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舟在下坠的一瞬间便调整好了姿势,所以当他落地时除了有些痛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和他一起掉下来的椅子正可怜兮兮的躺在一边,裴遇舟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打量起了这个位于地下的房间。
很空旷却很明亮,华丽的吊灯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裴遇舟抬头望了望自己掉下来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地闭合起来,并且巧妙地和旁边的“天花板”融为一体。
结构上似乎完全复制了一楼的构造,但感觉上却要比一楼低矮一些,裴遇舟拢了拢自己的大衣,从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却没有沾上多少灰尘的外衣来看,这个房间应该经常被人打扫。
整个地下都被掏空了,合着这别墅还是个危房。
如果结构都差不多的话……
裴遇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那个他十分好奇的地下室走去,地下的空间十分安静,静到裴遇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等到他走到记忆中地下室的位置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雕花的木门,而他周围的温度也可以感知地降了下来。
裴遇舟瞥了眼房门上的监控器,他知道房内的人肯定已经知晓他的到来,所以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意料之中地没有锁,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裴遇舟嗅到了油画颜料特有的味道。
房间内的情形并没有裴遇舟想象的可怖,没有童纤纤几人的尸体,也没有冷冰冰的操作台,一黑一白两匹狼正依偎在房间的角落打着盹,它们似乎对所处的环境十分安心,就算是裴遇舟的到来也没能让它们醒来。
在房间的另一角,白发的少女穿着毛茸茸的外套坐在画板前低头画着什么,十几块显示屏占据了她身后的整面墙,裴遇舟一眼就在上面找到了沈峥的身影。
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漂亮白皙的小脸。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白,浅红色眼眸加上白色的睫毛,裴遇舟立刻意识到对方是个症状较重的白化病人。
“舟舟,你来了。”少女淡粉色的唇弯了弯,和刻板的电子音不同,她本人的声音悦耳还带着一丝雀跃,就像一只在歌唱春天的百灵。
随着少女的动作,裴遇舟也发现了对方另一处异于常人的地方。
少女坐的是轮椅,就算那轮椅精致美观也不能掩盖少女不良于行的事实。
这个神秘人和他想的可不太一样,裴遇舟收回落在对方轮椅上的目光,他平静地对上少女兔子一样的眼睛:“这里有点冷,可以把温度调高吗?”
哈?
少女显然没料到裴遇舟开口第一句会说这样的话,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然后态度自然地摇了摇头:“不行,小白怕热,这个温度它才会舒服。”
好吧,小白,裴遇舟紧了紧衣服,至少他知道了杀害童纤纤三人的凶手的名字,回去以后可以跟赵局交差了。
“小白是我给舟舟你准备的礼物,”少女看向白狼的目光充满温柔,让裴遇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人不如狼”,“现在它吃饱了有些困,等它醒了它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狼醒来会不会开心裴遇舟不知道,但裴遇舟知道他现在不太开心:“吃饱了?它吃的什么?”
虽然整个地下都充满一种“高端机械”的感觉,但裴遇舟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冰箱、厨房的存在。
“肉啊?”少女满脸困惑,仿佛不明白裴遇舟为什么会问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不是让人把小白小黑的猎物搬进来了吗,那些猎物够它们吃几天了。”
猎物?裴遇舟再次看了一眼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狼,这种吃人的礼物他可要不起。
见裴遇舟一直盯着那两匹狼,少女放下画笔抱歉地笑了笑:“因为我开启了笼子,这两天也没人能帮我收拾,房间里还有点血迹没弄掉,让舟舟你看笑话了。”
裴遇舟呼吸着毫无血腥味的空气,又想了想少女口中“收拾”的画面,心中对对方的侧写有了一个新的补充。
“你想做什么?”裴遇舟站在原地,并没有贸然接近对方,“观察我?”
“不止如此,”少女愉快地笑了起来,“舟舟,我在救你啊。”
“你知道吧,老师一直在找你,和我一样,他很想很想得到你,你就没有考虑过这是为什么吗?”
