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对战

杜川被寒千岭自上而下的一脚给生生踩回了洛九江的刀影里。

打人尚且不打脸,杜川闪避不及,被一脚结结实实踏在脸上,心里几乎气疯了。当即拼着受伤三两下冲出洛九江的刀阵,双目赤红低吼道:“你们欺人太甚!区区两个炼气,难道真以为我让着你们就是怕你?”

洛九江长声笑道:“不必你让,只怕你躲不过‘区区炼气’的本事。”

话音未落,刀锋已至。

杜川冷笑一声,心下发狠,意气上来,把什么大能师父、暂忍一时之辱和之前对寒千岭那一时罩顶的忌惮全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一点好看。

上次对战他确是输了,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太过大意没留神让这两个小子占了上风,而对方又拿定了修为高强的修士教授的高招。然而此时又不一样,他早有防备在先,更不信那样对身体有巨大负面作用的招数能这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二次使用,他不信……

他不信……

念头尚且未能转完,洛九江一柄长刀便如灵蛇一般,三两下点中他剑上破绽,弹腿踢开他剑尖,生生拨开他胸腹空门,手中刀锋亦毫不留情的直取他持剑右肩!

在刀刃入肉,那丝冰冷还未化为剧痛之际,杜川脑中唯余一个念头:他要虐杀我!

他已来不及思考几日未见,洛九江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招招都能压着他的破绽打,他更忘记了此处是七岛大比的现场,洛九江是要多热爱麻烦才会把这里作为最终下手的地点。

杜川只是以己度人,在这一刻完全带入了自己惯用的思路:先伤右手废了自己反抗力,再断双腿绝了逃跑之途,接着自己就完全任他炮制……他对这一套实在太熟了,因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做的。

然而于洛九江而言,他挑杜川右肩下手只不过因为此处并非要害,戳起来也不必刻意控制力道罢了。

群体赛向来是个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要是没有伤及性命,评判者一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他若让杜川挂彩,在赛上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要是把人打得妈也不认,便称得上一条需要扣分的违规记录;可要真一刀横扫,砍了杜川一颗头颅去,那就是桩证据确凿的惨案了。

挖空了洛九江的脑子,他也不会干的这么明显。

海面下微咸的苦水冰冷,阳光透过层层的水波,到达三人所在海域时只剩一点摇晃的影子。不时有鱼类从三人身边游过,在杜川被海水冲淡的鲜血中好奇的打个转再游开。

杜川下意识的按住自己右肩刀口,有点茫然的四下环顾一眼,却发现自己的队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周围为什么没有人?他的队友呢?

杜川背后传来一点细碎的声响,他猛然转过头去,却只看到神情冷淡,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寒千岭。

莫名而强烈的恐惧猛然在杜川心底爆发,他想到自己和队友们一路追着箭鱼群已经下的很深,此处水域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他脑中飞快的闪过几个自己曾经亲自操刀做下的血肉模糊的片段,想到不久之前被他下令推出去喂鲨鱼的几个细作……

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是如何在寒千岭一击之下不支倒地,想起了那一招带给自己的胆寒之感。

他生于七岛,自幼就在海中弄水,自认是大海的儿子,海风的腥咸和鲜血一样刺激又惹人亲切。然而如今就像有什么人按着他的头逼他换了个视角,杜川有生之年来第一次发现,大海深处竟冰冷安静的可怕。

洛九江第二刀还不等落下,杜川便如疯了一般大吼一声,迎着刀锋直撞上来,毫不犹豫地用灵活的左手用力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洛九江的刀锋流淌下来,一缕一缕的在海水中晕开,而从杜川扭曲变形的表情中来看,他仿佛对此毫无察觉。

下一刻,杜川身上飞快地涨开一个古怪又庞大的气泡,这气泡带着他如离弦之箭一般,眨眼之间便向海面上窜去了。

洛九江下意识阻拦了一下,速度竟有不及,没能拦住。他眨眨眼睛,只觉得自己没能跟上事态的发展:“跑了?”

