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部长听不懂梵老师的话,这柄八方定国剑没被赝品替换不应该是一件大好事吗?为什么梵老师会说有问题?
“梵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阎部长立刻追问。
“先去别的展厅看看,待会儿再来讨论。”梵伽罗走向别的展厅。
“好好好,我们稍后再说。”阎部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里拿着一张早已被汗水打湿、显得皱巴巴的卫生纸。
孙馆长躺在移动担架上,却还是勒令医护人员马上把自己推过去。他要全程盯着梵伽罗,看他最后能闹出多大的事来。倘若鉴定结果表明那些文物都是真品,他一定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这人付出代价!一次性移动这么多国宝,他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梵伽罗陆陆续续看完了九个展厅,最终又挑出了五个赝品,分别是来自不同朝代的两幅仕女图、一只汝窑蓝陶玉净瓶、一尊大黑天六臂神像、一对鎏金双龙含珠摆件,虽不是镇国之宝,却也是绝世无双的珍品。
小李把被替换的文物都整理出来,弄成一张清单交给阎部长和孙馆长查看。两人盯着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被替换掉的文物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达到了二十二件之多,其中镇国之宝就有九件,分别是雍鼎、青鼎、四方神兽青铜鼎、黄金人面、凤凰神鸟黄金雕饰、山海黑玉、释迦摩尼象牙舍利塔、海阔奔龙图、水晶琼树。
传世之宝有十三件,分别是青铜龟、象牙坐佛、青铜宝剑、飞天神女图、人形宫灯、青铜兽鼎、粉彩老寿星瓷瓶、巫卜龟甲、两幅仕女图、汝窑蓝陶玉净瓶、大黑天六臂神像、鎏金双龙含珠摆件。
这些文物若都被鉴定为赝品,那中央博物馆就真如刘副馆长之前所言,可以倒闭了。一个国家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却监守自盗换走了这么多国宝,其案件之严重程度比马游在京市疯狂杀人还严重得多。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阎部长用颤巍巍的手捏着这张清单,从灵魂深处发出质问。
“大异变已经开始了。”梵伽罗徐徐说道,“早在很久之前,这个世界就在悄然发生改变,只是那些暗涌都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没有人能够察觉。但是该醒来的人如今都已醒来,他们会搅动深水,把暗涌掀上海平面,引发狂啸。这桩文物调包案仅仅只是开始。”
阎部长不敢置信地说道:“连这种案子都仅仅只是开始,而且还是狂啸之前的小波浪,那后续会发生什么?梵老师您究竟看见了什么?您说的大异变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了,您是不是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
“我只是有这种预感而已,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梵伽罗缓缓朝中央展厅走去,在那柄八方定国剑前站定,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我只是对现有的证据进行合理推测。”
这句话是宋博士的口头禅,被他活学活用了。
阎部长马上说道:“您赶紧说说您的推测。”
孙馆长躺在移动担架上,气哼哼地说道:“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你们分析什么案情?现在没有案情让你们分析!”
宋睿替孙馆长调整着吊瓶的滴速,淡淡道:“您老好像把那只赝品青铜龟忘了?它的价值还不够立案?丢了就丢了,不找了?您老倒是挺大方,腰杆也很硬,都能代表国家了。”
孙馆长气得发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他差点忘了,那只青铜龟已经当场被梵伽罗鉴定出来是假的。
孟仲录完了口供,又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移交给军方管控,然后带着一众下属匆忙赶来聆听梵老师的案情分析。他们照例拿出小本本和圆珠笔,把梵老师和宋博士围成一圈。
梵伽罗盯着静静平放于置物架上的那柄宝剑,徐徐道:“世间万物皆有灵,天地有灵、人有灵、动物有灵、草木有灵、就连石头也有灵,这些文物自然也是有灵的。”
阎部长等人连连点头,却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宋睿却走到展柜前,仔细盯着这柄历经几千年的风霜却依旧锋锐如初的宝剑,笃定道:“你是说,这把剑蕴含着灵气。”
梵伽罗摇头道:“不仅仅是灵气那么简单,还有气运。定国之剑,气运冲天。”
“气运冲天”这四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梵伽罗提及,于是宋睿眸光一闪,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阎部长和孟仲等人:???