裴遇舟吃不准对方是否知道他手中资料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面对裴遇舟的不回应,少女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你以为是因为那些资料?错,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是老师天天挂在嘴边的宝贝,”少女指了指自己无力的双腿,“和我们这些残次品不一样,舟舟,你是最完美的宝贝。”
“也是我最想囚禁的人。”
*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连人带椅子一起掉下去的情况,沈峥一言不发地帮其余四人解开了布条,而获得自由的四人也在第一时间离开了长桌旁可能会随时裂开的地板。
李嫒站在楼梯上看着沈峥,对方正蹲下身认真研究让裴遇舟掉下去的那块地板,但从对方不佳的脸色来看,恐怕那地板已经打不开了。
“我们今晚要怎么算?”许清莲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吗?狼人不会再动手了吧?”
“都出局一个了当然不……”周民大大咧咧地说着,最后几个字却被沈峥不善地眼神逼了回去。
尽管沈峥手里没有枪,但周民还是感觉到自己被吓得寒毛直竖,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失去裴遇舟后的沈峥有多么可怕。
那令人心安的正气与温和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现在蹲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比裴遇舟还要危险。
“裴警官应该不会有事的,”李嫒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神秘人对他好像很特殊。”
沈峥当然知道这点,他也知道裴遇舟不是什么娇弱的菟丝花,但裴遇舟就那样消失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又怎么可能不感到挫败。
“咳咳,”周民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开口道,“那个……沈警官,可不可以告诉我们第二个狼人是谁,这样我们明天早上也好投票。”
沈峥站起身,不带感情地回答道:“你身边不就有一个预言家吗?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周民这才想起许清莲的身份,他往许清莲的身边凑了凑:“清莲,你验出狼人了么?”
像是怕许清莲害怕一样,说完这句,周民又连忙补充道:“别怕,裴警官不是说他已经把狼人的注射器卸了么,就算你说了狼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我验出来了……”许清莲怯怯道,“是李嫒。”
她趁着周民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瞥了沈峥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拆她台的意思后,许清莲小幅度地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位沈警官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她现在并不想和对方杠上。
“许清莲,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很到家啊,”李嫒恨恨道,“也就是周民这种傻子才会信你的话。”
话虽这么说,李嫒的手心里却忍不住渗出汗来:许清莲是狼,而她今天又验了席恒,对方的身份也是狼。
周民明显站在许清莲的一边,本来她还可以争取一下沈峥和裴遇舟的票,但现在裴遇舟不知道被神秘人带去了哪里,就算沈峥站在她的一边,明早出局的也只会是她。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局。
“死鸭子嘴硬,”周民瞪了李嫒一眼,“本来我就怀疑你,没想到你真的是狼。”
席恒一直不说话,并且站的离沈峥远远的,李嫒猜测今天被沈峥和裴遇舟逮到的狼就是席恒,可现在她爆不爆身份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她说席恒是狼也无法撼动许清莲的位置。
从她第一轮被许清莲抢了预言家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处在了下风。
李嫒死死地抠着楼梯的扶手,保养得当的指甲劈裂开来,痛楚让她意识到了这个真人游戏里始终被她所忽略的问题——
在这个与现实同步的真人狼人杀的游戏里,想要赢就不能只靠逻辑和经验,更重要的是演戏和获取信任。
她没有收敛自己的性子,又没有裴遇舟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对许清莲的针对让她把胜利推的越来越远,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真性情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没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前,聪明的人只会选择伪装。
“随便你们投吧,”李嫒像是彻底想开了似的,她甚至还对周民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喜欢一个人是好事,真性情也是一件好事,但我希望你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多点心眼儿,”李嫒笑道,“实话和你讲,我才是预言家。”
周民本想再呛对方几句,但当他看到李嫒的笑时,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嫒说的是真话吗?在这个别墅里他到底能相信谁呢?周民看着许清莲头上小小的发旋,眼里罕见地有几丝迷茫。
“沈警官,我陪你去找人吧,”李嫒叫住了马上就要离开大厅的沈峥,“我手机里有几条曹强死前发来的语音,也许能派上些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