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反杀
楚腰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着半转过身来。
在马上就要被怒牛一蹄踏下的瞬间, 他那双桃花眼盈盈欲泪, 挣扎着向这头怒牛伸出了一只洁白纤细的手。
这头怒牛的蹄子足有酒碗大, 楚腰那纤细修长的手指看起来只能被生生踩折。然而近乎奇迹般的,怒牛的蹄子竟然悬停在半空之中, 而后它又避开楚腰,把自己高抬的双蹄放下了。
它喷了一个响亮的鼻息,冲着楚腰的方向低下头, 然后伸出长舌来舔了舔楚腰的头发。
有在座的客人看得啧啧称奇, 不由咂舌道:“此人之美, 甚至连怒牛都能辨识吗?”
穷奇拍案大笑,指着地上那头赤色怒牛得意道:“这头牛从牛犊时就全以炉鼎照顾, 每逢发情时也俱是炉鼎侍奉, 这眼界岂同一般?
它何止能识别美丑, 还能嫉丑如仇——你们谁若不信, 丢一个平庸些的炉鼎上前来试试?”
当下真有人揪断了自己案几前拴着炉鼎的铁链,意欲把那炉鼎抛过来试试。
还是座中有人拍穷奇马屁, 谄声恭维道:“大人设宴, 备下的炉鼎自然都是数一数二的绝色, 哪有什么容色平庸的能拿来试呢?”
那人原本都要把炉鼎丢到怒牛面前了, 听了这话后觉得再扔不好, 这才讪讪地把手里那截铁链抛下。
穷奇显然是被那记马屁拍得极舒服,也就不再显摆这怒牛鉴别美丑的本事。
他看地上的楚腰蹭着地毯直往后爬,来回躲闪着怒牛舌头, 终于大发慈悲,对楚腰招了招手,漫不经心道:“纤纤,过来。”
楚腰抬起手来试图阻挡着怒牛的靠近,其效果却不亚于螳臂当车。他实在被这头怒牛逼得狼狈,一听穷奇发话,就轻声抽泣道:“大人,求您……”
原本他那一舞足有倾城之能,妖极艳极,美到近乎有凌然不可攀之态。然而穷奇飞来一箸,先是让怒牛把他当众掀落,又将他欺凌得狼狈不堪,再不复一刻钟前不容采撷的惊艳。
原本厅内气氛由于楚腰令人震撼的美都已经一清,然而穷奇随便一个动作,就把楚腰重新置于那种任人摆布遐思的境地之中。
或者比那更糟,在那一舞之前,许多客人还只是想看看楚腰的正脸。然而在这一舞过后,整场宴会中至少一半的宾客都想看怒牛就地把楚腰压在身下!
美丽而纤细,精致又脆弱,温顺而任凭摆布,他是一个多么难得的美人,是个何等少见的娃娃。
那件完全被汗水浸湿的红纱裙紧贴在楚腰背上,其中透出的雪白肌肤,与两片蝴蝶骨的优美弧度让每个人都想伸手一探。
穷奇被满殿宾客盯着楚腰的眼神取悦,楚腰是一件天下之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而这宝物只被他自己拥有,无论是踏入泥潭,亦或是摔成碎片,旁人都只能垂涎地看着。
当然,他是个大方的主人家,又不是不许别人来摸一摸。
心情大好的穷奇丢出另一只象牙箸,把怒牛定在原处。他对楚腰遥遥伸出一只手,姿态体贴,却任由楚腰惶急狼狈地从怒牛周身爬开。
楚腰踉跄着走向穷奇的方向。
他方才那一支舞是多惊艳,多利落,多么的富有力量!然而如今他打着哆嗦,连脚步都像是颤颤的。他看见两侧的宾客们对着自己喉结滚动,就像是由自己如今的落魄样子联想到了他承欢无力的模样。
由于四面投来的垂涎目光引起的不适,从宴席中直登尽头的阶梯,这短短的一段路走来竟然如此漫长。
但楚腰终究是重新被穷奇纳入怀中。
穷奇懒洋洋地抱着楚腰,鼻翼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是在探寻自己想要的欲情之气。
这回大殿之中聚集的欲情之气远超出每一次的春情宴,但这还不够。如今穷奇内伤未愈,作为领悟了欲情一道的异种,他还需要更多的欲情之气疗伤。
他低头看着楚腰,楚腰也正惶惶地看着他。被他搂在怀里的佳人有一双天底下最美的桃花眼。
普通人眼生桃花通常都显得多情薄情,只有楚腰目光里凝着两潭春水,无论何时看着他都只有一派深情如许。
如此美人,当真有一点舍不得呢。
穷奇低笑了一声,挥袖把自己案上的所有佳肴盘碟统统扫落于地,然后在楚腰的惊叫声中把他按在几上。
他随手一撕,楚腰纤薄的水红纱衣就被他扯下一片,露出光滑雪白的后背。他压着楚腰,对着满堂宾客纵情大笑:“今日良宵,当肆意尽欢,直至忘情!”
