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没有三岁前的记忆,听老爸说的,他出生的时候,跟个瘦猴似的,还黑,很丑。
亲戚们会在茶余饭后说说,谁谁谁生的儿子太难看了,脸那么小,眼睛那么大,像个小怪物,可怕的呢。
陈又的奶奶是村子出名的媒婆,嘴皮子利索的很,吃什么都不能吃亏,谁跟她吵架,都能被气的半死,不管她站不站在理的那一头,最后的胜方绝对是她。
这么个刻薄跋扈的性格,却生了陈又他爸那样爆一句脏话,都要憋很久的儿子。
儿媳给老陈家添了香火,第一胎就是带把的,但是孙子长的那样儿,也确实差,陈又的奶奶面上没光啊,一旦在外面听着闲言碎语,上去就骂不算,回家还对陈又的老妈撒气,不重样。
反正就是我看你不顺眼,你就算不说话,只是呼吸,我都能有法子把你说的狗||屁都不是,让你没脸活在这个世上,死了算了。
婆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陈又的老妈刚生下陈又没几天,就被他奶奶赶着下床去田里割稻子,腰弯下不下来,直接跪田里了。
当时陈又的老爸在外地打工赚钱,不知道家里什么个情况,只清楚他有了个儿子,是个瘦不拉几的小猴子。
陈又的姥姥镇上,从亲戚那里听到了消息,不能忍受自己女儿受那种气,就把娘俩都接回去了。
谁晓得瘦猴一天天长大,五官长开,小怪物不见了,变成一个俊俏的小仙童。
陈又的奶奶让陈又他爸去接回娘俩,没接成。
这下子,又被村里人看了笑话,陈又的奶奶亲自去了一趟,把脸皮往裤子里一塞,好话说尽了,才把娘俩接回来。
孙子变好看了,谁见了都会从头到脚夸一遍,陈又的奶奶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每天都风雨无阻的把孙子带出去,给大家伙看,嘴巴都笑歪了。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氛围影响的,还是什么原因,从小到大,陈又都跟姥姥亲一些,经常往姥姥家跑,他上初二那年,奶奶病重,快死的时候被放在红木大椅子上,他就站在旁边,手被奶奶握着,又松开了,他知道奶奶走了,没哭。
可是在看到他爸哭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的流了眼泪。
说到底,陈又跟奶奶还是不亲,包括他爸那边的亲戚,叔叔伯伯和大姑堂兄妹什么的,都处的很一般,那时候他想过,姥姥还在。
姥姥命运多舛,她是丫鬟出身,年轻时候是个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跟少爷发生关系走到的一起。
大家族嘛,一个丫鬟想飞上枝头,多的是辱骂,看见的看不见的阻扰,甚至危及性命。
陈又的姥姥过三关斩六将,在大宅门里摸爬滚打,几经生死,好不容易被少爷娶了,结果呢,好日子没享多久,少爷的家里败落,她又得继续过回苦日子。
更大的不幸在后面,有一天少爷在外面看到一条双头蛇,目睹了蛇蜕皮的过程,吓破了胆,很快就死了。
陈又的姥姥为了生存,不得不嫁给一个瓦匠,也就是陈又的姥爷,之后姥爷做工的时候摔下来死了,外面说她是个克夫的命,克死一个丈夫,又克死一个。
她不在意,嘴巴长在别人脸上,阻止不了的,过自己的就行。
陈又多少都受到姥姥的生活理念,才会活的这么乐观,再郁闷的事,也不会留到第二天。
这次姥姥大寿,陈又问过老爸,要买什么东西。
陈卫东说什么也不用买,把未来儿媳带上,那就是最好的寿礼。
话是那么说,陈又还是到玉器店给姥姥挑了一块玉,他记得姥姥有个玉镯子,宝贝的很,他小时候很调皮,不知道怎么从大箱子里给扒出来了,好奇的戴手上玩,不小心就给摔碎了。
姥姥没说重话,只是把玉镯子一块块的捡起来,拿手帕包住放回箱子里,抹了好几下眼睛。
陈又以前没钱,现在有了,得尽心尽力。
去的前一个晚上,陈又跟老爸说自己上宿舍住,顺便收拾收拾东西,其实他去了厉严那儿,倒床上就失眠了,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大夏天的,把厉严都搞出一身汗。
“你身上有虫子?”
