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觉得,拍公益广告做点好事肯定没问题,问题是,同性题材就没办法了。
那种题材受限制,一般是不会通过审核的,不在电视上播,而是在网络上,那会更可怕,绝对不可能避免被传开被议论的处境。
老爸天天在小广场上跳舞,那里聚集着整个小区的八卦之魂。
要是出现类似这种“哎哎哎我闺女给我说的,谁谁谁家的儿子跟个男的拍那种广告,还要普及什么同恋的知识,真不要脸。”的舆论。
那不得了。
老爸会抓着自己的风度,先找那个大妈询问情况,确定真假以后,就是爬,也会爬到学校,把他给活劈了。
想到这里,陈又觉得脖子有点儿发凉,他伸手摸摸,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眼镜男不慌不忙的开口,“同学,你也是那个群体之一。”
陈又的脚步一顿。
四眼帅哥你好眼力,送你个窜天猴,上天玩儿去吧。
“既然是其中一员,我想你应该也有体会。”眼镜男的手指点点桌面,“现如今,我们这个群体被扣上肮||脏,混乱,恶心这几个词,圈外人以为我们都是生活不正经,有艾滋病。”
他耸耸肩,“这太无知了,不是吗?”
我们?陈又揪住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蹦哒两三下,被他吞了咽肚子里,不想跟这人讨论下去,对方突然冒出来,提到广告,他还没有缓过来神,不想因为说多了什么,暴露自己智障的一面,中圈套。
眼镜男见少年无动于衷,就往后仰,把腿一叠,“你就不想打消亲朋好友对同恋的歧视吗?”
他叹口气,“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跟其他小伙伴不同,你一定很害怕吧。”
陈又翻了个白眼,真够可以的,代入感还挺强。
“每天都小心翼翼的藏着,喜欢某个人也不敢表现出来,怕被周围的人发现,被嘲笑,被排斥,甚至被侮辱,打骂。”
眼镜男顿了顿,镜片后划过一道精光,说教的能力杠杠的。
“人们只是对未知感到恐惧,一旦那些人对这个群体有了更多的了解,觉得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会再那么抵触,或许还能接受。”
没有中途打断,陈又耐心的听完,“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你应该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主。”
似乎早有预料少年会这么说,眼镜男气定神闲道,“你去试镜,能不能被定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不管怎样,丰富一下人生阅历,对你有好处。”
他打量着面前四肢修长的少年,个子在一八零以上,青春阳光又不失血性,还有几分顽皮,细看之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许忧郁,手上的这支广告简直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
“不过,以你的条件,只要没有大的失误,那位男主角的人选就会是你。”
“抱歉,我不能答应。”
陈又走两步,扭头咧嘴笑,“胡先生,我个人建议你在外面,别把腿叠起来,这么做显得你的腿更短。”
眼镜男,“……”
他欲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来人是自己的发小,“喂,傅行,你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那头是林傅行劫后余生的声音,“厉哥昨儿买了只小狗,今儿早上拉肚子,他一个电话,我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牙没刷脸没洗的跑过去,你猜怎么回事?那小土狗别的问题没有,是吓的。”
“别说狗了,就是个人,被厉哥盯着看,都会吓出毛病。”
胡为无法理解,“我看照片了,那不就是只土狗吗,农村多的是,换成我,白给都不要。”
“谁知道呢,厉哥有洁癖,也不是有那爱心跟闲心养
小猫小狗的人。”林傅行呼出一口气,“还好小土狗后来肯吃东西了,不然我那宠物医院都能关门歇业。”
胡为说,“你保重。”
“我现在就希望厉哥买小狗是好玩,养两天玩玩,那个劲过去就算了,不然我对宠物医院的热情早晚要因为他磨光。”
林傅行忽然提起一桩子事,“老胡,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在国外认识个朋友,对方在心理学方面有不错的成就,现在你们还联系吗?”