“我这个炉鼎,可不是炉鼎四分之中的任意一档。”穷奇拽起楚腰的头发,把他面孔展露给满殿宾客。楚腰脸色怕得泛白,睫毛濡湿,像是被雨水打落的一对蝴蝶。
底下有宾客见识众多,观赏楚腰舞蹈时尚且自若,听闻此言才倒吸一口冷气:“莫非是?”
穷奇哈哈笑道:“不错,就是传说中的至阴之体。”
“穷奇大人,那至阴之体不是只有女子才有,男性全都活不到十二……”
穷奇笑了起来,他能感受到场内跃跃欲试的情欲被全盘挑起。明明有更文雅些的说法,但他偏要最粗野,最直白,用最能刺激人的语言说道:“所以我才阉了他,救他一命啊。”
满殿顿时哗然。投向楚腰的目光一时间简直热烈如火。
“我的纤纤,可是炉鼎记载中从没有过的阴阳之身。”穷奇不甚在意地将楚腰身上残破纱衣扯落,把残缺的楚腰彻底袒露在那些猎奇与兴奋的目光之下。
楚腰抽噎一声,闭上眼睛,把半张脸埋进穷奇的胸膛,有泪水顺着他雪白面容滑落,晶莹一滴缀在锁骨上,反倒让他更加诱人。
可就是这样,他柔软修长的双臂依旧紧紧攀着穷奇的臂膀,姿态像是一株柔弱的菟丝子,因为痴恋穷奇,所以无论被怎样伤害也无法离开。
这显然让穷奇更得意了。
情欲上头的男人,本就留不下太多智力。作为三千世界中最强大的九族异兽,穷奇显然也不认为区区一个炉鼎能把他怎么样。
他绝不会意识到,楚腰哭泣着偎入他的胸膛,不是因为羞耻和寻求慰藉,而是在听他心跳位置的具体所在;他也丝毫没有注意,楚腰无力滑下的一条胳膊,搭上了自己插着点翠簪头的发髻。
既然穷奇始终没有关心过这些事,那毫无防备的堂堂异种,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炉鼎一簪插进胸口心房,也纯属活该!
变故突生于肘腋之间,何止满堂宾客,就连与楚腰肌肤相亲的穷奇本人都猝不及防。
那一簪钉得极狠极透,瞬间扎穿了穷奇的心脏。鲜血登时就从伤口缝隙中涌出来。穷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口一凉,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楚腰。
他实在是不能想到,一直对他痴恋入骨的楚腰,从来都柔情似水的楚腰,最关键是弱质纤纤的楚腰,他是怎么能伤到自己,还一击就命中了要害?!