梵伽罗继续道:“说来惭愧,我只见过天材地宝,却从未见过镇国之宝、传世之宝。”
阎部长和孟仲:……不不不,您无需惭愧,我们连天材地宝的影儿都没见过!
“我在来之前就料想过,所谓镇国之宝与传世之宝,定然是灵韵缭绕、气运冲天的。但是入了这座存满了宝物的展厅,我只感觉到了历史的厚重和岁月的沉积,却感觉不到灵韵和气运的波动,直到看见它,才终于确定了我的猜测。”
梵伽罗指着玻璃展柜中的宝剑,徐徐道:“如果那些真品未曾被调换走,它们带给我的感觉应该与这柄剑一样,是浩瀚无边的灵海,是煌煌紫气的喧天,是扑面而来的神韵,是夺天地造化的锋锐。我若有幸与它们神交,那便是我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荣耀。”
“但是很可惜,它们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这柄神剑,空落落地摆放在此处。我能感觉到它的哀绝和孤独,”梵伽罗放开磁场,嗓音低沉地说道:“你们听,这是它在悲泣。”
一股温和的磁场像泉水一般包裹住了展厅里的每一个人,借由磁场的侵染与连接,他们竟隐约听见了一阵长而尖锐的金鸣,似剑锋断裂、似冰石破碎、似闪电击破长空留下的残音。
孙馆长第一个受不了了,捂住耳朵一阵哀嚎。他听见的声音似乎比所有人听见地更尖锐,因为他本该是这些国宝的保护者,却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的职责。
梵伽罗撤掉磁场,于是只一瞬间,那似悲泣似疾呼的声音就消失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内心更是萦绕着一种难以排解也难以释怀的哀恸。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所有国宝绝对都是真品的孙馆长和刘副馆长,这会儿已是哑了,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梵伽罗的话,却不敢再胡乱开腔。
“感觉到它的灵韵了吗?”梵伽罗沉声问道。
“感觉到了!”众人齐齐点头,胸腔里还残留着莫名的震撼。
“并不是所有的文物都能产生灵韵和气运。”梵伽罗进一步解释:“唯有集齐了国之运势、帝王之运势、人杰之运势的器物,才会产生灵韵和气运。你们看这张清单。”
梵伽罗抽走了阎部长手里的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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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睿也抽走了孟仲手里的清单。
两人似乎都看出了问题,但其余人却还是懵的。
“九件镇国之宝,集齐的就是国运。”宋睿猜测道。
“没错,它们与定国剑一样,有灵有运,这是肯定的。”梵伽罗点了点清单,问道:“人杰是什么?”
阎部长等人拿出手机百度。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倒是知道,但是他们不想与梵伽罗这个搅屎棍说话。
宋睿答道:“人杰就是才智杰出的人。”
梵伽罗颔首道:“没错,人杰就是才智杰出的人。看看这份清单上的文物,它们或出自人杰之手,譬如书圣、画圣、匠圣;或常年被人杰带在身边,譬如佛陀、大巫、得道高僧。无需看见真品我也知道,它们的灵韵和气运必然能与天材地宝相媲美。现在你们看出问题了吗?”
阎部长等人凝神思考。
宋睿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隐藏在这桩调包案背后的人,似乎只需要带有灵气和气运的文物,没有灵气和气运的,ta一件都没看上。”
刘副馆长仿佛发现了一个重大.bug,指着定国剑高声嚷嚷:“那你们怎么解释这柄剑没被调包的原因?”
孙馆长看了这位老搭档一眼,脸上浮现难堪的神色。不过他知道,对方也是气糊涂了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
但别人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愚蠢,于是纷纷追问:“是啊,带有灵运的宝物都被调包了,怎么唯独不调包这把剑?”
宋睿瞥了孟仲一眼,解释道:“因为这把剑,造假者根本无法仿制。它的合金成分是我们现有的科学技术都分析不出来的,几千年过去了,它不锈不蚀,锋利如初,整个剑身布满幽蓝色的格纹,仿若水波冰裂,没有任何一种金属材料可以做成这个效果。它的铸造技艺已经失传,一旦弄来一个赝品,立刻就会被看出破绽,所以造假者放弃了对它下手。”
宋睿忍了又忍,还是质问了一句:“你们都不读史书的吗?”
阎部长老脸微微一红,孟仲却反驳道:“你说的这些好像不是常识吧?”