“心里有,咬的我难受。”
陈又单手撑着床,下巴抵到男人的胸口,蹭蹭一块精实的胸||肌,“你明天还是别去了吧。”
厉严掀起眼皮。
瞧见男人的眼眸里黑漆漆的,陈又就吞口水,头皮发麻,他摸摸对方脸上的那颗痣,“姥姥九十大寿,她老人家禁不住吓,我爸就更不行了,真的,他会接受不了。”
如果陈又带厉严去了,对着满堂屋的介绍说,姥姥,爸,三姑六婶七大姨,这是我男朋友,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以后是要结婚的,那画面,哎哟,比案发现场还要恐怖。
厉严淡淡道,“我不去,你明天怎么应付?”
陈又说,“我想好了,实在没办法,就找我一下我的同学,我跟她说清楚,她会同意的。”
厉严的眉头轻动,“你要让同学假扮你的女朋友,带回去给你亲戚看?”
陈又嗯嗯,尾巴不自觉的往上翘,不但没察觉到危险,还等着被夸奖,跟个智障没什么区别,“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厉严突然笑了起来,“很好。”
陈又一抬头,卧槽,哥哥你笑的怎么这么渗人?他害怕的往床沿挪,“那什么,我就是随便想想。”
厉严笑着说,“随便想想都能想出那么好的点子,认真想,岂不是有更出色的?嗯?”
陈又呵呵呵,“不能够,我的智商不行,就这样了。”
厉严温声道,“过来。”
陈又挪的更快,嘴巴里没声音,眼神倒是非常坚定,就三个字——我不要!
眸色深沉,厉严把人往怀里一捞,欺身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陈又大张着嘴巴喘气,已经是一条咸鱼了,大脑里的水被耗干,他清醒了些,知道怎么逃过明天那一关了,“几点了?”
厉严看手机,“十一点。”
陈又犹豫片刻,老爸应该睡了,明早再打电话吧,他往被子里滑,打||啵可以促进双方的感情,也是解决一切矛盾的基本方法。
但是,啵的时间长了,头脑缺氧,真的会影响寿命。
陈又用商量的口吻跟男人说,“以后我们亲嘴缩短在十分钟以内怎么样?”
厉严说,“可以。”
陈又睁眼,这就答应了?简直像是在做梦,“真的?”
厉严嗯了声,说是真的,随后就给他一个晚安吻,用时将近五十分钟。
好吧,就是做梦呢。
陈又完全搞不懂,嘴巴里就一根舌,还有口水,没别的东西了吧,亲个嘴有什么好玩的,厉严为什么每次都能按着他的后脑勺亲那么长时间,不觉得无聊吗?
哎,爱上一个亲魔,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二天,六点的闹钟响了,嘹亮的公鸡打鸣声从床头柜那里发出,床上的男人眉头皱皱,他怀里的少年浑然不觉,睡的跟死猪一样。
闹钟是十分钟一次,到第三次的时候,陈又从死猪变成活猪,他把手从厉严身上拿开,在床头柜那里胡乱挥动,抓到闹钟关掉,继续睡。
边上响起一道声音,“快八点了。”
陈又猛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衣服呢衣服呢?卧槽,我明明记着是塞脚那头的啊,厉严你帮我找一下我的裤子啊,还有袜子……”
厉严靠在床
头,醒来多时,眼底无一丝睡意,他看着少年慌慌张张的掀被子枕头,在床尾找到皱巴巴的四角裤,连边都没翻就撅着屁||股,火急火燎地把裤子往腿上套。
大概是套上去后觉得不舒服,少年低头去看,发现穿反了,就急的骂骂咧咧,模样可爱。
陈又要急疯了,他特地定了闹钟,想早起给老爸打电话说情况的的,哪晓得一觉睡到那么晚,他埋怨的说,“闹钟响了,你为什么不喊我?”
厉严说,“喊了,两次。”
“……”陈又凶巴巴的瞪过去,“我不醒,你搞我不就行了?”
厉严挑眉,“这样啊。”
陈又打了个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刚才说话的不是我本人,是平行空间的另一个我。”
厉严,“哦。”
哦个屁啊,陈又无意间撇到闹钟,上面的时针指的位置是六,不是八,他揉揉眼睛,真不是八,我了个大槽,不带这样玩儿的。
一把抓起闹钟,陈又气愤的质问男人,“你不是说八点了吗?”