楚腰下巴微扬,第一次毫不躲闪地正视着穷奇。
他那深情的眼神终于被他自己毫不留情地撕扯下去,如今露出的目光里只有一派清亮。楚腰冲着穷奇露出笑容,那笑容里再也没有讨好和献媚,是穷奇最不喜欢的锋利模样。
“你从来没有把炉鼎看在过眼里,更别提我们修炼的功法了。”楚腰微笑道:“所以你当然不知道,遣美诀的真正名字叫‘惊鸣’。”
遣美诀不是一门炉鼎功法,或者说,它不单纯是一门炉鼎功法。
严格的来说,这是一门近乎于小刃“断水脉”的刺客功法。
“遣美”二字的由来,还要追溯到“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旧故事。昔日楚王听得劝言,于是遣美三千,诛杀恶臣,重拾朝政,俨然一代霸主。
遣美诀的精义,就在于“三年不鸣”。
修炼这门功法的修士,就和修炼闭口禅一样,因为长时间的积蓄和不动灵力,当一切都爆发出来时,将会体现出远远高于同辈修士的力量。
当然,这种力量只有一击。
可对于楚腰来说,这一击就刺尽了他十四年来的隐忍胸臆!
他不是楚王后宫里被随便遣散摆布的诸美,他是那只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神鸟。
楚腰这一击下去,给满殿造成的噤声震撼,不知比当年那位翻身理政,惊遍众臣的楚王如何?
楚腰昂然而笑,他拔下发间翠簪,那一头青丝就瀑布般铺泻了满背。墨发、玉面、寒眸、桃靥,楚腰笑容傲然如野火,在这一刻当真美得是前所未有的生动。
就连整整看了他十四年的穷奇,都为这一笑忍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把胆敢冒犯的楚腰立毙当场。
然而动作虽能压制,可言语中的愤怒却不能遮掩,穷奇双目已露凶光,他狠声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记得是我救了你的命吗?”
楚腰冷笑,笑得挑衅妖娆。他反唇相讥,尖锐地回复道:“你说有救命之恩就有,怎么就这么简单?那我说我是生你的亲爹,你为何不认?”
穷奇真是想当场把楚腰举过头顶,把他摔成一滩烂泥,砸得脑浆迸裂!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失态。伤上加上的际遇,让他被迫冷静下来,捡回了往常没有的脑子,尽量不表现出和平常不同的态度,以免被人窥出弱点。
他深吸口气,咬着牙说:“小东西,你刺杀之前知道你杀不了我吧?”
楚腰显然是不想活了,也并不在乎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怕说,前十四年所积压的愤怒一股脑地涌出来,无论穷奇和他说什么,他都会把那话给穷奇塞回嗓子眼里去。
“不错啊,我清楚。半柱香之前,你不也清楚没有炉鼎能够伤你吗——我就和那时的你一样清楚!”
穷奇终于再忍不住,他厉声逼问道:“谁?是谁教的你剑法?”
这回轮到楚腰畅快大笑,他经过几番努力,终于拔出了穷奇胸前的细簪。那翠玉的长簪染血——穷奇竟然也会流血,他的心头血血竟然也和千百炉鼎一样鲜红,他竟然也配——楚腰看了,只可惜自己不能身带利器,不然岂止在穷奇心脏上戳一个细小圆洞?
尽管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再次惊鸣的灵力,但楚腰仍然再次持簪刺下,就像是狩猎场里他坚持着去刺自己奈何不得的金丹修士的皮肤。
即使他动作在异种眼中慢得不值一提,即使小小的一个翠玉簪子没有灵力加持,只能在异种皮肤上崩得四分五裂,但只要楚腰还有一口气——
楚腰挺簪刺下,怒声道:“教我剑法的人,就是要杀你的人!”
“不错,是我。”一道身影如青烟般在楚腰身后聚拢。他这回没有用刀鞘避嫌,而是自后面抓住了楚腰手腕,灵气不要钱般的注入,把玉簪都灌得近乎透明。
这人带着楚腰的手,和他共同扎下这惊天的又一刺。
“凝神专心,相信的你的剑尖无坚不摧——我教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