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遂心快意(一更)

蒋祺踉跄了一步,也松开了沈遥的肩膀。

他张了张口,问:“你知道了多少?”

沈遥重新坐下来,孩子被两人的争执声惊醒了,她抱在怀里轻轻哄,声音又低又软。

蒋祺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沈遥,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而幸福,岁月缓慢又缱绻,他有个最温柔的妻子,最可爱的孩子。

妻子全心全意爱他,孩子崇拜他,他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保护神。

现在一切都完了。

这时候的孩子很好哄,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喂完之后又砸着嘴睡着了,沈遥没将他放下,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蒋祺。”

蒋祺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阿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瞒着你只是不希望你恨我、离开我。”

沈遥看着他的脸,温柔而斯文的面庞,她曾在睡梦里描摹过千万遍,甚至还觉得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她遇见。

她虽然是沈开云的女儿,却依然平凡,长得不是足够美艳,更没有令人仰望的建树,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蒋祺是心理学界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建树颇高,他应该有更相配的女人相伴一生才对的,可他却选择了自己。

他洁身自好,事事细致,也从来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沈遥当初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能遇见这么好的蒋祺。

半晌。

沈遥低下头,空出一只手摸摸蒋祺的脸,低声说:“咱们演完最后一场戏,分居吧,我想静静。”

蒋祺倏地握紧拳,又在心里想,还好,她没有说离婚。

“阿遥,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蒋祺去握她的手,低声说:“我不告诉你事实,也是不想让你卷进恩怨你,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我更不想让你因此而离开我。”

沈遥闭了下眼,下一秒蒋祺便感觉一滴水落在了手背上,他蓦地抬头,看见沈遥脸上的湿痕,伸手要去抹,被她别过头。

“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算计,你的爱我已经无法判断了,你能在我们面前装了这么多年好丈夫,好姐夫,好女婿,我不敢信你了。”

蒋祺不语。

沈遥心里难受,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个月都想不明白,蒋祺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应该是恨阿意,也不应该是自己,那么就只剩一个人。

阿意说完那些之后,她就有七分确定了,一定是因为那个药的事情。

难道他的家人也有因为这个药而受害的?

沈遥问他:“蒋祺,你父母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有父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蒋祺说:“是不是你连这些也不信,我只是没有全部告诉你实情,并没有骗过你。”

沈遥看他仍旧百般隐瞒,控制不住地大声说:“那好,你告诉我,你跟我爸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你娶我的目的是什么!”

蒋祺握紧拳,看着她半晌却没开口。

沈遥声音一落,感觉孩子被吓了一跳,在她怀里哆嗦了下,也不敢再说话。

蒋祺站起身,背对着她说:“没有什么好说的,分居吧。”

他说完,便抬脚出了门,宾客名单还落在地上,被关门带起来的风刮起来,旋了几旋又落在地上。

沈遥再也忍不住的伏在孩子身上,轻轻地哭起来,呜呜咽咽地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蒋祺站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哭声,倏地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对不起。”蒋祺仰起头,不知道是对谁说:“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了了。”

他筹谋多年,本想着自己亲手复仇,可他越查越深入却发现事情牵涉甚广,别说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是有一百个他,都不能成功。

不仅不能成功,他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重蹈爷爷的覆辙。

当年爷爷被判决前夕,他像是知道了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在最后一次会面时便让父亲将他送走,改名换姓。

他拥有了一个新身份,摆脱了这个“耻辱”。

新家庭是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生活虽然不清苦,但也并不富裕。

爸妈对他很好,全心全意的供他上学,唯一的要求是不许他踏入基因学界,蒋祺为此和他们第一次吵架,后来爸妈怕他任性,便告诉了他实情。

蒋祺从小就心思缜密,知道不能自己出面,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力量。

后来他回罗国,想看看爷爷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却在机场遇见了老铂西,救了他一命。

他的布局比娶沈遥要早很久,她是计划中一枚必不可少的棋子,没有她,接近不了沈开云。

蒋祺承认,自己是因为阴谋算计而认识她,但在长久以来的相处里,他确实对这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动了心,但仇恨根深蒂固,他只能放弃自己个人的感情。

爷爷的仇恨,替他平反。

这几乎是蒋祺生命里唯一想做,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事。

**

上午十点,傅清疏到达基因监测办公室的大楼前,他手搭上车门,刚想开,右手却被按住。

沈隽意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傅清疏一怔:“为什么道歉?”

