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四是一个典型的外厉内荏之人,一开始他还胡搅蛮缠地不让沈峥和裴遇舟进屋,可等沈峥把配|枪一露,对方就立刻乖乖听话,低声下气地把他们请进了屋。
屋里还坐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何贤与何老四的老婆了。
裴遇舟特意多打量了何贤一眼:对方与他的哥哥并不相像,从面相上看何贤就给人十分外向且精明的感觉。
“两位警官请坐,”这屋子基本没什么隔音效果,何贤自然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不知道我哥他犯了什么事?”
沈峥还没回话,那中年女人就已经一脸不耐道:“提他做什么,听着我都嫌晦气。”
她倒是比她的丈夫还要强硬:“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杀人了放火了,都别来找我们,我们不知道。”
“真是的,”她抱怨道,“真是晦气……”
“要是何忠下一个要杀的是你们呢?”
沈峥的一句话成功让女人闭了嘴,何老四的嘴巴动了动:“我们……?”
随后他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我供他吃供他喝,没有我他能活到现在吗?”
“这个没良心的,胆子大了,还敢来杀老子?倒是让他来杀!”
何老四唾沫横飞,神色中有愤怒有意外却完全没有害怕,显然他并不相信何忠会做出这样的事。
面对这样的人,沈峥也不废话,直接把手机里保存的分尸案照片递给了何老四。
看到孙志坚家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何老四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嗓子的鸭子,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些不成语句的气音。
“这是……这是何忠干的?”女人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卷着雪花肆虐的西北风发出“呼呼”地声音。
凭白让人心烦。
接下来何家三人对沈峥的问询都极为配合,包括看着精明能干的何贤,全都老实地像个被吓坏的鹌鹑。
关于何忠的信息也渐渐明朗起来,何忠,今年32岁,因为生何忠时正好赶上计划生育,何家夫妇还想再要个二胎,所以便隐藏了何忠的存在,把他变成了一个“黑户”。
因此在何家的户口本上,只有“长子”何贤,并没有何忠的信息。
“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何忠?”这也是裴遇舟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无论是什么感情,都应该有引导它产生的原因在,可裴遇舟并没有从何家人的话里找到这个原因。
何老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瞪了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眼,才吞吞吐吐道:“那时候我这媳妇有些不老实……”
何老四也是在自家媳妇生了何忠后才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可何母指天发誓地和他保证就有那么一次,这孩子一定是他的。
那年头亲子鉴定刚刚引入Z国,何老四也不知道有这么种手段,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留下了这个可能是“野种”的孩子。
但理智上的接受并不代表情感上的接受,这就导致了何忠童年的不幸。
沈峥不愿也不便评论别人的家事,他直接问了何老四最重要的问题:“你们能联系上何忠吗?”
安鹏那里并没有何忠的联系方式——何忠对他说他不用手机,因为没钱。
但沈峥可不相信一个连环杀人犯会连一部手机都弄不到。
果然,何老四点了点头:“有的,他出去打工前留了一个电话,说是让我有事就打这个。”
“我没打过几次,但每次一打过去很快就会有人接。”
他脸上还带着些恐慌,但并没有后悔之类的情绪,甚至在提起何忠每个月寄钱回来时都很理所应当。
就算在了解了案情后,何老四也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他并不认为何忠的“变态”与他有关。
他不关心这个儿子,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小命。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沈峥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座机,“语气自然点,然后叫他回来。”
何老四的声音突然拔高:“叫他回来?!”
“警官,你怎么能让我叫一个杀人犯回来!”
沈峥懒得和他废话,他直接将配|枪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请配合警方工作。”
“警官,你这样威胁群众,我可是会去投诉你的。”何贤脸色难看道。
裴遇舟嗤笑一声:“先考虑一下你们的小命再说投诉吧。”
“现在只有我们组敢接这个案子,要是我们不查了,你们就在家等着被杀吧。”
裴遇舟故意往夸张了说,然后在打完一棒子后又给了个甜枣:“我会教你们怎么说的,只要好好配合,何忠他不会发现不对劲儿的。”
“只有我们抓了何忠,你们才是安全的不是吗?”
