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意衡以前其实也没一个人过过年,最开始跟父母一起,后来是跟窦郁聪。
当初窦郁聪跟男友搬出去住,可是春节的时候还是会来陪他,兄弟俩聊聊天,喝喝酒,那座城市不像C市一样禁烟花爆竹,他们俩不放,但会站在阳台上看别处放烟花。
他本来以为今年跟弟弟相隔两地,而对方也有了新的恋人,他们不一定会再聚到一起了,没想到,家人就是家人,家人永远都不会让你孤单。
窦郁聪在厨房忙活,屈意衡跟程鹤童到门口贴春联。
别人家一早都贴好了,但早上窦郁聪打电话过来,说什么也要屈意衡等着他们来了再贴,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意思是得全家人到齐才能贴春联。
可是,全家人,三缺一,姚湛不在。
屈意衡还是有些遗憾的,可他理解,不抱怨。
两个人拿着春联跟胶带到了门口,一个负责贴,一个负责看春联歪了没。
程鹤童说:“我已经五年没跟别人一起过年了,时隔五年,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儿年味儿。”
屈意衡有些惊讶:“程总,那你之前都是自己过?”
程鹤童低头笑笑,撕下一块儿双面胶递给屈意衡:“我家人都在国外,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但每年都会庆祝国内的除夕,已经成了习惯,只不过来这边以后没办法回去和他们一起,到这里的头一个春节,除夕当晚,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孤独。”
屈意衡看着他,突然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一段寂静到万物冬眠的日子。
“那年我自己在家,空荡荡的房子,家里除了我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程鹤童说,“我看书到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外面开始放烟花,放爆竹,很突然,我还被吓了一跳。”
屈意衡笑了:“大家都喜欢掐着新年时间放烟花,很热闹,不过C市从前年开始就禁了烟花爆竹,咱们在这边,年味儿可能没那么重了。”
“但是有人一起还是很温暖,不是吗?”程鹤童看向他,“那是我第一年到这家公司,没什么熟人,公司里的同事把我当做上司,从来不会和我走得太近。那年除夕,我收到大家的拜年消息,都是那种……你知道的,就都差不多的那些。”
屈意衡笑了出来:“群发消息,大家都这样。”
“对,”回忆起那个时候,程鹤童也笑着,“不过郁聪不一样,他给我发了一张饺子的照片,跟我说‘程总,新年快乐’,就是很有人情味儿。”
屈意衡手里还拿着“福”字,一瞬间恍然道:“所以,你五年前就喜欢上他了?”
程鹤童倒也不扭捏,点了点头说:“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郁聪是不是同,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可等我发现我们是同类时,也发现他有男友。”
两人继续把“福”贴好,屈意衡说:“小聪看着精明,其实很容易相信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鹤童:“喜欢了谁就一心一意扑在对方身上,除非那人真的伤及了他的底线,否则他绝对不会对不起对方。”
程鹤童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屈意衡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能和他在一起,我很幸运,我会好好珍惜的。”
很多话,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轻易就说出来了,说的时候可能是真心的,但这真心能维持多久,全凭运气。
屈意衡跟窦郁聪都曾经遇人不淑,但是他希望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看错人,希望这一次,他们都有好运气。
窦郁聪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特意拍了照发给姚湛炫耀。
姚湛在家,也刚吃完饭,他准备混到傍晚的时候找机会就溜。
“你啊,工作本来就忙,好不容易休息了,就别看手机了。”姚湛他妈端了水果过来,让儿子陪着她看电视。
姚湛坐在她旁边,开始跟她东拉西扯。
今天吃饭的时候姚湛才告诉爸妈自己换了工作的事情,二老把他训斥了一顿,但听说他现在的诊所效益不错之后,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是嘱咐他注意身体。
这会儿,姚湛他爸进屋睡觉去了,姚湛他妈问:“你换工作跟那谁是不是有关系?”
姚湛装傻:“谁啊?”
他妈瞪他:“就你谈的那个小朋友。”
姚湛笑了:“他跟我同岁,人家还艺术家呢,什么小朋友。”
“还艺术家,不就是画画的么,那画的是什么,我都看见了。”屈意衡画的那副luo男在姚湛妈妈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姚湛剥了一个橘子塞到他妈手里,说:“他可不是普通画画的,人家的画上个月在巴黎展出呢,你都不知道多少人要给他办画展。”
姚湛妈妈一脸的不相信。
“不信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俩人已经把话题扯出来了,姚湛妈妈就有意无意地往屈意衡身上聊。
“那孩子回家了?”
“没有,”姚湛啃着苹果说,“他爸妈都去世了,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
“那他自己过年?”
