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洲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若有所思的想,刚才在门口乔烬明显是很怕冯朝恩,但是进来了却只字不提,也没再表现的多害怕了。
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杨芹给他的教育影响,看不见了就不怕了,过去了就当无事发生,根本不会去委屈,也不会去告状。
他刚才本可带乔烬去另外的餐厅,但他没有,是他要让乔烬知道在自己身边是绝对安全的,哪怕遇见了冯朝恩也不需要躲开。
不过,他好像理解不了他的保护行为。
陆衔洲有些无奈,自己暗地里做了这么多,这个小孩儿什么都感觉不到也理解不了。
算了,只是依赖也好,总好过他去依赖别人。
陆衔洲顺手拿起餐巾给乔烬擦了擦嘴,又从他手里把半杯甜品放下,问他,“这里东西好吃吗?”
乔烬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说“好吃”,过了会又问:“下次还能来吗?”
陆衔洲手指一顿,这还是乔烬头一回主动提要求,一下笑了。
“当然。”
“可是……这里很不好约,大哥他们都……”
陆衔洲搁下餐巾,伸手点了点他的手背,说:“手上弄脏了,去洗手间洗洗。”
乔烬疑惑的看了下手,捻了捻手指是有些黏,便不再问。
“自己能去吗?”
“可以。”
“那去吧。”陆衔洲将手搁在椅背上,看着乔烬的背影等他走远了,按了下桌上的铃,很快刘经理便进来了。
“先生。”
陆衔洲坐直身子,两手相扣抵住下巴,说:“准备一张卡,回头就说你很女儿喜欢乔先生的舞蹈,想替她要一张签名。”
刘经理会意,立刻点头说“是”,刚才宁蓝已经跟他表明了乔烬的身份,但他又疑惑道:“您想带乔先生来吃饭吩咐一声就好,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要给他一张卡?”
陆衔洲说:“他胆子小,知道这是自家的店反倒不敢来了,不如让他用自己的能力换一张卡,也不算别人的恩惠,培养信心吧。”
“还从没见过您为谁有这种苦心呢。”刘经理忍笑打趣说:“我女儿今年才三岁,连汉字都还不认识呢,这签名怕不是太早了。”
“签名交给宁蓝。”
刘经理一听就笑了,“该不是您自己想要签名吧,还是说一个签名都舍不得给别人?既然给我女儿的,那我不能给您,除非您出钱跟我买。”
陆衔洲心情也好,顺着他的话笑说:“买,找宁蓝报销。”
乔烬回到包间里刚坐下,刘经理便进来了,恭敬的询问:“请问您是乔烬先生吗?”
“是、是。”
刘经理眼睛一亮,掩饰不住的惊喜道:“我女儿是您的粉丝,真没想到能接待您,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
乔烬迟疑了下,他虽然也上台跳过舞,但是只是一个小演出,他也有粉丝吗?
“我女儿一直想要个签名,上回您演出结束就离开了,没有来得及,这次要是知道我见到您了没给她要,一定要怪我了。”
乔烬拿不定主意,本能的侧头去看陆衔洲,见他轻点了下头才接过笔,问他女儿叫什么,然后才小心的签了名。
刘经理妥善收好,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色卡片递出来,“这是本店的金卡,凭此卡可以免预约用餐,送给乔先生。”
乔烬看着卡一时无措,又去看陆衔洲。
“乔乔,既然这是刘经理的心意就收着吧,粉丝给偶像的礼物,应该的。”
乔烬双手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不用不用,欢迎您常来用餐,如果不方便来,我们还支持送餐服务,您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
陆衔洲递出自己的卡,等刘经理走近了才低声问他,“我怎么不知道店里还支持送餐?”
刘经理公式化微笑,不动声色的背对着乔烬说:“我觉得您可能会希望加上这一条。”
陆衔洲轻笑了声,“行了,去买单吧。”
“是。”刘经理接了卡走了。
陆衔洲手指敲了敲桌面,含笑说:“乔乔小哥哥,现在你不需要预约了,下次带我来吃饭?”
乔烬攥着卡,用力点头:“嗯!”
“好了回家。”陆衔洲站起来拿过自己的大衣穿上,又拿过乔烬的棉服帮他套上,摸了摸他的手说:“下周就是傅教授的婚礼了,后悔了吗?”
乔烬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衔洲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尖,笑说:“你说陪我去参加婚礼的事儿,经过了这么久后悔没有?我来确认一下,后悔了我好早做打算,你说呢。”
乔烬摇头。
“好乖。”
宁蓝有事先走了,司机等在大厅里,见他们出来便站起身让他们先等一会自己去取车。
陆衔洲带着乔烬在大厅里坐,方轲还靠在吧台里cos望妻石,乔烬不自觉多看了他两眼。
“你认识方轲?”陆衔洲问。
乔烬回过头,极轻地点了一下,“他好像是方老师的御用钢琴家,我去看演出的时候见过他。”
陆衔洲竟一时没有理清他是仰慕方芮还是方轲。
乔烬说着忽然有些羡慕,声音都低了几度,“我要是也能请他弹一次琴就好了。”
孙老师为他好,但是他却不听话,还故意扭了脚。
他说的对,像他这样不会跟人相处的人,以后能不能踏进这个圈子还两说,却平白浪费了一个在校庆上表演的机会。
“在想什么?”