其实就是杜川不跑,他这里也打不了多久。刚刚杜川的几个队友见势不妙就游上海面去举白旗,他也没有特意阻拦这几个杜家人逃跑。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会有裁决的长老下来插手事态,将已经中途离开比赛的杜川一组带走了。

比起决赛时的众目睽睽,一场配上五个裁决在旁边把握事态,自然还是现在下黑手更爽。洛九江确实没打算在这里要了杜川的命,但也怀着几分把他打到吐的心思,好一报当初对方前来刺杀的大仇。

然而他这边只插下一刀,那里杜川就怕得嗷一声跑了!

只余洛九江和寒千岭在此面面相觑,觉得对方确实不像装的:最后杜川逃跑时明显拿出的是逃命的东西,能用几次还不好说。

“怎么便怕成这样?”洛九江匪夷所思道,“便是他上次想要杀我,我心里也没发过一点怵吧。”

“料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了。”寒千岭松开指尖,一个彩色的半透明影子从他食指上离开,那影子极小巧灵动,仿佛一只戏在海水中的彩蝶。

“……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原没想对他做什么,杜川是你的对手。”寒千岭表情与往常有异,显然对现在的场面也有点意想不到,“刚刚那只水母带着能诱发恐惧情绪的毒液,我见到了,就引它多留一会儿。可那毒是散在海水里,并不厚此薄彼,你我也都有沾到。杜川挨上一点就跑了,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指尖,目光微微放空,任洛九江带着自己向海面上游去:“九江,你刚刚有没有一丝半点的害怕之意?”

洛九江闻言看他一眼,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坦然:“没有。我自认问心无愧,人事极尽。纵使天命刻意捉弄,泰然以对,直道而行就是了,不觉世间有什么值得害怕。”

——————

杜川最后还是进了决赛。他们一组虽然中途退赛,但此前已经捕获了十六条箭鱼,确实是个不错的成绩。

进入最后一轮的修士共有二十八人,其余人等均不算特别强劲的对手。洛九江和杜川在半决赛时狭路相逢,不知是不是受先前那场群组比赛的影响,杜川的反应很是僵硬。即使在不弱的修为差距之下,两人对决只一刻有余,杜川便被洛九江拿刀逼住了要害。

身为和他直接交手之人,洛九江当然能感受到,杜川这次的落败不是故意相让。正相反,他眼里的怨毒和动作的力度无一不说明他尽力的想赢洛九江。

但他确实已经力不从心,招数也越发失去控制……简而言之,他被洛九江接二连三的打怕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洛九江毫无异议的进入了决赛。

而他的对手是寒千岭。

此时洛九江自身修为高过寒千岭一层,又刚刚击败了此前最有希望夺魁的杜川。因而在决赛开始之前,就早有人信誓旦旦的宣称寒千岭输定了。

决赛前一个晚上寒千岭特意过来找了洛九江——这么说似乎也不准确,因为平常日子他们也始终习惯混在一块,隔三差五地谈一个晚上不算什么,偶尔耽搁到夜深了,疏懒回隔壁院子,同塌而眠亦不是什么稀罕事。

洛九江玩笑道:“你是来找我通气吗?”

“何必通明天的气。”寒千岭摇了摇头,容色淡淡,“今晚决个胜负就很好啊。”

洛九江扔下手上摆弄的竹哨子,仔细看了寒千岭一眼:“哇,你认真的。”

寒千岭确实是认真的。

“此时四下无人,唯有星月,你我交手一场算是切磋;等明天拉到石台上去,周围闹哄哄的挤着几百个人,张口闭口拿咱们下赌显自己眼力,那不是比试,那是耍猴。”

洛九江失笑道:“若照这个说法,你我之前比的那些场,就是一路耍过来的?”

“你拿自己和他们比?”寒千岭眉头一动,“旁人和你怎么一样?我与你过招和我与他人交手意义完全不同——别的不说,单论我真和你动起手来,除了苍天厚土,清风明月,还有哪个配在一旁观战?”