厉严一派从容,“我说的是,快八点了。”
言下之意就很明了了,是快八点,而不是已经八点,是你自己理解错误,跟我无关。
陈又,“……”
行,特么的你真行,可以的啊,陈又扑上去,在厉严脖子里啃了好几口才消气,抓抓头发给老爸打电话。
陈卫东起的早,在给来福弄早餐呢,腾不开手就开的免提,“又又,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陈又说今天不能带女朋友去,原因有三,一呢,他现在是个明星了,一举一动都被媒体盯着,不能随心所欲,二来,要是让哪个亲戚把照片放到网上,女朋友会有压力,很有可能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公司不准。
昨天陈又接电话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的,没想到这些,事后才想起来。
陈卫东把饭盆给来福,他有看网络上的新闻,可怕的很,说什么的都有,虽然如今这社会,哪个圈都乱,但是娱乐圈的乱法不太一样,公众人物在被关注的同时,也要承受相对的代价。
不是只有鲜花和掌声,还有污秽的言语和恶意的揣测,甚至是人身攻||击。
几年前还听说有演员因为舆论换上抑郁症的,陈卫东叹息,儿子本来就抑郁,还在吃着药呢。
沉思了会儿,陈卫东开口,失望已经被掩藏了,“又又你说的也是,爸没考虑到这上面去,哎,那算了吧,你人过来吃个饭就走,姥姥大寿,不去不合适,你说呢?”
陈又松口气,“嗯好,我会去的,爸,儿媳的事,会有机会的。”
陈卫东说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也怕女同学被网上的事影响,或者是被周围的人指点,不愿意跟儿子在一块儿,毕竟谁都不想出个门散步,就被不认识的说三道四。
解决掉这事,陈又就开心的哼起歌,哼的不是《双截棍》,是最近天天听的《去年冬天的那场烟火》,他最爱的一首歌的宝座有变换的迹象。
厉严抱着胳膊,看少年在镜子前试衣服,去给姥姥过寿,头发都打蜡了,全部抓到后面,露出帅气的眉目,眼角的泪痣越发清晰,也越发的勾||人。
陈又的下半身是条黑色休闲裤,愁的是上半身配什么,他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有时候还好,有时候简直要命,比如现在,明知道时间不宽裕,还磨磨蹭蹭的。
把一件亚麻的衬衫穿上,陈又转身问旁观者,“怎么样?”
厉严撩了撩眼帘,“不怎么样。”
陈又脱掉,换上一件白衬衫,整理好领口,再把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帅的一逼,还带点儿搞事情的味儿,“
这件呢?”
厉严说,“一般。”
陈又不高兴的把衬衫换了,在衣橱里拨拨,从左往右拨,再从右往左拨,找不出比刚才两件更顺眼的了,就去隔壁拨,这边所有衣衫的色调都很深沉,清一色的正装。
寻思姥姥那儿会开空调,陈又拿出一套银灰色的西装,也不穿衬衫了,直接把上衣一套,“那这个呢?”
厉严的薄唇微微一抿,几不可查,“难看。”
陈又翻白眼,“你给我挑。”
厉严迈步过去,在他那边挑出一件白t恤,一条浅蓝色水洗牛仔裤,上下两件都非常普通,也很简单。
陈又黑人问号脸,逗我。
厉严说,“你还是个学生。”
陈又无话可说。
他默默的把t恤跟裤子穿上,余光瞥见男人也在拿衣服穿,“你要出门?”