乔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通红,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的陆衔洲心尖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不……不是。”乔烬慌乱的去抹眼睛,结果这一抹把原本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直接抹了出来。
陆衔洲一贯是大风大浪面不改色,对于乔烬这种说哭就哭的omega一时也摸不清,只好把他揽进怀里低声安抚,“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我……”乔烬越想越委屈,抽抽噎噎的靠在他怀里,刚想说话就被司机打断,说:“先生,可以走了。”
陆衔洲把乔烬从怀里拉起来给他擦了擦眼泪说:“有为难的事情就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呢,或者你就当做我是个树洞,悄悄说给我听,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乔烬红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挂着泪痕,一下子反应过来,脸顿时红了,“对、对不起。”
“怎么道歉了?”
“我……我没控制住自己,在外面就瞎哭。”乔烬垂下头,有些郝然道:“妈妈说在外面不许哭,会丢人。”
陆衔洲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不丢人,乔乔想哭的时候随时都能哭,只是要看人,只在我面前哭,能做到吗?”
乔烬没太明白他这个只在某个人面前哭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的点了下头:“嗯。”
陆衔洲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杨芹对乔烬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细枝末节里全是她的扭曲压迫式教育。
乔烬能学会不再被她的话左右,彻底交付自己,应该是个很漫长的路。
陆衔洲出院之后便一直在家,从发完公告之后便把公司的所有事务全部交给了陆平言,交接工作都由宁蓝代劳,一件都不插手。
他从波云诡谲的战场上下来,每天在家里给乔烬做做饭,亲自送他上下学,还带他去花棚里挑了几盆花,亲自浇水剪枝。
祝川来的时候,看他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个矮桌,上面有两个玻璃盘子,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正在夹核桃。
“你干嘛呢?”
陆衔洲亮亮手里的夹子,“夹核桃,晚上做点核桃饼给乔乔补补脑。”
祝川看他一颗颗夹了核桃挑出果仁放进另一个干净的盘子,从里头捏了一个扔进嘴里,问他:“你来真的啊。”
“什么来真的。”
“把公司还给你哥的事儿,我最近可听说他在积极清理你的部下啊,这不等于是新朝处理旧官儿吗,铲除异己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应该的。”陆衔洲手头动作没停,啪的一声夹碎一颗核桃,淡淡道:“正常人的正常操作,我是陆平言也会这么做,祝总没这么干过?”
“也是,不过你就任由他这么着啊?”祝川看了他手腕一眼,又问:“还有你那伤,你怎么一个人去见黄孟,这也就是命好受了伤,这要是……”
“命好?”陆衔洲轻笑一声,自嘲般道:“我配拥有这两个字吗?”
祝川一怔。
“你以为黄孟是什么罪名被抓的,他树敌太多,又牵扯孙康华的案子,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你觉得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保护他。”
祝川沉默一会,“你的伤是假的?”
“伤是真的,戏是假的。”
“那你让陆平言回陆氏也是假的?我就说,你为了陆氏付出了这么多哪能拱手相让。”
祝川这下放心了,往后一靠开始叹气,“你说你爸怎么想的啊,就算是当年你妈设计了他又以你为要挟嫁进陆家,那不也是因为喜欢他吗,再说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你把陆氏捧到如今的地位,他为什么还是看不上你。”
陆衔洲说:“我妈害了他爱妻去世,我害了他唯一的儿子残疾,他对我的恨只会越来越深,不会释然的。”
“不是,他明知道陆平言的腿跟你没关系。”
陆衔洲说:“是啊,所以呢?”
祝川微愣,是啊,所以呢?
陆阳晖要找个人恨,才能原谅当年其实是自己先出轨,才让周婉容有了他,也是他执意让陆平言去插手谈判,才在半路上除了车祸。
他不找个人恨,难道恨自己吗。
“陆衔洲。”
“干嘛?”
“昨天我在薄行泽的办公室看到一个合同,底下签名是你,是在你去见黄孟的前一天签的,你们俩瞒着我干什么呢?”
陆衔洲手指一停,低笑道:“你去问他比问我快。”
“那个家伙嘴比蚌壳还硬,我要是能问的出我还问你?”祝川又捏了几个核桃仁,被陆衔洲敲了下手背,悻悻地缩回来说:“不吃就不吃,谁稀罕似的。”
“我之前说牧霜岚找他,你弄清没有啊?”
陆衔洲说:“一个和红叶集团联合的收购计划。”
“那时候你还没从陆氏离开,他就去找薄行泽谈收购计划了?这也太急不可耐了吧,不是我说,牧霜岚跟你大哥什么关系啊,干嘛这么为他着想,该不是喜欢他吧。”
“他是默默父亲。”
“啊?他跟你大哥……”祝川瞬间瞪大了眼,虽然他是beta不受基因限制,但也知道alpha和omega不能擅自结婚生子。
“你们这些人不是应该先由基因管理局分配了婚姻才能生孩子吗,他这么未婚生子,是违法的吧!为什么冒着被处罚的危险不结婚?”
陆衔洲搁下钳子,侧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要下雪了,伸手贴在了玻璃上,“他大概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