机的手抖在颤抖,不自觉的痛苦呻吟溢出口,紧咬着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嘴里一片苦涩的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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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只手还在打点滴,季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呆了片刻,忍不住就苦笑了笑,外头天已经亮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病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许成,沉着脸蹙着眉表情很不好,见他醒了走上了前来没好气问他:“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季冉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忘了。”
“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一句话不说就一直在喘气,我还当你怎么了,跑去你家一看,你缩在地上痛晕过去了,吓得我赶紧把你送医院来,医生说你是半夜胃病犯了,你是不是又喝了很多酒?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再去鬼门关走一回才高兴是不是?!”
他从昨天中午过后就没有吃过东西,晚上又空腹喝了半瓶烈酒下去,胃病不犯才奇怪,空着的那只手胳膊横过自己的眼睛挡住,苦涩道:“不是没死吗……二叔你别教训我了,我难受。”
还想骂人的话在看到他这副样子之后也说不出口了,许成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缓了声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你生日?夏默那小子呢?”
“……他没去。”
“果然又是因为他,”许成一听就冷了语气:“我就说过你根本不该再找他,这么为他要死要活有意思吗?教训有过一次还不够?你是撞了南墙还不想回头是不是?”
“别说了,求你了……”
见季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许成心疼得不行又恨铁不成钢,只能暂且算了:“我叫了人送熬的粥和汤过来,一会儿你打完点滴吃一点,医生说还要留院住两天,我让say把你这几天的通告都给推了,剧组那边也请过假了,你这段时间就安心养病吧。”
季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许成还有工作不能一直待这里,等到送饭菜和换洗衣服来的佣人阿姨到了,叮嘱了她一番照顾好季冉就离开了,季冉拿起自己那已经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刚解开锁,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夏默打来的。
夏默在医院一直陪到早上他妈妈情况稳定下来了才离开回去帮她拿东西,上车之后终于是在车子的驾驶座下头发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六七个未接来电都是季冉的,赶紧就打了过去,响了很久那边才终于是接了起来。
“喂……”季冉的声音有气无力,嗓子还是哑的。
夏默以为他是还没有起床被自己电话吵醒了,想起昨晚的事情,又觉得很愧疚:“小冉,对不起,昨晚失约了……”
“你去哪里去了?”季冉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很委屈:“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后来……”
想把自己胃病犯了晕倒被送进医院的事情告诉夏默,那边的人打断他的话开口解释:“我妈妈心脏病犯了,我陪她在医院做手术,手机掉在车里,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季冉眸子里的亮光暗了下去,缓声问他:“那现在没事了吗?”
“不太好,医生说要做换心手术,要不撑不了多久,我大概之后会陪她回美国去做手术,小冉我……”
“你去吧,”季冉道:“你妈妈要紧。”
“对不起,下次,下次我一定会陪你过生日……”
“没事,生日年年都有,不在乎这一次。”
挂断电话季冉慢慢滑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才勉强没有让眼泪流出来,除了拍戏的时候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比起身体上的难受,那种无力的绝望感,更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几乎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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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沈曜翔来了探病,他是从say那里听说了季冉生病入院的事情,虽然许成叮嘱了say不要对外透露,不过沈曜翔是季冉的死党,他问起say也就实话实说了。
看到缩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目光放空的人,沈曜翔吓了一跳,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担忧问他:“小冉,你怎么了?”
季冉抬眼看他,苦笑:“还死不了。”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到底怎么了?”
虽然平日里两个人嘻嘻哈哈惯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季冉这么没有生气的样子,不单是因为生病更多看着像是心事重重。
季冉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说道:“矅翔,我们认识有六七年了吧?”
“啊,是啊。”
“你说,要是我当初彻底放弃早就忘了我的初恋,你也不去执着一个没有希望的目标,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沈曜翔微怔了一下,然后又伸手敲了他的脑袋:“少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是说认真的,”季冉看着他:“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脾气不好不愿搭理人,你明明那个时候已经是很红的人气偶像,走到哪里都一大票人跟着,还主动贴上来跟我搭讪,就一点没打过我的主意?”
沈曜翔嘴角的笑意慢慢退了去,看着季冉的眼睛,片刻之后到底是无奈道:“不好说,其实一开始会接近你是觉得你和宁宁长得像,尤其沉默安静的时候,现在网上也有不少人都这么说吧,你们两个长得很像,不过你跟他性格完全不一样,接触久了就知道了,跟你做朋友ok,做情侣,我觉得我可能消受不起你这样的个性。”
季冉反倒是被他给逗笑了:“我性格就这么差?”
“倒也不是,不过我觉得夏老板那样不太爱说话却能包容你的人跟你性格才互补,配你是天造地设,而且,你们不是一早就结婚了吗?你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结婚了不可以离婚吗?”季冉反问他。
沈曜翔闻言有些意惊讶:“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这么想?”
季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是我想离开他,但是我想,他可能撑不下去了吧。”
“……为什么?”