胡为的脸色微变,厉严白天和常人无异,一到夜里,就会进入癫狂状态,暴怒嗜血,需要镇定剂才能安静下来,第二天什么事都没有,这种情况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事只有他跟傅行知道,也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厉严喜怒不定,即便是他跟傅行,和对方相处的时候,都会留着警惕和小心。
“我那朋友上个月给我放邮件说要在今年结婚,就别让她冒险了。”
胡为半开玩笑的说,“这么多年了,你我还都不知道厉哥的逆鳞在哪里,万一我那朋友回国给厉哥看病,过程中发生点什么不愉快,恰巧碰到了厉哥的逆鳞,让她的喜事变丧事,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闻言,林傅行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了血腥一幕,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跟胡为,厉严三人还是少年,全是富家子弟穿着,被混混们盯上了。
那时候,林傅行瘦胳膊瘦腿的,遇到那种场景,根本不敢反抗,他把身上的现||金主动交出去,生怕被打,胡为比他强点,挥动了几下拳脚,就被打趴下了。
混混们见厉严不配合,就上去威胁逼迫。
不知道是哪个混混不经意间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碰到了厉严的逆鳞,他突然就发了疯,夺走其中一个混混手里的钢管,大力挥上去。
把那些人打的血糊,厉严丢掉钢管转过头,是一张沾了鲜血的脸,眼里散发着动物的嗜血光芒,唇角还勾着,他在笑,极其渗人。
打了个冷战,林傅行的声音卡在嗓子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合时宜的话语。
到如今,他依旧想不通,当年的那个混混碰到了厉严的什么逆鳞。
有人说厉严涉界有可怕的势力,也有人说他三者都占,哪一面的份量大,看他的心情。
林傅行的太阳穴一跳,想到了不知死活的妹妹,还想变成厉太太,找死呢。
短暂的静默过后,胡为已然岔开话题,“我刚才碰到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他比魏少南更适合拍那支广告。”
林傅行知道发小不想继续,也就没找不痛快,“是吗?什么时候试镜,带过来给我看看。”
胡为说,“没答应。”
林傅行诧异,“还有人不买你胡金牌的账?”
他虽然是xx公司的少东家,但是对娱乐方面毫无兴趣,毕生的志愿就是当一名宠物医生,今年才搞定家里开了医院,公司的事,有信得过,能力又很出色的发小在,放心。
“那孩子还在读书,自我防护的意识挺强。”胡为说,“可惜了,再看看吧。”
林傅行跟胡为结束通话,从卫生间出来,跟走廊的小黄狗打了个照面,他当下就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扬起手摆摆,“嗨,小家伙,你好啊。”
小黄狗往后退几步,嗖地一下跑了。
林傅行的面部抽抽,女人比小狗好伺候,他要是在哪个女人面前笑成那样,对方早软在他怀里了。
客厅敞亮,男人深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皱眉看着缩在墙角的小黄狗,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傅行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看看瑟瑟发抖的小黄狗,再看看面无表情的男人,怎么看都怎么诡异。
房子太大,管家
下人都神出鬼没,显得无比阴森。
林傅行不是第一次来,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氛围,他咳两声,清清嗓子问,“厉哥,你给小狗取名字了吗?”
并不回答,厉严半响说,“它很怕我。”
林傅行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鬼都怕你,他嘴上说,“正常的,狗跟人差不多,到一个陌生环境,难免会紧张,局促,熟悉了就好。”
厉严放下交叠的长腿,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迈步往小黄狗那里走去。
小黄狗的尾巴夹股后面,腿脚都在抖,身子也是,抖的不成样子,嘴里还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林傅行看不下去,“厉哥,这小狗刚满月,胆子很小,经不住吓。”
不言语,厉严弯下腰背,伸手去抱小黄狗。
感觉到了危险,小黄狗出于本能,张口就咬上来,随后便被挥开了,它的身形很小一只,直接就被挥到墙上。
林傅行扶额,“厉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买狗吗?”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小宠物。
