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画 信仰(1)

柯寻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牧怿然正用手机打电话,声音很低,说的还是英文。

柯寻回避到卧室,把床上的被子抻开铺好,然后拿上手机回到客厅,见牧怿然电话还没有打完,就冲他比了个自己要出门一趟的手势。

拎着装有牧怿然西装上衣和衬衫的衣袋,柯寻先去了干洗店,而后又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中途接到卫东的电话。

卫东:“嘛呢?”

柯寻:“买套……”

卫东:“卧槽!这么快就把人搞上手了?!”

柯寻:“……买套睡衣。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整先,你这个反应很危险啊。”

卫东:“……靠,能有你危险?把人忽悠到家里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柯寻:“有话说有屁放,哥还要买东西。”

卫东:“你买睡衣干嘛?!”

柯寻:“给他穿,今晚估计他走不了,回他家的车票机票都买不着了。”

卫东:“哟,连人家住哪儿你都摸清了,不愧是老司基了啊。”

柯寻:“滚蛋,我是因为在他衣兜里看着他名片了。”

卫东:“哦?快说说,牧大佬是干嘛的?是真大佬啊还是谁家的明星爱豆小鲜肉啊?”

柯寻:“反正是个‘佬’肯定没错了,至于这个‘佬’有多大,还得深入了解以后才能知道。”

卫东:“你这个所谓的‘深入’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

柯寻:“……我就服了你,小命还在鬼门关口吊着呢,还有心思在这儿猥琐。”

卫东:“否则怎么着啊,我不能剩下这十三天天天抱我妈大腿哭吧,我爹话说了,人生在世快嗝儿屁,想要咋地就咋地。老卫家上溯祖宗十八代,全都是含笑而终,我估摸着我临终前可能笑不出来,猥琐而终总成吧?”

柯寻:“……咱爸这话也是相当泼辣了。行吧,那你继续猥琐,没事我挂了。”

卫东:“所以牧大佬究竟是哪方面的‘佬’?”

柯寻:“……他是个画商,开了十六家画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兼做艺术品鉴定和买卖。”

卫东:“……你等等——这些都在他名片上写着呢?!”

柯寻:“下次见面别怪我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你——他名片上只写了公司名,我用这个名字上网搜,自然就全搜出来了。”

卫东:“……卧……你再等等,他才多大年纪啊,已经开十六家画廊了?!”

柯寻:“据说他在十五岁的时候,慧眼独具相中了一位藉藉无名的画家的画作,五万美元买下,倒手卖了七千三百万美元。”

卫东:“……我感到了一阵菊花收缩般的窒息。”

柯寻:“他在业界挺有名气的,个人能力和审美眼光也很有口碑,所以年纪轻轻能在全球开十六家画廊,你觉得还有什么疑问吗?”

卫东:“……我需要缓一缓……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他的这些事居然能在网上搜到?”

柯寻:“嗯。网上不仅有他的生平简介,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三围、特长兴趣爱好等也都十分详尽,除此之外,油管上还有他的粉丝上传的他在国外时的路人街拍。”

卫东:“等,等灯等灯——他还有粉丝?!”

柯寻:“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快递小哥外卖小哥都有自个儿的粉丝呢,人一酷炫狂跩霸的冰山总裁就不能有千儿八百个迷妹迷弟了?我微博还有百十来个僵尸粉儿呢。”

卫东:“……我觉得吧,人牧大佬已经牛逼到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动辄挣十好几个亿,还是美元,人还有粉丝后援会啥的,虽然你也曾在咱们学校连续三年当选为校草,现在也是个健身房小老板儿,但放在全球框架中来看,这就明显吧……和人不在一个次元,这就好比你一简笔画小人儿想和人一油画人物发生点儿什么,画风明显违和啊你说是不是?”

柯寻直接气笑了:“谁他妈是简笔画小人儿?!平时多补脑,少脑补!行了,没事滚蛋,我要到收银台付账了!”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一支牙刷,一条毛巾,一套睡衣,还有一双休闲鞋。

牧怿然的西装裤子没了,他要走估计也不能再穿上面的西装外套,脚上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再穿。

柯寻拎着袋子往回走,开门进屋的时候手上顿了顿,想起卫东刚才说的话和自己从网上搜到的关于牧怿然的一切。

他和他,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天之渣子。

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柯寻笑了一声,乎了把头发,迈进门去。

牧怿然在沙发上坐着,手机放在矮桌上。

“业务不忙了?”柯寻问。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手机什么牌子的?”

柯寻笑开了:“手机没电了啊?好在我和你用一个牌子,充电器在卧室,床头插座上插着呢。”

牧怿然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卧室。

柯寻心想,这么大一个佬,手机还用这么平民的品牌,也是相当接地气了。

柯寻懒得晾晒衣服,所以洗衣机买的是带烘干功能的,把新买的睡衣洗完烘干,拿着去了卧室。

牧怿然就坐在床头,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继续打电话。

柯寻走过去坐到旁边,直到他终于挂断,正准备再打,柯寻伸手过去挡住:“充着电打手机,你不怕炸一脸花啊?”