厉严语出惊人,“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在碰到棘手的事情时,总想着逃避,再拖一拖,如果没有一双手在他背后推一把,或者牵着他往前走,他会一直在原地拖着。
陈又刷地扭头,卧槽,说什么呢,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厉严扣上铁灰色衬衫的扣子,“别紧张,我是以你老板的身份去,见一见你的姥姥。”
陈又一脸血,骗子,见我姥姥是假的,看着我才是真的,“能行吗?万一露出破绽,你知道的,总有些人视力好,心细细腻,连芝麻粒打小的东西都能发现。”
厉严把袖口抚平整,径自往门口走,“再磨蹭下去,你九点前到不了。”
陈又赶紧拽上皮带,追在厉严屁股后面说,“你要是去也行,但是你必须听我的,我叫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还有啊,你不能看我超过五次,也不能对我没眉来眼去,更不准碰我,晓得没有”
“你还在做梦,没醒。”
“……”
“你身上有伤呢,养好了再去吧。”
“不要紧。”
得,反正就是要去,说什么都没用。
陈又回家接老爸,说是朋友开车送他们过去。
人情世故这方面,陈卫东懂,他知道是儿子让朋友送,就客气的说,“那干脆让你朋友别走了,留下来吃顿饭,也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
陈又在心里欢呼,嘴上说,“我问问吧,他不一定愿意。”
陈卫东刚想说不愿意就算了,他也就是客气客气,话头到那个点了,没想到平时懒散的儿子这次办事很利索,已经拿出手机打电话,还说对方同意了。
他咳嗽两声,就这么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下楼的时候,陈卫东看到车里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下一刻就去看儿子,刷刷刷就投过去一个“你怎么不说是你之前那个老板”的眼神。
陈又回了个“老板也是朋友”的眼神。
父子俩在车门边眼神交流,直到厉严打招呼,喊了声“陈叔叔”,这局面才有所改变。
陈又下意识的去副驾驶座,他拉到车门的一瞬间,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是他老爸,就嗖地一下收回手,掉头去后座。
车子离开小区,速度平稳,不快不慢。
陈又瘫在皮椅上刷手机,肚子上放着一包拆开的薯片,不时去拿一片塞嘴里咔滋咔滋,这完全是他的习惯,露出很自然的一面,压根就给忘了,这个举动很不适合在他老爸面前表现,会暴露自己。
所以说,智障是无药可治的。
一路上,陈卫东都觉得古怪,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儿,他也没听车里放的是什么歌,就听见了烟火。
到了目的地,陈卫东看到厉严去后座,把座椅上空了
的薯片袋拿出来扔掉,那一瞬间,他才突然明白了过来。
古怪的地方是车里的氛围,没有一点紧绷,好像是一家人。
陈卫东若有所思,儿子平时是大大咧咧,脑子里没有装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家里家外都野惯了,说白了,就是思想简单,人蠢。
不过,厉严竟然能容忍儿子的小习惯,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昔日的上下属能成为这类的朋友?
陈又的心往上提了几分,不会吧?这才只是坐了趟车的时间,老爸就已经发觉到问题了?
他抄抄额前的碎发,现在这状况,怎么那么像是他跟厉严放了个礼物在老爸面前让他拆啊,一点点地解开蝴蝶结,再慢慢撕开外面的包装纸,看一看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等老爸拆到最后,瞧着是一颗炸炸了。
陈又打哆嗦,默默的做了个祷告。
陈卫东走上来,拽着儿子的手臂,让他后退几步,“又又,你现在是那什么娱乐公司的艺人,怎么还跟厉严有来往?他不是你之前实习公司的老板吗?”
陈又说,“厉严是那娱乐公司的股东。”
陈卫东,“……”
陈又的眼珠子转转,朝前头男人的背影努努嘴,“厉严的生意做的大着呢,搞很多投资,我还听说他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发火,就我这个公司里的员工都很尊敬他。”
“而且他那种层面的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很平易近人,对谁都不会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陈卫东哦哦,除了这个,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说什么,总觉得儿子口中描述的,跟他接触的,不是同一个人。
陈又说,“胡为跟厉严认识多年了,是好朋友。”
陈卫东的表情变了变,有一丝惊讶,原来那俩人还有这些个关系啊,他对厉严不太了解,跟胡为倒是见过不少次,挺稳重的一个晚辈。
既然能跟胡为成为朋友,那厉严的为人应该不差。
这么一理,陈卫东的头绪更乱了,儿子那智商,就不能跟成功人士打成一片,会被碾压的,他语重心长,“又又你注意着点,在被人的车上别那么随意,没礼貌,很不像话。”
陈又知道自己犯了错,他长了记性,“下回我一定注意。”
陈卫东叫儿子别跟上来,他自个走快点,到厉严旁边,“厉先生,又又现在还没成熟起来,有时候会不知道场合,分不清厉害轻重,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可以直接说,不用顾虑他的心里感受。”
厉严说,“他还小。”
陈卫东的脚步顿住,我怎么听着这语气这么别扭啊,我是他爸,还是你是他爸?