厉严的眉峰一拧,狭长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暗沉。
昨天车子经过一家宠物店,后座的厉严刚巧看到一个人抱着一只小狗出来,那一刻,莫名的冲动支配着他的大脑,促使他下车,去了店里。
小狗有很多,厉严在无意间扫到小黄狗的一瞬间,目光就凝住了。
他坐在车里,余光一直停在小黄狗身上,有厌恶,抵触,更多的是困惑。
林傅行等了等,也没等到回应,他挠挠一边的眉毛,“厉哥,我可以把小狗带去医院,有地方安置。”
厉严侧头。
背脊渗出一丝凉意,林傅行的喉头滚动,干笑道,“这么小的小狗,敏弱,要花时间陪着,养起来很麻烦,我的意思是,养结实了再带过来给你。”
厉严直起身子,看一眼吓失||禁的小黄狗,他的瞳孔微缩,转瞬即逝,“放着吧。”
不多时,下人不晓得从哪儿飘过来的,把地板上的浅黄色水迹清理干净,又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林傅行不禁开始揣测,难不成这背后牵扯到一段陈年旧事?这么推算下去,小土狗其实是个替身狗,某个女人养了一只类似的,厉严是睹狗思人。
不对啊,他跟厉严认识多年,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对方的感情史,因此他跟外界的人一样,都认为厉严有隐||疾,或者是受到过什么心理阴影,没法拥有正常男人的生活,所以才过的清心寡欲。
医院来电话,林傅行就没多待,他在玄关那里换好鞋,鬼使神差的往回看,捕捉到了令他惊悚的一幕。
厉严的目光锁住小黄狗,那里面竟有一抹温柔。
太可怕了。
林傅行开车离去,他叼住一根烟抽,宠物的作用难以估计,可以治疗孤独,也能取消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要是那小狗能在厉严那里成为特殊的存在就好了。
只要有一个例外,厉严就会慢慢变的像个人了,而不是一具完美的行肉,满身血腥味,让人生畏的疯子。
一场雷阵雨浇灭了地面的热气,卷走部分燥热,人们急急忙忙的抓紧时间喘口气。
陈又几人回了学校,刚进校门就赶上大雨,他们在雨里狂奔,冲进宿舍楼的时候,内||裤都湿了。
宿舍在七楼,没有电梯,要靠两条腿上上下下。
庞一龙扒掉湿||透的t恤拧成麻花,水滴滴答答的,在楼梯上留下一串水迹,他光着膀子,拧t恤的时候,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爱运动,身材好,随便脱。
郑帅王耀陈又三人都是一国的,属于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类型,肌||肉嘛,有是有,就是不适合随便
脱。
不时有班上的其他男生跟他们擦肩,打了招呼下楼。
楼道里很闷,又湿,有一股子发霉的气味,混合着垃圾的味道,每层楼都堆放着垃圾袋,一看就是生活空虚寂寞了,等着管理员的“亲切问候”。
四人回宿舍,轮流洗澡。
陈又脱的就剩下一条内||裤,他蹲在椅子上开电脑,打算搜搜那什么公司,“常钦,我要喝水。”
无意识的冒出一句,陈又的眼角抽了抽,唯恐被谁听到,他立刻改口,很大声的说,“老王,帮我倒杯水。”
王耀在镜子前欣赏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正感慨又多了一层,走不开,“老庞,给柚子倒杯水。”
庞一龙在东一件西一件的捡衣物,全塞塑料桶里,准备拎到洗衣机那里一次性给解决了,“老帅,给柚子弄杯水。”
卫生间里传出郑帅的声音,“我的在洗澡呢,洗澡水要么?”
“……”
庞一龙丢下手里的活,上饮水机那里接半杯热水,再接半杯冷水,兑好了给陈又,“看什么呢?”
陈又在滑动鼠标,说谁谁竟然也是xx公司的艺人,好叼。
庞一龙半个身子趴在陈又的椅子上,从后面伸着脖子看,“是蛮叼的,好像你喜欢的那个跳舞的,也是签的这家公司。”
他奇怪的问,“柚子,你怎么突然对娱乐公司感兴趣了?”
陈又也没隐瞒,就说,“在星巴克那会儿,我不是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么,就是碰到xx公司的经纪人,想让我去参加一个广告的试镜。”
庞一龙嗯哼,“然后呢?”
陈又撇嘴,“是个同志题材的。”
照镜子的王耀插嘴,“同志题材?老军?”
陈又跟庞一龙,“……”
王耀还没搞明白此同志非彼同志,就在那激动的说,“好多明星都是上街踩个马路打个酱油的功夫,被星探啊经纪人瞄上的,拍个广告进入演艺圈,就算不能大红大紫,成为天王天后,也能当艺人,在电视里出现。”
他越说越得劲,“柚子,听哥一句,你会唱歌,还会跳舞,肯定没问题的,出名要趁早啊。”
陈又头疼,澡没洗就套上一身衣服出去了,庞一龙跟在他后面,俩人也没走远,就上了天台,地儿大,还清静。
庞一龙说,“那个题材比较特别,能接受的很少,反感的很多。”
“我知道。”
陈又说,“我没想接,已经拒绝了。”
庞一龙盯着陈又看,“我很好奇,那个经纪人是觉得你哪一点符合gay这个群体,找你拍广告的,我没觉得你有gay气。”
那是你眼瞎,真的,我浑身上下都是gay气,陈又说,“因为我帅。”
“帅就可以?”庞一龙不要脸的说,“那怎么不找我?”