“我和你的比试,不要拿去给他们看。”

他说话时惯常一副平静口吻,连声调的起伏都精准的维持在一个限度内。无论什么话一经他的口,竟都变作理所当然的样子。哪怕要他拿这种语气唱个十八摸呢,听着都有理有据叫人信服。

洛九江一向知道寒千岭身上有根了不得的傲骨,只是纵使他连对方口味脾气乃至起夜次数都摸清了,也万万没料到这傲骨竟能应在这时候。

他深深看了寒千岭一眼,心知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千岭最近性格变动的有点大了。

更决断,更傲气,也神秘。

“依你。”洛九江也不含糊,站起身来,反手去摸自己的刀。

两人平日相互喂招的次数也数不清了,只是从前从未刻意分过胜负。这一场比来,倒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刀剑不时相撞,在夜色下迸出几点无凭依的星火。两个人,对彼此都了解的好像明白自己。他们知晓对方每个下意识的习惯,见惯了互相之间撤刀回剑的动作、展臂曲肘时的空门。这场交手格外的凶险,却也格外的漫长,每一次突刺都像是决胜的一招,每一次碰撞都遮掩着汹涌的暗流。

最后洛九江险胜半筹。

他们脸上都带着刮擦的伤痕,身上也都挂了彩,更是需要换身衣服。这是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两人却并未拼尽全力,关于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因为彼此都还有压箱底的招数未能施展。

可杀招岂是用来对准朋友的?它永远也不会朝向对方,只会精确的指向敌人。

洛九江还刀入鞘,扯着寒千岭直接坐在了地上。原本平整精致的小院被他们两人糟蹋的一片狼藉。洛九江在储物袋里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两小坛美酒。

“我趁师父不注意,悄悄从他那里摸来的。他素来爱酒,我还笑他,现在看来果然有爱酒的道理。”洛九江拍开封泥,一大口烈酒直灌下去,刀子一般的从喉咙烧进胃里,吞进去一股畅快,吐出一阵豪气。

寒千岭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塞到自己怀里的酒坛,终于也是喝了。他喝酒的样子十分文雅,精致秀气的面容又镀着一层薄薄的月光,饶是现在不成体统的在泥地里坐着,看起来也好看的像是一尊玉像。

对手能料到自己的每一步举止,这样的较量一般只会让人憋屈的不得了。然而洛九江却越打越开心,越打越兴奋,直到现在高兴的都要拿酒来佐了。

“以前从没真正比过……赢了我就这么开心?”

“你不开心?”洛九江笑着侧过头来,“我可没把你当对手比,方才过招的时候,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半身,我的另一只手。”

“世间难得知己。你这样了解我,我这样懂得你,我开心死了。”洛九江仰头又饮一口,声音里都饱噙着喜悦和快意。

这一晚皎月如轮,在幽然如梦的银辉之下,寒千岭默然凝视了洛九江良久。

“我也开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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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洛九江还在想寒千岭如何避开决赛比试,不想第二日寒千岭竟是挂着一身彩上去的,连脉息都时强时弱,宣称自己在前一天修炼时灵气走岔了经脉。

旁人被他唬的要么惋惜要么幸灾乐祸,唯有洛九江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

看来他是真的特别反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洛九江刀兵相见,即使只是一场选拔性质的大比也不行。

越青晖和董双玉未能进入前十,遗憾固然是有,不过前二十名的奖品也算丰厚。终赛前十便可获得进入秘境修炼三日的奖励,他们和其余十几人一起,目送着这十位赢家走入秘境之地。

在此之前,董双玉多看了面色青白的杜川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毛。

“怎么了?”越青晖及时察觉了他的情绪。

“杜家的大公子,怕是不肯轻易消停了。”

“嗯?”越青晖把杜川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了几遍,还是没瞧出什么,“自那场中途退出的群组赛事后,杜川就一直挺安静了,应该已经灰心了吧。”

董双玉轻轻摇头:“若真遇到同样的事情,洛公子必能知错就改,寒公子亦可宠辱不惊;及时止损是我,蒙头不管是你……而这位杜公子,我看他有困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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