姥姥的名下有一套房子,是独栋的三层小别墅,当初她就说明白了,谁给她端屎尿盆,这房子就给谁。
要脸面的都缩着胳膊腿,最后是老大站出来了,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现在是他们一家住在房子里,照顾着老人,其他兄弟姐妹只有后悔羡慕的份儿。
陈又进大门,还以为会有不少人围观,毕竟《第五个世界》现在的热度下不去,还有更高的趋势,谁知道并没有,就他老妈的几个哥哥姐姐,各自领着各自家里的两三个人,对他投以友爱的目光。
街坊四邻一个没有。
由于陈卫东在路上就打电话把事情说了,未来儿媳不能露面,包括陈又老板会来吃个饭的情况,提前打个招呼,大家见到陈又,也就都没多问,只不过在旁边气质不凡的陌生男人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陈又的大姨告诉他,说是大姨夫觉得他是公众人物,回家给姥姥祝寿,这是很值得赞扬的一种举动,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搞一搞对自己自身形象有利的事,人多了不行。
大姨
夫还在昨晚跟其他几个家庭开会,陈又过来的消息不透露出去,大寿当天也不准任何人拿手机拍照,如有谁这么做了,就是在给陈又的演艺事业添堵,惹了麻烦,大家伙都不会原谅。
不光如此,大姨夫还找了职业的摄影师,在大寿后半场,所有人站在姥姥的身后,来一个全家福,再发到网上那么一宣扬,那肯定会收到很多网友的支持,觉得他孝顺。
陈又听的膛目结舌,大姨夫不愧是多年的无业游民,看看这脑细胞,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他好,陈又过去说大姨大姨夫辛苦拉。
大姨说不辛苦,还要说什么,被大姨夫拉住了。
陈又掐指一算,表弟该高考了,难不成是指望他能拉进演艺圈里头来?哎,到时候再说吧,他顾不上别的了,自己的事都没搞好呢。
左后看看,陈又瞧见厉严跟老爸站在一起,和几个亲戚聊天,周围有两个女孩子拿笔直笔直的目光看着他,那眼神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热。
陈又去里屋看姥姥,把玉拿出来,给她戴上。
姥姥九十岁了,稀疏的头发花白,身上穿着喜庆的唐装,精气神还不错,她见着玉,就说费钱,说自己是个快入土的人了,不需要戴这么好的玉,说着就要把玉拿下来,让陈又退了去。
陈又说退不了,发都丢了,“姥姥,你就戴着吧。”
“你这孩子,怎么就给丢了呢。”姥姥握着外孙子的手,“你爸说你谈着对象,真有这事?”
陈又说是有在谈,“人蛮好的,对我也好。”
姥姥放心了,她用干枯的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帕子,把里面包着的一对金戒指拿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泛着慈爱,“这是姥姥姥爷年轻时候打的,真金子,跟现在的不一样,你收好了,别让人看见。”
陈又一愣,“姥姥,这个我不能要。”
姥姥说这东西戴棺材里也没个用,“你不要,那姥姥就扔掉。”
陈又,“……”
真是的,老妈威胁他的招儿就是在姥姥这里学来的,如出一辙。
把金戒指塞进外孙子手里,姥姥叹口气,“又啊,你那对象今天没来,也不知道下次姥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陈又的喉头微哽,差一点就说人来了,他要是说出自己跟厉严的关系,那姥姥这大寿就别想办了,他真的成了罪||人。
老人大寿是个重要的节日,堂屋的墙上挂着八仙庆寿图,正中间放置着礼桌,上面有寿桃,糕点,水果。
礼桌前面铺着一块大红色的拜垫,在姥姥坐到位置上以后,后辈们就挨个上前行礼,送上祝寿词,无非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话虽老旧,但不会出错。
吃饭是在院里,摆了几桌,陈又大伯给找的厨师,色香味都有。
厉严被陈卫东叫到中年人的那桌,“厉老板,我们上这儿吃,就不跟年轻人凑一块儿了。”
隔壁桌的陈又听见老爸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心疼他家那口子,明明也是年轻人,一点都不老,他拿筷子夹拔丝地瓜,口感不错。
陈又一动筷子,桌上的其他人也开始吃起来,没有放过打量的机会。
明星嘛,名气大还是小,都带了神秘的色彩,就连吃喝拉撒都会比普通人多出百倍的关注。
陈又一边跟大家说笑,一边留意厉严那桌,怕有人眼力劲不够,出个什么事。
厉严的腕表价值不菲,穿着更不用说,手上的戒指却是银的,跟他的气质格格不入,自然就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没过多久,就有人按耐不住的问,“厉先生结婚了?”