结果他这个玩笑开出去第二天,就被一个自称是胡姓的经纪人堵在了林荫小道上。
四眼男的视线上下扫动,庞一龙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抓狂的说,“老子不行了,先撤。”
他很没义气的跑了,丢下陈又郑帅跟王耀。
胡为有些可惜,那硬气的少年挺符合另外一位主角,不过对方是个直的,看打扮就知道家境富裕,不缺钱,性格也烈,难以驯服,还是算了。
“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陈又掉头就走。
胡为嬉皮笑脸的追上去,“我是来你们学校碰运气的,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真是有缘啊……”
杵在原地的郑帅跟王耀一脸懵逼。
“那个带眼镜的,跟老庞说的是什么广告啊?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就是柚子昨天说
的那个,同怀,你懂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郑帅捧腹大笑,他笑的蹲下来,岔气了,“老王,你别在旅管待着了,去演小品吧,你有让人笑死的潜力。”
有同学侧目,王耀踢笑疯的哥们,“没病吧你。”
“你等会儿。”
郑帅继续笑,他笑够了,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哎,快二十岁了,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所谓的同志题材,就是同y,懂了吗?老王同志。”
王耀的脸红的发紫,“……操!”
另一边,陈又走到操场了,身后的尾巴也没甩掉,他虽然不是易怒的人,也是有脾气的,这么玩儿,就没意思了。
“胡先生,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
“我明白。”
胡为的脚步不停。
陈又转身,“你明白个屁啊。”
胡为不但不介意,还很兴奋,“好,就是这种状态,你试镜的时候记住这个感觉,肯定没问题。”
陈又不想说了,妈的,快来人啊,把这个精神病拖走!
“同学,首先我向你道歉,在未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查了你的资料。”
胡为把眼镜往上推了一下,“你是复读生,第一年高考前,报名了xx电影学院,由于外形出色,就很顺利的通过初试,却在复试的时候,因为一场哭戏被刷下去,连三试的门槛都没见到。”
他继续说,“你是自愿报名的,这说明什么?”
陈又呵呵,说明我脑子有坑呗。
胡为的眼睛一眯,“说明你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你喜欢演戏,你想当明星,你愿意,也渴望踏入娱乐圈这个领域。”
陈又笑起来,“胡先生,三年前的你,跟现在的你,会是一样吗?”
胡为被少年问住,不一样,每个人在某个阶段都会不同,他沉默片刻,“实不相瞒,我跑这一趟,就是为你而来,同学,趁着年轻,不尝试点新东西,到我这个年纪,会后悔的。”
心灵鸡汤已经上锅,开始熬了。
胡为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自己年轻时候错过了多少机会,所以现在只能给人打工,还说在校期间有一笔收入,对家庭也能减轻点负担,至于舆论,不知道有多少艺人要拿钱买才会有。
听着听着,陈又骤然一愣,他如果接下那支广告,被议论的程度和热度会成正比,毕竟黑跟红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那个男人也许就能看到他。
就算是忘了,应该也会觉得熟悉吧?