软硬兼施,在何家人面前,沈峥和裴遇舟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荡然无存。
所幸何家人还算吃这一套,何老四犹犹豫豫地把电话号码告诉给了沈峥,沈峥又将号码发到了秦千岚的手机上。
二十分钟后,做好准备的何老四拨通了那个平时并没有多在意的号码。
“嘟——嘟——”
果然如何老四所说,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接起,一个宽厚的男声响起:“喂?”
因为开了免提,所以裴遇舟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身体一僵,莫名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你现在在哪呢?”何老四按照裴遇舟教他的话嚷嚷道,“你妈生病了,赶紧带着钱回来!”
“可我这还在工作呢,”男人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先让人把钱带回去吧?”
“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妈病了你都不回来看一眼?”大概是男人一如往常的顺从给了何老四勇气,他的话也说得越来越顺溜,“小贤还在家照顾你妈呢,问你要点钱怎么这么难?”
“养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随后男人道:“我今天真的有事儿,明早我一定回去。”
“一定。”
明明还是顺从的应答,但何老四却不知为何有些头皮发麻,他连忙道:“那就赶紧的!明早看不到你的人老子剥了你的皮!”
他“啪”地一声将电话扣上,手还有些发抖。
“警官,可以了吧?”
沈峥点点头,顺手接起了秦千岚的电话:“怎么了?”
“已经成功定位,他现在在杨远帆家附近的一个工地里,杨远帆是那里的包工头,”秦千岚的声音有些激动,“要我带人去抓他吗?”
“可以,但我觉得你八成要扑个空,”沈峥道,“他不是那么大意的人。”
“别忘了在杨远帆身边多安排些人手,他今晚很有可能会提前行动。”
时间不多了,对方也不会傻乎乎地继续按着一周杀一家的频率行凶。
“行,”秦千岚刚答应下来,手机那面又传来了安歆瑶的声音,“头儿,你和裴医生两个人在那人手够不够啊?要不我带人去支援你们吧?”
沈峥立刻拒绝:“你可别来添乱。”
“让蒋哥带几个人来吧,”沈峥看了看外面被风卷起的雪花道,“不过这鬼天气进村子可有些麻烦。”
现在是下午三点,等蒋军他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肯定更不好走。
听到沈峥的话,何家人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何贤对着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裴遇舟道:“警官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可以住在我家。”
裴遇舟挑挑眉,一眼看出了何贤的小心思。
不过这也是他本来的打算。
现在所有的网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那条鱼撞进来了。
无论这条鱼到底有着怎样的谋划。
*
何老四的家里没有床,睡觉的地方是裴遇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土炕。
他靠着墙,把脚放在了炕上最暖和的地方,舒服地眯起了眼。
这可比暖气和地暖舒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他的公寓里也弄一个。
而他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那些他苦苦思索也不得其解的问题再次跳回到他的脑海里,只不过这回连带着答案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想起他在哪听过何忠的声音了,是在Hunting的卫生间里,就在他的隔间旁,何忠当时似乎是喝多了,打电话的声音很大。
因为对方隐约说着“交货地点”之类的话,裴遇舟才会格外留意。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裴遇舟才一时反应不过来。
“又想什么呢?”洗漱完的沈峥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裴遇舟被烫得微微发红的脚,他笑了一声,“你倒真不怕烫。”
裴遇舟肤色本来就白,常年不见光的脚就更是如此,此刻被炕上的热气一烫,那么点淡红色就格外明显起来。
裴遇舟早就洗漱完了,他也不理沈峥的调侃,直接往炕上一趴,盖着自己的大衣就开始享受热烘烘的暖意。
沈峥看了看在炕上缩成一团的裴遇舟,心里莫名想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随后躺在了炕的另一边。
虽然这称得上是他和裴医生第一次同床共枕,但现在并不是能心猿意马的时候。
沈峥伸手关了灯,他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偷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拐个人可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