“他妈妈心脏病发,要做换心手术,在他妈妈和我之间,他最后还是会选他妈妈的。”
“你别说的这么肯定,对他有点信心啊……”
季冉苦笑:“我哪里来的信心,当年不就是这样,我们的事情被家里人发现,我跟他约定就像我叔叔一样我们一起离开,我们偷了护照出来办好了所有手续买了机票,但是最后关头,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机场,他没有出现,因为他妈妈病了。”
季冉和夏默道的事情,沈曜翔只听他说过个大概,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说起以前的事。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他妈妈……”
“我没有埋怨他,我只是心里难受而已……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在他失忆之后牢牢抓着他,反而让别人有机可乘吗?……是我过不了自己那关,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滋味不知道,我在机场等了他一整夜,后来被我爸爸派来的人抓回去,关在房间里断了我和外头的所有联系不让我出门,要我亲口答应跟他断了,不断就关一辈子,我不肯,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跟他在一起又倔,死活不肯低头,我为了让我爸妈妥协,绝食了整整七天……后来是胃部大出血到吐血昏死过去被送进了医院,我在医院里被抢救了一天一夜,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沈曜翔闻言惊愕不已,季冉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怕是任谁都想不到他原来还有过这样痛苦的经历,也不怪他这么惊讶,季冉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下去:“因为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想着一定要去见他,凭着那股意志我好歹是撑了过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我爸妈都不敢再禁锢我了,我一出院就去找他,但是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张嘉蕊挽着他的手,他完全不认得我了。”
“完全的,彻底的,忘了我,在我因为他从鬼门关回来之后,他却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是出了车祸失忆,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接受不了,从生死边缘挣扎着回来,最爱的人却成了陌生人,那种绝望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了的,就像是精神支柱一下子塌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干嘛还要活着,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就不用经历这样的痛苦了……我没有再去找他,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妈妈怕我自杀几乎是不合眼地日夜守着我,而且那个时候我病还没有好,每天都吃不下东西,一吃了就吐,差点得了厌食症,后来是因为妈妈也累得病倒了进了医院,我不想让妈妈陪我一起难受才勉强振作起来……他们全家人很快搬去了美国,我也不想再在那个地方待着,就一个人跑回了这边来投奔我叔叔……”
“……所以你胃不好就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
季冉点了点头:“以前我身体很好的,现在经常会犯胃病,而且那次绝食还不单是搞坏了胃,身体也坏了很多,一身的毛病,这几年都是我叔叔,也就是干爹,他一直耳提面命地帮我养身体才稍微好了一些。”
“……后来呢?”
“后来……”季冉闭着眼睛苦笑:“我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真正走出来,离开西班牙的时候我确实是打着这辈子都不再见他的主意的,但是过了几年我又开始想他,尤其是四年前我陪叔叔去美国看子兴哥,在洛杉矶街头偶遇他,当时只有他一个人,牵着一条小狗在遛狗,我跟了他两条街,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后来是看到他买水的时候掉了钱包才趁机捡了追上去还给他,他跟我道过谢就走了,依旧半点不认得我,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但是从那以后我更加想他,回来之后我就跟叔叔说想进娱乐圈。”
“我知道他外公是耀星的创始人,以前念书的时候他就说他外公要他继承他的家业,他会回这边来,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着进了这行以后跟他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也许他能想起我,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很矛盾纠结,一方面期望着他能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找我,一方面又有些害怕以前的事情会重演,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就这么一直拖着,一直到看到电视新闻,他跟张嘉蕊订婚了,我一下子就慌了,到那天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就算以前再绝望再痛苦,我还是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厚着脸皮就算被人当成第三者也贴了上去……”
“……你干嘛不告诉他?”
“告诉他有什么用?外头的人怎么看我根本不在乎,就算全世界都认定我是小三也无所谓,我在乎的只有他,但他的爸妈始终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坎,我就算告诉了他,他一样得解决他父母的问题……而且我也是不是圣人,我知道失忆的事情不能怪他,但总还是会委屈,甚至有的时候故意拿话刺激他看他吃醋,其实我自己很唾弃这样,但又总是忍不住,我一直想着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亲口告诉我,他想起我来了,而不是要我去再三地跟他讲述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从前,那样会显得我很可怜。”
到最后季冉已经红了眼睛,沈曜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乱想,他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你们经历这么多事最后一定能在一起的。”
季冉看向他,眼里带着泪,却笑了起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他不要我了,你跟我凑合过吧。”
沈曜翔摇了摇头:“开玩笑也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难受,但不要因为难受就给自己找堕落的借口,我们勉强凑一块,最后都不会开心到时候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要对夏老板有信心,他能处理好他家里的问题的。”
“昨天我过生日,他因为他妈妈心脏病发不能来,我半夜胃痛得受不了打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那种无助又绝望的感觉好像又回了来……那是他妈妈,我能抱怨什么……或许……我跟他分开,反而能活得潇洒一点……”
季冉闭上眼睛,眼里冒出的水滑过眼角,无声地没进了身下的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