牧怿然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倒也没再继续拨号,只是淡淡说道:“麻烦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虽然他们身处画中世界时,外界的时间并没有流逝,但身体机能却是随着画中时间和环境变化的,这几天谁都没有睡好。

“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睡这屋吧。”柯寻把睡衣放床上,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牧怿然问了一声:“你睡哪儿?”

柯寻转头一笑:“我这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对面就是客房,客厅那边还有书房,虽然没几件家具,但睡个我还是不成问题的。”

牧怿然起身:“我去睡客房。”

柯寻摆手:“我那些狐朋狗友们把客房糟蹋得不成样儿,你就睡这屋吧。”说着关上门出去了。

牧怿然站了站,重新坐回床边。

手机在手里渐渐暗下了屏幕,映出自己思绪微深的一张脸。

这么待了一阵,牧怿然重新划亮手机,正要拨号,手指顿了顿,把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然后放到枕边继续充电,起身过去拉上窗帘,转回来看向床上放着的那套新睡衣。

冰蓝的颜色,纯色无花纹,只在边缘勾着白色的边。

很适合他的颜色和风格,看得出挑选的时候是走了心的。

不过牧怿然还是拎起衣服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以防上面又印着什么B字打头或是F字打头的东西。

换上睡衣,掀开被子躺上床去。

陌生的环境令人一时难以入眠,就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和四周雪白的墙壁,习惯性地对眼前的色彩进行着分析。

柯寻这个人,很复杂。

一副散漫不羁又有点不着调没节操的恣意性子,却有一所性冷淡风格的房子。

白墙,白地板,白色的家具,黑金属边的门窗,黑线条和几何图形组成的灯具,冷金属色的窗帘和枕被。

就连吃饭用的碗,都是没有任何花纹和复杂造型的纯白瓷。

一个人的审美,和他的潜在个性不无关系。

明明照片上少年时的他,是充满阳光的暖色调。

这个人,既散漫又认真,既恣意又执着,既温热饱满,又疏离空凉

牧怿然并没有睡多久,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时间是晚上八点。

换下睡衣,开门出了卧室,见对面客房的门开着。

牧怿然顿了顿身,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却愣了一愣。

没有想象中“被糟蹋得不成样”的混乱,而是雪白一片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床,连家具都没一件。

走到客厅,发现柯寻窝在沙发里,大半个人深深陷进去,睡得像条无忧无虑的二哈。

牧怿然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去了卫生间。

柯寻被自己手机定的闹钟吵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房间里黑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光远远地投射进来,在墙和地板上印下五颜六色斑驳的光。

柯寻坐着缓了缓神,忽然直觉不对,起身去了卧室,见卧室门开着,房间里却已经不见了人。

找遍所有的房间,连厕所也没放过,最终柯寻确认,牧大佬不告而别,还带走了睡衣和新毛巾新牙刷,并穿走了新鞋。

柯寻挠了挠头,坐回沙发里,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牧大佬是因为看着他睡在沙发上,所以过意不去了吧?这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住去了宾馆里。

要给他打个电话吗?柯寻把玩着手机心想,在看到牧怿然名片的时候,他就悄悄记下了他的手机号。

犹豫了几分钟,柯寻拨通了电话。

“男神男神,猜猜我是谁?”

手机里故意变了腔调的声音一传出来,牧怿然就忍不住想捏眉心。

“什么事。”牧怿然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电话那端清了清嗓,恢复正常声调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东西落我家了。”

牧怿然眉头一动,想了一阵,并没有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问:“什么东西?”

“我啊。”电话那头依旧一本正经,只不过尾音里带了点笑意。

“……”牧怿然脸一沉,虽然对方看不见,“你有什么事?”

“我是想说,你也太客气了,”柯寻在电话这端搔着耳朵笑,“我平时睡沙发比睡床的时候还多,我那沙发比床有安全感。你在宾馆?”

牧怿然:“……嗯。”

柯寻:“明天一早就回S市?”

牧怿然:“嗯。”

柯寻:“我送你去机场?”

牧怿然:“不必。你的衣服我先借穿,等我回去后给你寄回来。”

柯寻:“那你V信加我一下啊,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牧怿然:“……”你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

柯寻:“你地址也给我一个呗,等我明天从干洗店取了你的衣服也给你寄过去。”

牧怿然:“……”

柯寻:“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在下一幅画的世界里了?”

牧怿然:“嗯。”

柯寻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再见面的时候,又是一场让人透不过气的生死挣扎之旅。

下一次也许他再也没有那样好的运气,痛快一点的话,可能直接死在里面,难过一些的话,也许将面临和牧怿然对立相搏的局面。

电话彼端的牧怿然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柯寻心想,如果真的不幸沦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自己会让着他的。

让他活下去,哪怕他无情无义,谁叫他是个帅逼。

身为终极颜狗没办法,对自己都这么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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