胡为发觉少年身上的气质变了,似乎是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他也不打扰,就在一旁等着答复。
好苗子值得他花时间跟心思。
胡为有八成把握,少年会答应,将近十分钟后,他的猜想得到证实。
两天后,陈又去了胡为说的地点,他站在公司大楼底下,穿着白t恤牛仔裤,篮球鞋,很清爽的一身,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热风一吹,热气都薰眼睛。
胡为领着陈又去摄影棚,对一个青年说,“先带他去换衣服。”
青年应声,把陈又带进3号换衣间。
陈又还担心要穿什么紧||绷的小裤子,勾个蕾丝花边啊,弄个镂空啊什么的,没想到就是校服,只不过不是他们学校那种吊丝款的运动服,是深蓝色西装,配白衬衫。
胡为在跟导演聊天,看到少年出来,他的眼睛一亮,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试镜。
导演选的是其中一个镜头,场景是在宿舍,搭的,跟普通大学的宿舍差不多,按照剧本,陈又要演出柜了,被全世界抛弃的一面,总之就是很复杂。
胡为
跟导演,制片坐在监视器前,看着机器里的少年。
此时此刻,面对着多个摄像机,陈又很蛋||疼,操了,我要怎么演出柜后的心塞啊?我不会哎。
胡为拿右手抓左手的手背,开始啊陈同学,别发呆了。
几十秒后,少年动了,他抬起一只手,一颗颗的解开校服上衣的扣子,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随后就解了衬衫袖扣,卷起来一截,去拿了脸盆和毛巾,在水池那里打水洗脸。
少年低着头,腰背弯下来些许,年轻柔韧的弧度彰显着,如同一根青竹。
下一刻,嘭地声响惊动了机器前的胡为等人。
他们同时去看,望见脸盆被摔出去,在池子里震动了几下,少年的两只手抓着台面,五指收紧,骨节一根根突起,他一声一声喘息,压抑着什么。
镜头拉近,给了少年的侧脸一个特写,能看到扇动的鼻翼,抿紧的嘴唇,发红的眼睛,有一滴眼泪从那颗泪痣上滑过,绝望,痛苦,愤怒交织着涌上那张稚气的脸庞,一点点的蔓延,无声无息。
导演跟制片眼神交流,达成共识,“就他了。”
听到一声“卡”,陈又抹了把脸,头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好一会儿冷水才清醒,他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老四,你看见了没有,我现在有演技了。
哎,不想了,老四坏着呢,他不想再跟对方碰见,因为到了那时候,就代表着他男人要出事。
胡为上前,丢给陈又一个毛巾,“把脸擦擦,跟我去见导演和制片。”
陈又把头上的毛巾拽下来,胡乱擦了把脸,年轻嘛,皮||肤好着呢,妆都不用化。
见过导演他们,陈又全程都是乖宝宝,有问必答,还都在点上,他一直按着智障陈,没有把对方放出来,不然准能吓坏这几个大佬们。
试镜成功,陈又被告知下周三过来,正式进组拍摄,很顺利。
胡为说要带陈又庆祝一下,被陈又婉拒了,试镜的时候,情感太投入了,他需要回去看个动作电影放空一下自我。
陈又回学校,被庞一龙他们逮着问,知道成了就被抓着去请客。
四人解决了几斤小龙虾,一打啤酒,因为年少轻狂,所以疯起来,无所畏惧。
陈又喝多了,他趴在桌上玩啤酒瓶,嘴里嘟囔着什么。
郑帅打了个酒嗝,“柚子,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让老王背你。”
王耀的状态也就比陈又强一点儿,能走,不稳,他不敢背,怕跟陈又一起摔掉大门牙,天知道他对自己的大门牙有多迷恋,觉得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就是门牙了。
“让,让老庞来。”
王耀大着舌头,眼珠子突然一瞪,“卧槽,老帅,你快,快拦着柚子,他要撒尿了!”
郑帅闻声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哥们已经把裤子拽下去几分,人鱼线都露出来了,引起女生们的尖叫,这流氓耍的,真行。
庞一龙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见桌上三哥们乱成一团,一个扯着皮带,要当众撒尿,另外两个拽着不让他那么来,三人大喊大叫的,周围的尽看热闹了,乐成傻逼。
“看什么看?”
吼一声,庞一龙一手一个,把郑帅跟王耀扯开,捞走醉醺醺的陈又,搀扶着往门口走,“妈的,丢人丢姥姥家去了,老帅老王,赶紧跟上,别磨蹭了!”
今晚无风,又热又闷。
四个少年在湖边的草地上躺着,其中三个静悄悄的对着夜空释放酒气,另一个嘴里就没停过,一直在哼唱《双截棍》。
郑帅,“柚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双截棍》啊?”
王耀,“我也想知道。”
庞一龙,“同上。”
三人听着哥们在那哼哼哈
兮,说实话,脑壳真的有点痛,他们从大一听到大二,后面的大三大四肯定少不了,魔音入耳,难消啊。
歌声消失,变成少年的哽咽声,“老四,我男人怎么还没来……”
庞一龙离的最近,一下子就听见了,他莫名其妙的扭头,推推身边的人,“柚子,说什么酒话呢?老四谁啊,你男人又是谁啊?”
