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小炉鼎”
洛九江最终也没去做那个厨房的杀猪大娘。
倒不是他气质干不得这活儿——实际上他现在的气质也就能干干这个——主要是一个杀猪的每天围个围裙往披香宫第一美人屋子里跑,那宫人得都是大傻子, 才能瞧不出不对来。
总不能让楚腰对外宣称, 说自己最近就是特别爱吃猪大肠吧。
楚腰围着洛九江转了几圈, 发现洛九江身上的问题还挺难解决。须知洛九江向来站得笔直,腰背挺拔, 即使站定在原地,也仿佛随时都能如离弦之箭般脱弦而出。
这气质让他持刀时是个当世无双的刀客,却也让他扮女装时看起来像个暗杀别动队的特务。
楚腰要是把他就这么大咧咧地塞进自己屋里, 那穷奇只要过来转上一圈, 第二天披香宫后大门门口那儿, 大概就得挂上楚腰的人头。
要是洛九江的问题只在于走起路来窜得像只小兔崽子,那楚腰还能让他只要站着别走路就好。但洛九江眼下是站都有问题, 楚腰总不能让他始终坐着。
何况就以洛九江这个气质, 大概坐也有坐着的不同寻常。
看楚腰凝眉看向自己, 轻咬樱唇一语不发的颦蹙模样, 洛九江主动开口解忧道:“不然,我走路时主动晃悠晃悠?”
——多有思想觉悟啊, 楚腰练了那样久的摇曳生姿的步态, 一个背影都百媚横生, 可在他眼里就只是晃悠晃悠。
——至今为止, 这位还以为自己的审美、搭配、乃至容貌气质装女人完全没问题呢!
楚腰看着洛九江说做就做, 吊起脚尖努力地“晃悠”了两圈,心里都快愁死了。
不提洛九江下盘是多年以来练出的硬功夫,实在稳得很这件事, 就这家伙,他对自己身高没数吗?脚尖踮起一大截,整个人都快奔着九丈去了!
楚腰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起自己还没让洛九江改过身高。面对这种景象,也只有他竟然还能保持脸上的盈盈笑意。
他极温柔、极信任地看着洛九江,柔声道:“这可能有点太辛苦你了,但作为朋友,我请求你照着我的姿态学一学,你愿意吗?”
这样的小事,洛九江自然就只有一口答应的。
他也看出来自己给楚腰找了多少事,为了安慰楚腰,他还特意说道:“不要担心,我学灵猿身法都惟妙惟肖,步态而已,自然看能够手到擒来。”
谁知道他一语点醒梦中人,楚腰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人走的那么快,步子一开就窜出去那么老远,感情他身法是照着猴子学的!
猴子……
楚腰的笑容依旧保持在脸上,他还没有开始教洛九江怎样走路,怎样坐卧,但不知怎地,他突然就不想教了。
……
作为一个忍耐力和演技都是一流的炉鼎,楚腰当然还是好好地教了洛九江几遍。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洛九江学东西真的很快。
他只是根据洛九江的行事作风推断出他的年龄修为,一直对洛九江的评价只停留在天之骄子这个层面。如今由一斑而窥全豹地看,洛九江或许是个少年得志的天才。
心里有千种猜测,楚腰也并不露出来一分。他第十七次为洛九江的表现叫好,又伸手去扳洛九江的肩。只是这回不等他碰到洛九江,天边的异象就吸引了他们两人的全部注意。
洛九江和楚腰都再顾不得什么起坐行卧的口诀背诵,统统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
在几声隆隆音过后,一大片血色的乌云席卷着一股腥风,匆匆掠过天际,一头扎进不远处的披香宫宫心。
楚腰眼神微闪。他如实地和洛九江说:“刚刚路过的,是穷奇大人。”
洛九江笃定地说:“他受了伤。”
我想也是。楚腰紧握着拳,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脸色已经被突然出现的穷奇吓到苍白如纸,直到亲眼看着穷奇进了披香宫,血色才慢慢地重新蜿蜒回他脸上。
以他对于穷奇的了解,这个异种一向好热闹,好欢宴,好虚荣吹捧和夸耀。如今不远处就是他拿来暖场的“狩猎”,这人竟然不靠近了低头看一眼,这岂不是奇也怪哉?
当然,也幸好他没有凑过来靠近了看一眼,不然猎场里发生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吧。
楚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看洛九江仍眯着眼睛端详着穷奇来时的方向。
“九江?”楚腰提醒了他一身。
“穷奇是从界外回来的。”洛九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目力耳力和铺展开的神识无不远远胜过楚腰,穷奇钻入界膜时离这边的距离恰好是他眼力的极限,那一瞬间的界膜波动给他看了个正着。
穷奇既然浴血而归,显然是之前在别的地方讨了一身不痛快。他之前不在销魂界里,那这个“春色宴”没准也是个幌子。
此前洛九江从未听说过饕餮和穷奇有什么交情,而换位思考一下,洛九江不信穷奇去干这件可能会受伤的事时,还放心把饕餮留在自己的老窝里。
换而言之,现在的饕餮很有可能不在销魂界内了。
那么,他要对付的敌人就少了一个。
也很可惜,他欲杀之的人物也少了一个。
不急。洛九江心里冷哼了一声:一个一个来,他保证幽冥里绝不缺了谁。
不过,那个打伤穷奇的朋友,还真是干得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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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狩猎的时间结束,那些守卫按例过来领走这些残存的炉鼎时,林中的景象震惊了他们每一个人。
树林之中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那些银面大人的尸体,而这些炉鼎们虽然疲累、惶然,如同失巢之鸟,但他们都活了下来。
……这可是销魂界从未有过的事!史无前例!而且这篓子大了!