“你一向严谨,论文就算是写不出来也不会造假,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冤枉你,会跟你这么大仇,又有这么大权力的,只有一个人。”

傅清疏收回左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沈隽意,我希望这件事只会成为我们人生路上的风雨,而不是绊脚石。”

沈隽意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我不想让你像叶先令一样蒙受不白之冤。”

“不会。”傅清疏握起他的手,放在脸上碰了碰,低声说:“我有底稿,并且文件上有最后修改日期,我有你,不会成为叶先令。”

沈隽意顿了顿,反握住傅清疏的手腕,低声说:“是。”

“你相信我,就该明白我也像你相信我一样相信你。”傅清疏低声说:“我选择了你,就跟你风雨同舟,你可以说爱我,别说对不起。”

沈隽意心被戳的一软,倾身过去抱了他肩膀一下,说:“是,我爱你,更甚我生命。”

傅清疏侧头看了眼,没有车过来,这路段的摄像头还有一段距离,便仰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撤回身,说:“等我回来。”

说完,拉开车门进了大楼。

沈隽意以前追傅清疏高调又放肆,怎么轰轰烈烈怎么来,现在和他在一起反倒是束手束脚,让他主动起来了。

他抵了下额头,轻轻舒了口气,给严保打了个电话。

“哟,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怎么着缺钱了?”

沈隽意说:“不是,我之前说以后不打架了就没打算再去,我问你点别的事儿。”

严保一笑,“你还有什么正经事问我,说吧,只要哥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你点私事。”沈隽意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便问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目的咱们心知肚明,就别装兄友弟恭了。”

严保一下子坐直,伸手推开陪酒的姑娘,让她们出去,包间里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问:“你从哪儿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沈隽意靠在车里,眼睛平视前方,装作不经意般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也别费劲否认了。”

严保说:“你想让我跟你合作,扳倒你爸?”

沈隽意倏地坐直,沈开云?

不是,他只想诈一诈他晟哥那个幕后指使的事。

既然他提到了沈开云,沈隽意不得不警觉起来,试探地说:“不是我想不想,是你想不想,我手里有证据,我有诚意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诚意。”

严保眉头拧成个川字,吐出来的字都锋利地像是被淬炼过,“你从哪儿知道的!我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应该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沈隽意撑住额头,笑着跟他演:“你就说你想不想,不想就算了,我也不像牵连你。”

严保考虑了一会,谨慎地问他:“你知道了多少?”

沈隽意有点听不懂,但总觉得这事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大的、他想象不到的收获,便意味不明地继续诈他:“不多不少,不过这都不重要。你觉得我知道我就知道,觉得我不知道我就还当你是我哥,当你救了我的命。”

严保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小孩的心思藏得也太深了。

十年前,沈隽意还没有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头一回不知道因为什么跟人打架,差点死在路边,被他救了,他认出这是沈开云的儿子。

他报不了仇,便想抓了他的儿子抵债,结果却被这孩子的眼神触动了,便留下了他。

起初有些送命的活儿,他明知道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打不过,却仍叫他去,沈隽意也不说什么,沉默着就去了,然后一身伤的回来,也不抱怨一句,拿了钱就走。

原来他竟都知道。

“哥,像个爷们一样。”沈隽意轻笑,“别婆婆妈妈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严保的母亲当年也是叶先令的学生,沈开云研究药的时候,通过叶先令找到了她,她做了最后阶段的实验。

叶先令仿佛知道要出事,有一天让她赶紧离开,永远别回燕城。

紧接着便是叶先令被抓的消息,严母已经到了国外,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被牵连,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几年,嫁给了当地一个地头蛇。

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又愤懑不平,母亲很快便去世,父亲也在一次械斗之中去世,严保便带着人回了国。

他认识沈隽意真的是巧合,凭着母亲的只言片语找到了沈开云的家,想去了结他,却看到他们在办葬礼。

他当时还以为沈开云死了,结果认识了沈隽意才知道并不是,是他的妻子。

严保思忖良久,说:“好,你晚上来我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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