这一喊,把郑帅跟王耀的注意力也拽了过。
三人怎么问,少年也没给出一个答案,确切来说,压根就没搭理,从始至终都在扮演一个角色,其他人阻止不了,也涉足不进去。
陈又睡到第二天中午,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在什么时候被一场风暴席卷过,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只记得一双凤眼,一张长了颗痣,五官模糊的脸,那是谁来着?不记得了。
在什么电视上看过吧?要不就是在学校里见过。
陈又翻身,脸朝下,鼻子里是他自己的汗味,混合着竹席的气味,还有几场竞技场要打,三三那个对也要打,分没上去,麻烦。
这干脆就这个周五周六两个晚上通宵打一下,跟另外几人约个时间。
陈又这么想,又莫名其妙的打消这个想法,窜出来一个念头,连续通宵会猝死。
他扯扯嘴皮子,不至于吧,自己上次还在网吧连续通宵好几天呢,也没怎么着啊,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
敲门声突如其来,拉了一下陈又脑子里的某根弦,他骂骂咧咧,“谁啊?”
门口是宿管,查房的。
陈又骂了声操,火急火燎的跳下床,把阳台的热得快塞橱子里,又去藏台子上的电锅。
宿管进来看看,没发现什么违||禁的物品就走了。
陈又拽拽身上的背心,吓出好多冷汗,他们宿舍的热得快这学期都买了几十个了,锅也买了不下五个,发誓在今年都不要再被抓到。
结果呢,出去上课前也没仔细收好,不长记性。
陈又去洗把脸,喝醉了以后,会很难受。
到什么程度呢,差不多就是吸一口空气,都觉得恶心,反胃不说,还四肢无力,头昏脑胀。
陈又在上铺躺尸,他想起来了,上午有英语课,回回都点名,希望三宝能帮他顶过去。
钥匙转动,宿舍的门打开,王耀一个人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噩耗,“上午点名的时候,老帅给你顶了,但是花花老师后来喊了你回答问题。”
陈又,“……”
“老庞跟老帅呢?”
“起来吃饭吧。”王耀把打包的饭菜放在陈又的桌上,“老庞要开会,老帅的社团也有事。”
陈又抓着床沿的护栏下来,“我要的梅菜扣肉呢?”
王耀干呕,“别提了,我在窗口那里等的时候,看到别人要的梅菜扣肉,里面有一只巨大的屎苍蝇,喂,柚子,你上哪儿吐呢?厕所在里面啊!”
陈又在门口吐的,他吐完了就去清扫,歇下来的时候,水都不想喝,半死不活的躺回床上。
到了晚上,陈又才好一点,给老爸打电话唠叨唠叨。
陈卫东在电话那头叮嘱,“要记得按时吃药,把心情放好点。”
挂掉电话,陈又愣怔了几瞬息,才知道老爸说的药是什么药,他有抑郁症,可是,为什么啊?原因呢?
不到二十岁,就得老年痴呆症了?
陈又抓抓头发,算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慢慢来吧,这就跟找东西一样,他经常找什么,累成狗的时候,发现东西就在自己手里攥着。
周三那天,陈又看看课表,还好还好,可以逃课。
跟庞一龙他们打了招呼,陈又就去找胡为,这回来真的了,他
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拍的时候人要多,还有对戏。
另外一位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了,是某个偶像团体的成员,他接这个广告,纯粹是被自家的经纪人给忽悠的,内心各种不爽。
投资商给的经费都用在那个偶像身上了,没法子,总要有一个带动粉丝效应。
胡为把陈又带过去,“这是小陈。”
江少南在刷手机,没给正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算是回应,叼着呢。
陈又擅长拍马屁,也很狗腿子,但是分人,面前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他理都不想理,就安静的看着对方耍叼。
耍了会儿手机,江少南伸着懒腰,眼睛一转,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他是个背影控,少年的背影能勾起他体内沉寂的血液。
无声的笑笑,江少南发现了新玩具,他走到少年那边,“你是gay?”
陈又不搭理。
江少南眼神示意,助理就麻利的搬着椅子过去,给他放好,他坐下来,让助理走远点,话是问的少年,“天生的吗?”