厉严吃着菜,“嗯。”
有人忧伤有人欢喜。
前
者是单身的女同志,后者是陈卫东,他在得知厉严已经成家后,莫名的放心。
陈又听到老爸说“厉先生,我就称你一声老弟了”,他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去,简直不敢看厉严的脸色。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陈又偷偷给厉严发短信,约着在卫生间里碰头,“我爸跟你称兄道弟,那我叫你什么?叔叔?”
厉严把贫嘴的少年扣住,唇压上去,吃了一嘴的油。
陈又把金戒指给厉严看,笑的合不拢嘴,“姥姥给的,你一个,我一个。”
厉严亲亲他的鼻尖,“做传家宝。”
“我也是那么想的。”
陈又响起姥姥说的一句话,他带厉严去了里屋,“姥姥,这是我朋友。”男朋友。
姥姥说小伙子真俊。
陈又给厉严使眼色,快叫姥姥,厉严喊出声。
姥姥哎了声,年纪大了,在堂屋待了没一会儿就累,要到床上躺着。
陈又跟厉严出去时,姥姥忽然叫他的名字,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了,说了一句话,很突兀,“你爸是死脑筋,想好一件事,得用很长时间,不要急,慢慢来。”
出了里屋,陈又在心里犯嘀咕,姥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比老爸还厉害?应该不至于,他跟厉严之后一个眼神交流,没干别的。
寿宴结束,厉严把陈又陈卫东送回去,他没多待就离开了。
厉严要跟陈卫东当面把事挑明,坐下来谈一谈,这样他们也不用偷偷摸摸。
陈又死活不同意,说再等等,等老爸的身体恢复的更好一些,他担心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危险。
厉严无法,只好依着他。
这事之后不到一周,发生了一件事。
陈卫东上超市买东西,在路上看到庞一龙,手放在一个男生的腰上,还往人衣摆下面伸。
他以为是男孩子间玩闹呢,下一刻就见那男生亲庞一龙的脸了。
无意间扫动的目光捕捉到一个人影,庞一龙脸上的表情僵硬,很快恢复如常,他把手从男生腰上拿下来,礼貌的喊,“陈叔叔。”
陈卫东提着一个购物袋,满脸的惊骇和不敢置信,“一龙,你,你跟这位同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庞一龙拿鞋尖蹭蹭地面,没立刻回答,他年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最近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变||态的念头,就上酒吧找个人试试,结果发现不行,他不是gay,只是喜欢陈又。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但是,后者比前者更可怕,他宁愿自己属于前者,那样就不至于这么崩溃。
有短暂的瞬间,庞一龙的心里生出一股恶念,陈又,我把你跟男的在一起的事告诉你爸,你就能和我一样痛苦了吧。
他的嘴皮子动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不想让自己的兄弟难受。
陈卫东见庞一龙沉默,他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
男生着嘴角,“还做不做?”
“做屁啊。”
庞一龙叼根烟,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摸着想要的。
男生会意的给他一个打火机,“你这类型我挺喜欢的,试试呗,反正我也是第一次,你不吃亏。”
啪嗒点着烟,庞一龙吸上一口,他盯着男生那两片嘴唇,几秒后就把头凑近,刚碰上去,就恶心的侧过头干呕。
“靠!”
男生青着脸走了。
庞一龙扒扒头发,柚子啊,你把我害惨了。
他蹲在路边抽烟,把一根烟抽完,下定了决心似的打电话,“柚子,是我。”
陈又在逗来福跟小金玩耍,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惊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说你要出国了?”
庞一龙嗯了声,
吊儿郎当的笑,“我啊,想出去看看,国外的天空是不是跟国内的天空一样大,国外妹子的胸是不是跟国内的妹子一样软。”
陈又坐回沙发上,“什么时候走?”
庞一龙说,“下个月吧。”
陈又惊道,“这么快?散伙饭都不吃了?”
庞一龙调笑,嗓音有几分浑浊,“散什么伙啊,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永远不散伙。”
陈又抿抿嘴,“一路顺风。”
庞一龙笑着说,“陈又,那天来机场送我吧。”
陈又说行,“回头你把时间发给我。”
他刚跟庞一龙结束通话,门口就传出钥匙转动的声响,老爸从超市回来了。
陈卫东站在玄关那里,没换鞋,也没别的动作,好像在想着什么事。
陈又把来福放地上,过去问,“爸,你怎么啦?”他要陪着去超市,老爸不让,说还没老到要人陪的地步,他见再谈下去能吵起来,就由着对方了。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陈卫东回神,答非所问,“又又,爸看到一龙了。”
陈又的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卫东把购物袋搁鞋柜上面,“一龙跟个男同学抱一起,还亲上了。”
陈又的心里咯噔一下,操,还真被他猜到了,怎么这么巧,老爸只是出门买个东西,就给撞上了?