宋睿转过头,继续盯着定国剑,懒得与这些孤陋寡闻的人搭话。
梵伽罗把手掌贴在玻璃展柜上,沉声道:“是的,正是因为它的独特,所以逃过了一劫。这些文物均属华夏瑰宝,或镇国、或传世,即便被带到外界也根本无法出手,因为没有人敢买,谁买谁就是华国的敌人。那么下手的人为的是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阎部长被问住了。
孙馆长气哼哼地说道:“所以没有谁敢把主意打到这批文物身上,它们都是真品!”
梵伽罗连个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给孙馆长,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柄宝剑,继续道:“从造假者的动机来判断,我大概可以猜到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又是哪种人?”孟仲目光灼灼地盯着梵老师的背影。
“天材地宝也含有大量灵运,那么你们知道它们的作用是什么吗?”梵伽罗头也不回地问道。
阎部长和孟仲都是老干部,对这方面的知识并不了解。天材地宝不是玄幻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宅男小李连忙举手:“我知道,天材地宝可以洗髓伐经,让人脱胎换骨!”
“没错,天材地宝所蕴含的灵运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冲破凡胎俗骨的桎梏,变为灵者。灵者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梵伽罗的手掌沿着玻璃柜虚抚过剑身,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所以,这些文物也与天材地宝一样,可以让人晋升到另一个层次,也就是所谓的超脱世俗。但文物里的灵运不像天材地宝,只要吃掉就能取用,而是需要特殊的手法。所以我敢肯定,做下这桩案子的人必定是玄门的人,动机是为了掠夺这些文物里的灵运,为自己所用。”
“又是玄门!”阎部长一听这两个字就冒火。他最近跟玄门的人结了大梁子,几乎每天都有玄门的修者来拜访他,只为了给天水派说情。
孟仲立刻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一条。
宋睿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如果这些文物里的灵运被掠夺了,它们会怎样?”
梵伽罗回过头,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他走到一个装饰柜前,抽走了插在柜子上的花瓶里的一株百合,沉声说道:“看见这支花了吗?它为何如此娇艳?因为它体内的生机还未完全消散。生机与灵运的运作方式是一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甚至没有什么区别。”
梵伽罗用细长的手指抚弄着这朵百合,动作是那般轻柔,说出口的话却冷酷至极:“当我掠夺了这支花的生机,它会变成一地尘沙。”
孙馆长和刘副馆长齐齐发出一声嗤笑。掠夺生机、灵运?梵伽罗这是在说神话故事吗?
然而下一秒,两人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只见梵伽罗瓷白的指尖由上至下地拂过,那娇艳欲滴的百合便也顺着他的垂怜一寸一寸枯黄、焦干、折断、散落,被空调里的暖风轻轻一吹就变成了细细的尘沙,飘到了看不见的虚空里。
这奇诡的一幕看呆了所有人,唯独宋睿立刻握住梵伽罗的手腕,用担忧的目光盯着他的腹部。
梵伽罗早已层层加固了腹内的空间,不允许那株藤蔓发作,于是微微摇头,暗示自己无事。
宋睿无法放开他的手腕,掌心不由沁出一层细汗。
阎部长等人从震惊中回神,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难以言表的恐惧。如果说被掠夺了生机的花朵会变成尘沙,那么被掠夺了灵运的文物,是不是也会四分五裂?
想到那样的后果,孙馆长立刻捂住胸口,声嘶力竭地叫喊:“不会的,你胡说!你这是在危言耸听!我们馆内的文物肯定都是真的!它们绝对没被替换!”
从事这一行几十年,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更愿意相信孙馆长的判断。那些文物是真的,肯定是真的,它们绝对不会变成尘沙,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它们是华夏的传承!是老祖宗留给全民族的财富!谁舍得对它们下那样的狠手?
就在此时,实验室打来电话,轻快地说道:“阎部长,我们首先鉴定了那只粉彩老寿星瓷瓶,它是真的。其余文物还在鉴定中,不过专家看过之后都说是真的。这桩案子应该是个乌龙。”
阎部长外放了这通电话,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孙馆长和刘副馆长更是哈哈大笑了几声,表情十分畅快。
梵伽罗摇头道:“你们的鉴定结果是错误的,我亲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