从来没有这么多炉鼎活下来过——而且,以前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银面大人死!
从前因着争风吃醋,或者是素有旧怨又狭路相逢时,这些大人或许也会折损两个,但这都是无关大雅的细枝末节。然而现在这个、现在这个……
这怕是捅破天去了。那引路时笑容可掬、八面玲珑、还会拿炉鼎们开些恶意玩笑的侍从一屁股坐在地上。
惊恐的情绪整个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他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语,神情似哭似笑,已然疯癫。
他知道,自己这回活不成了。
至于这批炉鼎们,为了防止其中有危险人物,各个被分作几堆,挨个讯问有关银面客人被杀的事情。
所有供词都异口同声,所有供词都如此一致。洛九江杀人时从来没特意遮掩过模样,因为他根本就不忌惮脱身之事。
——就像是现在,身高缩到那药物范围的极致,只显得比普通女子高挑的、身材动人、步履摇曳的洛九江,半低着头,学着楚腰的模样以手掩口,缓缓从这些人眼前经过。
这些人没有一个看出洛九江的不对来,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炉鼎,随随便便就在他肩上推搡一把,把他粗暴地和楚腰与其他几个炉鼎塞做一堆,让人令人把他们带下去。
也是正巧了,分到看管楚腰他们这一小簇炉鼎的,正好是开始引楚腰进狩猎场的那个守卫。
他是外围守卫,轮身份比给银面客人引路的侍卫低多了。不过也正是如此,他从杀机里逃过一劫,至今还不知道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这群惶惶瑟瑟的炉鼎美人,他鹰捉小鸡一般地逗弄两下,接着就失去了兴趣——前几天这批炉鼎几乎是任他们挑选,大鱼大肉反复吃到撑,他都有点腻了。
只有经过了狩猎场里一遭,居然连鬓发似乎都没乱上几分的楚腰依旧是那样的醒目而动人。
这守卫咧着嘴凑近楚腰跟前,扯着个令人生厌的笑容搭话道:“啊呀,楚腰公子,您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把您给递到我手掌心儿里了?”
楚腰只冷冷淡淡地说道:“走开。”
他很清楚这些人得寸进尺、欺软怕硬的特性,因此从一开始就绝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这守卫面色一冷,阴阳怪气道:“纤纤公子就是傲气啊,真不愧是披香宫里我们沾不着的美人……”
楚腰打断了他的话,他桃花眼一瞥之间,连白眼都比别人翻得更动人些。
他问这守卫:“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沾不着的人?”
“你……”
“让开。”楚腰攥着洛九江手腕,一把推开这守卫自己朝前走了两步,“我要回宫里去了,你敢拦我?”
“……”这守卫接二连三地在楚腰处堕了威风,折了面子,但确实就真不敢对楚腰明目张胆地说一个不字。
他能对楚腰言语上口花花几下,可只要楚腰一道眼风,他就连隔着楚腰衣服摸一把他的肩也不敢。
几次三番的试探,不过是他实在眼馋垂涎楚腰的美色,心里幻想着楚腰是个软柿子,能给他随便捏上两把。
只可惜,楚腰外柔内刚,不但不是颗软柿子,内里还是个扎手的刺猬球。
守卫胸脯风箱似地来回喘着粗气,他被楚腰照脸抽了回去,正是大感失了面子的时候,看其他的炉鼎们,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都在嘲笑自己。
他动不得楚腰,难道还动不得这些小炉鼎吗?
守卫面孔涨红,高高地扬起了鞭子就要重重抽下。谁知这鞭子在半道里被一只手拦住。或许是由于疼痛,或许是由于羞涩,那只手很快就缩进了袖子里。
这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守卫顺着那条胳膊看去,沿着粉色的纱袖,很快就看清了这个炉鼎的脸。
这小炉鼎的另一只袖子被楚腰牵着,原本都和楚腰一起往圈外走出了一半。守卫一看,登时如同抓住了什么把柄般眼神骤亮!
“你干什么去?”
楚腰不卑不亢道:“这是我的侍婢。”
“这可不对吧,纤纤公子来的时候,身边好像没带什么侍婢吧?”
楚腰哼了一声,状若不耐烦道:“我在里面收个人做侍婢,又关你何事体?”
守卫摩拳擦掌,眼露不善之色道:“我是管不了楚腰公子你,可分给我看管的炉鼎,我难道还能给人随便带走了?”
他说完这话,就张眼去看那小炉鼎。谁知不看不知道,这炉鼎眉眼生得极为英气,人却羞涩,半垂着头,低着眉眼,又紧紧地把一双手缩在袖子里。
比起楚腰外柔内刚,满身是刺儿的模样,这小炉鼎恰好外刚内柔,别有一番风味。
守卫这回当真是兴趣大起,一只肥厚大手就向着这小炉鼎落去。一边伸一边还调笑道:“让我看看是什么人入了楚腰公子的眼,哦,当真是个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标致小娇娘啊……”
此话一出,那炉鼎受惊一般抬头看他,就连楚腰都为之侧目。守卫见了这小炉鼎惊讶睁大的一双眼睛,心里只觉得发痒,一点不对都没看出来。
而那炉鼎,也就是洛九江,他愕然地看着这个守卫,甚至心里都有点同情这人,甚至不想杀他了。
——他活了有十九年,至今还没看到过一双招子生得这么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