老庞那电话,是说明已经想通了吧,那就好,他舔舔发干的嘴皮子,“兴许是闹着玩的吧。”
陈卫东说,“爸眼睛没问题,一龙摸男同学的腰,那男同学亲他的脸,这要是闹着玩,那玩的也太大了。”
来福背着小金跑过来,蹭着陈又的裤腿,陈又找着自己的声音,“现在的年代跟以前不同,都不搞性别歧||视的,只要是真心喜欢……”
陈卫东刚端起来一杯茶,听到儿子的话,他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扣,茶水溅出来不少,“两个男的,能是什么喜欢?还不是瞎搞。”
陈又的脸白了几分,“不是,爸,你不能这么说,你这是偏见,两个男的怎么就不能是喜欢了?我觉得只要没有妨碍到别人,都不应该被排斥。”
陈卫东冷哼,“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要走歪门邪道,不管父母是什么感受,会不会遭到周围人的非议,毁了两个家庭,这还没有妨碍到他人?这就是自私!”
陈又的脸更白了。
陈卫东看一眼儿子,察觉出他的异常,“又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龙跟男同学有不正常的来往?”
陈又说不知道。
陈卫东皱眉,“一龙谈了几个女朋友了,他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
哪样啊爸,喜欢男的怎么啦,干嘛用那种染瘟疫的口吻啊,陈又放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抠||着,他胃疼,喝了半杯水就去房里了。
因为这件事,陈又好几天都不敢给厉严打电话,也不敢过去,他紧张不安,连来福跟小金都感觉到了,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跟他玩。
陈又瞒着老爸跟厉严,加大了药量,他在外面跟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该笑笑,该安静安静,但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胡言乱语,出现幻觉。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过于焦虑。
有两次,陈又都有意在桌上拿着手机看视频,还给老爸看,里面放着一个男生向另一个男生求婚的画面。
陈卫东让陈又把视频关掉,“吃个饭,看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影响胃口。”
哎,爸你说的太直接了吧,你让我这个基||佬心里怎么想?陈又咽口水,“爸,好多国家都允许同恋结婚。”
陈卫东岔开话题,问起他什么时候交毕业论文。
陈又,
“……”提那个做什么,论文这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大学那么美好的生涯里面。
他把话题再绕回去,“爸,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这一点你同不同意?”
陈卫东说,“同意。”
陈又说,“那你希望儿子我开心吗?”
陈卫东说那不是废话吗?“爸当然是那么希望的。”
不等陈又说话,他就说,“爸希望你找到一个心爱的姑娘,早点把婚结了,过着爸妈那样的生活,再生一两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陈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还是回去吃药吧,那个管用。
怎么出柜就这么难呢?不是说人生全是坎,都会迈过去的吗?
他现在都不相信自己能过去了。
要是毕业答辩结束,彻底离开大学生活,老爸还是对同这么抵触,只能交给厉严来想办法了。
有时候,有的事,该来的还是会来,防都防不住,老天爷顽皮的很,就要看到你露出崩溃的表情,你完全不能拿它怎么样。
那天陈又拍广告拍到一半,胡为跟他说厉严来了,他就去胡为的办公室。
乍一看是三人在里面,其实陈又跟厉严去了小间的休息室,胡为在外面喝茶抽烟看杂志。
有个人在门外,陈又不敢大叫,就住厉严的肩膀,跟他在休息室里炮了一炮,这一炮就坏事了,之前还能忍,炮完之后完全忍不住相思的念头。
厉严的车照例停在小区后门,陈又偷偷摸摸去找他,结果就被跟在后面的陈卫东看个正着。
当时车窗降下来,陈又跟厉严亲嘴,陈卫东就在不远处看着。
很久以后,陈又都忘不掉那个场景,老爸看过来的眼神,在那一刻,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堕落不堪。
陈卫东昏倒了,送去急救室抢救。
最不想面对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毫无防备。
陈又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一下一下撞着墙壁,额头的血越来越多,他浑然不觉,只是重复着喃喃,“怎么办……怎么办……”
厉严联系了脑科专家,他通过监||控知道少年在卫生间,当下就踹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