陈又还是不搭理。
江少南在他耳边出口气,“第一次吧,要不要哥传授你点经验?待会儿哥心情好了,没准会给你个签名。”
陈又把人的脑袋推开,自动忽略掉签名这玩意儿,“南哥,我不是gay。”
说完就走。
江少南的舌头抵着牙齿,不是gay?逗谁呢?他靠鼻子都闻出来了。
休息室里,陈又听着胡为的话,他的眼神要吃人,“卧槽,还有吻||戏?广告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普及同性知识吗,搞这么大的,谁接受的了啊?”
胡为说,“是刚加的,拍了不一定用。”
陈又瞪他,“那拍干什么?”
胡为淡定的很,反正不是他拍,“投资方要看效果。”
陈又一屁股坐凳子上,他抖着腿,一副没商量的样子,“我不拍。”
胡为见多了这种情况,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你要习惯,这种事以后会有很多,在演艺圈里混,谁都不能避免。”
陈又斜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进演艺圈了?”
胡为安抚着跳脚的猫,“别紧张,那个镜头在后面,你先把其他的拍了,到那天的时候,也许投资商又有了新的想法,觉得吻||戏庸俗,就会删掉。”
陈又无话可说,敢情演员也不容易。
胡为用老大哥的口吻说,“你要早点适应起来。”
他抱着胳膊,“我觉得你踏进这个圈子,就不会再出去了,我看人很准的。”
准个屁,陈又哼哼。
第一个镜头是江少南跟陈又相视一笑,一次就过了,棚里有眼瞎的,还说他们很有默契。
胡为选中一张照片发给林傅行,还打了个电话提醒对方看,他要建议。
林傅行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两位少年身高差不多,一个温润,一个帅气,俩人身上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让人看了,会去感慨,年轻真好,可以勇敢,无畏,张狂,大哭大笑。
“他是谁?”
背后的声音突如其来,林傅行这才发觉厉严过来了,他说,“你问哪个啊?”
一只手伸过来,把林傅行手里的手机拿走。
厉严盯着照片,视线落在帅气的少年身上,当他的视线扫到少年眼角的泪痣时,呼吸有明显的异样,“这个,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林傅行看一眼,“那小子叫陈又,是个大二学生,这会儿在摄影棚。”
厉严转身就走,脚步迈的很大,背影有几分莫名的焦急。
林傅行抽抽嘴角,怎么回事,自从那只小黄狗出现后,他就更加猜不透厉严的心思,有种自己
的智商下降了的错觉。
摄影棚里嘈杂一片。
胡为提前接到林傅行的电话,就抓了陈又在门口等着,还跟他说了待会儿要来两个人,都是谁,叫什么名字。
陈又心不在焉的嗯嗯,满脑子都是那个狗戏,还有江少南看他的眼神,解释起来就四个字——我想搞你。
有两串脚步走由远及近。
陈又的手臂被胡为拽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就抬头去看,走廊上过来两个男人,一个打扮休闲,模样英俊,风度翩翩,另一个身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头发全部梳到脑后,一双凤眼犀利凌冽,让人不敢逼视。
胡为迎上去,喊了声厉哥,之后又让少年喊人。
陈又瞪大眼睛,视野里只有陌生男人的一双凤眼,脸上的那颗痣,很好看,他的头有点疼,脱口而出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气氛变的微妙,一如胡为的脸,他怎么不知道,少年喜欢厉严这个丧狂的类型?
林傅行哈哈大笑,“小朋友,你搭讪的方式真老土,厉哥你……”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也笑不下去了,跟胡为神同步,惊的张大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厉严一个阔步逼近,单手捏住少年的脸,抬起几分,他的下颚线条紧绷,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距离缩短,拉近,变的暧||昧。
走廊上有窃窃私语,在认出男人是谁时,都不约而同的噤声。
这场面着实诡异。
林傅行眼神询问胡为,胡为摇头,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厉严的反常,跟这少年有关,至于原因,他们就不知道了。
陈又的脸被捏的变形了,他的嘴里发出声音,模糊不清,“你干什么呢?”
厉严还是那个姿势,就连面部也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是变成一具雕塑,又似是陷入某种难言的境地,不能走出来。
陈又的脸很疼,他晃晃头,没有摆脱掉男人的钳制,就伸手去抓脸上的那只手。
下一刻,他就被推开了。
毫无防备,陈又往后倒去,后脑勺即将撞到墙壁,却在疼痛发生的前一刻,腰被一只大手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