姚湛侧过身子,跟他妈说:“妈,人家因为我来的C市,现在大过年的,我把他自己丢在那儿了。”
姚湛妈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我也去睡一觉。”
姚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想着不管怎么样,晚上他得回去。
以前每年春节都是屈意衡跟窦郁聪一起包饺子,今年多了一个程鹤童,但程总打小就在国外长大、生活,让他做意面可以,但让他包饺子就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我学学吧。”程鹤童还挺有兴致的,换了身家居服,撸起袖子就跟了过来。
窦郁聪倒是愿意让他凑这个热闹,给他系上了围裙。
两人没有刻意在屈意衡面前表现得多恩爱,但屈意衡看着人家两个人,难免会想念姚湛。
他们把塑料面板拿到了客厅放在茶几上,三个人围着面板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
春晚很无聊,但窦郁聪跟程鹤童玩儿得很开心,屈意衡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笑,然后想着不知道姚湛在做什么。
屈意衡想起姚湛给他写的那封信,信上说:现在一切都还很难,但我希望你相信,如果有可能,我恨不得立刻让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真的能实现该多好,屈意衡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埋怨这个社会还是埋怨自己不是女人。
姚湛应该在和父母一起看春晚吧?
姚湛应该正和他们轻松地聊着家常。
屈意衡难以自制地想念姚湛,越是知道自己不应该,越是想。
手机就在一边,他擦干净手就可以打给对方,但是他不敢,不敢打扰那一家人。
他不知道还要这样度过多少个春节,只希望起码有一天可以守着对方一起听新年的钟声。
姚湛推门进来的时候是十一点五十三分,他站在玄关,刚换了鞋进去,发现里面的三个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屈意衡惊讶到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完了,这回自己真是跟姚家的爸妈抢儿子了。
姚湛放下钥匙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已经摆在桌上的饺子,笑着问了一句:“什么馅儿的?”
“三鲜,”窦郁聪说,“还有纯肉。”
他站起来拿了个小餐盘给姚湛:“姚哥,这大晚上的,挺有心啊。”
姚湛接过餐盘放下:“我先去洗手。”
他去洗手间,屈意衡直接跟了过去。
“你怎么回来了?”屈意衡问,“又跟阿姨吵架了?”
姚湛转过来亲他:“没有,我妈同意的。”
屈意衡不信,认定了他就是又招惹人家两人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不和他们吵么,一年就一个春节,你何必呢?”
姚湛洗完手,擦干,把屈意衡搂进怀里使劲儿亲了一会儿,一吻结束,十二点了。
开着的电视,春晚大舞台上的人们都嗨得不行,各个儿嘴里说着拜年的话,姚湛用鼻尖蹭了蹭屈意衡的鼻尖,说:“一年就一个春节,我也不能让你在看别人秀恩爱中度过。”
姚湛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屈意衡。
他觉得,自己多少算是做到了。
“宝贝儿,新年快乐。”两人站在洗手间互相拜年,姚湛说,“既然是新年,那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屈意衡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跟姚湛突然回来有关,但理智提醒他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怕落空。
姚湛说:“我妈让你明天去我家吃饭,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顿饭,要团圆。”
屈意衡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半天没给姚湛什么反应。
“想什么呢?”姚湛问,“你这是要拒绝我妈?她为了说服我爸,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下午的时候,姚湛跟他妈聊天,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他妈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天天说着反对的话,可实际上一直在帮姚湛给他爸做思想工作。
晚上三口人吃饭,姚湛直接提出十二点前要赶回来,他爸发了一通脾气,可是最后,竟然随他去了。
姚湛很意外,出门的时候他妈跟了上来,告诉他,要是屈意衡愿意,明天带他过来。
所以说,无论孩子做出怎样的选择,父母到最后,还是会让步。
不然能怎么办呢?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说,明天早上咱们俩得早起,”姚湛咬了一下屈意衡的嘴唇,“本来想今天晚上跟你做个痛快,看起来是不行了,你得养精蓄锐,明天应付我们家老头老太太。”
屈意衡眼睛红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假的?”
“真的啊,”姚湛看着他这样,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下一秒,屈意衡抱紧了姚湛,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为了我做出的这些努力。
谢谢你把最好的爱情带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你让我知道,尽管我们是被边缘化的人,可也有家庭愿意接受我们。
人生最温暖,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一晚,尽管姚湛说了为了早起不会折腾屈意衡,可是两人还是没忍住,直到天快亮才睡,两个小时之后,他们被闹钟叫醒,洗澡、换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留了一张字条给隔壁还睡着的两人,然后牵着手出门了。
门口贴着春联,贴着“福”字,他们小心翼翼地关好门,下了楼。
姚湛说:“我之前一直在想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我送点儿什么新年礼物给你才有意义,所以,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吗?”
屈意衡扭头笑着看他,没有说话,但姚湛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心。
他们兜兜转转了十五年,遇见过错的人,也吃过不少苦头,到最后,三十三岁,虚无缥缈的“爱情”有了实体,爱情就是对方,就是此刻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这一刻,无论是姚湛还是屈意衡都很清楚,他们是幸运的,爱情是个好东西,别急,慢慢等,总有一天它会来找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老板,正文完结了。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计划中的番外有两个,一个是姚湛跟屈意衡十五年前的故事,一个是弟弟跟程总的故事。
最后再拉一把预收的新文《前夫来电》,同性可婚背景,离婚之后谈恋爱的甜文,走过路过可以收藏一个,这个月就开坑。
手动鞠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