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大战
玄武既然敢突然举兵,自然是有所准备, 具有一举攻占三千世界的底气。
在三千世界的这一方, 单是道源的持有者便有神龙寒千岭, 洛郎洛九江,灵蛇主枕霜流, 不为人知的却沧江,药峰峰主阴半死,阴阳之体楚腰, 饕餮封雪以及黑龙沉渊。挨个数来足有八员大将。
从这个角度上看, 玄武界好像成了个孤零零的光棍, 只有玄武一个光杆司令。
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玄武神出鬼没,随心所欲, 只要他想, 一天之内能把后四个道源的拥有者一气杀了, 剩下的四个基本也能做到看到谁杀谁, 凶残程度堪称三千世界之首。
更何况,他还派下了一万新授予力量的“日月族”。
是的, 在道源的乾坤之下, 玄武又重新划分出了一个更加微小的维度, 即为日月。
第一等道源力量为阴阳, 次之为乾坤, 乾坤之下,还有日月经天。
玄武高踞在自己的宝座之上,在他的两侧, 生无可恋的椒图位左,容色恬淡的董双玉居右,而于三张王座之下,是一万妖族身佩重盔银胄,齐齐拜服,得到玄武赐下的“日月”之力。
他显然没有白比洛九江痴长那些年岁,在道源之事上,玄武比洛九江琢磨得更透彻。
道源的力量往上,是他把阴阳和自己的自我道合为一体,随心所欲之处,就是阴阳;而从细微之处向下,他在乾坤之中单独地切出了“日月”这一部分的力量,作为新的计量单位。
如同当年龙神分给九族四象乾坤一样,他向忠心耿耿的一万妖族赐下日月,从此这一万妖族改称“日月族”,成为玄武界新的中坚力量。
死去大半人类的三千世界需要生命填充,而玄武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一万“日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战力同之前的普通妖族根本不在一个等级。
只是一次交锋,还按照旧例估量的三千世界联盟就此人仰马翻,一天一夜之间,玄武的地盘扩张到了十五个。
十五和三千的对比仿佛非常悬殊,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只要玄武能一连再夺数界,这个匆匆集结的联盟就会内部动摇。倘若玄武占有的世界数目达到五十,在他扩张的版图周边,便会有不少妖族偷偷来投。
当他可以拿下一百个世界,只要玄武肯给予人类稍微宽容一点的条令,剑锋所指的下一个世界几乎都会自发臣服。
而当他拿下三百个世界之后,整个三千世界的主战轴心就会消失得近乎于无,最热血和最坚定的那部分人类,多半已经死在对垒的战场上。
而这还是没算上神龙或洛九江挺身而出的状况。
他们两人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出于紧张的局势、内心的愤怒或是舆论的胁迫,必然要有人站出来挑战玄武。
可只要他们站出来,不管是一位还是一起,面对着如此强大的玄武,基本就等同于自投死路。
当这位道源的持有者死在玄武手上时,整个三千世界都将人心惶惶;要是他们双双赴死,那这个联盟就近乎分崩离析。
三千世界家大业大,累赘繁多。固然人数不少,可心思更加不少。而玄武界上下一心,令行禁止,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人人倾慕的领袖。
三千世界需要守护好自己的每一寸土地,而玄武从最开始就没做下打遍整个三千世界的准备。
他只需要拿下三百个世界,整个三千世界就等同于在他掌握。
这情况实在不公平。
可玄武的力量也实在太强。
没有办法,像洛九江那样,按照道理、公平、正义与爱做事的人总是很少的,有太多的人只认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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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关小世界中,几百个身着青袍的书院弟子正于山谷中来来往往。
如今危急存亡之际,三千世界都各自有所表示。青龙书院因为有公仪先生前仇在先,这一次无论散修还是学子,都有半数以上人赴往前线。
山谷之中为首两人一个着灰衣,一个穿黄衫;一个满脸的鬼气森森,另一个则笑容温润;一个放下刘海遮住半面脸,剩下半张脸皮肤枯黄而紧绷,凹凸不平地布着烧伤痕迹;另一个则将所有头发挽起成冠,白皙莹润的面孔尽显养尊处优的气质。
他们两个一高一矮,一明一暗,一个冷淡凶残,另一个则热情天真,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征如此明显的两个书院学子,当然只有昔年与公仪先生和洛郎并称“四逸”的阴半死与游苏了。
此时,阴半死脸色郁沉,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里凝结着欲来的风雨。他鬼气森森道:“……谁把她带来的?站出来!”
游苏扯他的袖子,替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弟子说情,又跟阴半死打圆场:“阴师兄息怒,阴师兄别生气。囡囡也是书院里长大的,满书院的三千学兄学姐哪个不是她亲哥哥亲姐姐。何况当初阴师兄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我们看着也心疼……”
原本阴半死脸色发青,现在听游苏说了这话,他颧骨几乎都要泛绿了。
……什么叫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这孩子又不是他背着人偷生的!
阴半死阴沉道:“你别说话……你和洛九江一样,一张嘴我就手痒。”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书院,筹峰峰主另有他人代任,游公子目前不再负责给阴半死批账,阴半死就非常现实地,对他一点客气也没有了。
……不过从前仗着有男科药物这笔大头进账,阴半死游苏一直以来的态度,也始终是一视同仁地半死不活。
所以游苏只是好脾气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无奈地递给了对面挨训的几个药峰弟子一个没办法的眼色。
敢在药王阴半死大发雷霆时自发上前担火力,药峰弟子已经很感激他了。
面对阴半死一脸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云,结着两条发辫的俏丽姑娘勇敢地往前了一步。
“是我自己要来的,峰主,和哥哥姐姐们没有关系。”
阴半死牙疼似地“啧”了一声:“小……女孩。”
这个当年由他和洛九江一起从人间抱回来的女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副又黑又瘦的干巴模样,称呼她为“小崽子”已经不合适了。
“我和后勤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来的,因为峰主往日一直不太见我,可现在打起来了,我有一句话一定想和峰主说。”
阴半死冷淡高傲地冲着她一点头,示意她有话快说,说完赶紧撤。
这孩子自从被他带回书院后,一直是托游苏那边照顾的,但是所有份例都由阴半死坚持出,每年药峰会有女弟子专程上门,一个月至少探视她四次。
至于阴半死自己……出于那个给小姑娘惹下大麻烦的初见,他私心里便觉得两边不见面,或许会对这孩子更好些。
谁知道多年不见,女孩不但容貌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颗熊孩子之心也是迎风就长,一不留心已经有三丈长了!
阴半死书院里没见她的面,她竟然追到战场上来了!
要不是她还没及笄,孩子小,不懂事,凭阴峰主这个满山女弟子当男弟子用的狠心肠,能当场把她塞在砂锅里炖了!
被游苏亲切称作“囡囡”的小姑娘勇敢地上前一步,她抬了抬手,仿佛还想拉阴半死的袖子。
但在对方堪比死亡射线的目光之下,她老老实实地背过了手。
“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峰主面的时候,我也始终都想当面感谢峰主,也告诉峰主,您对我的意义,和公仪先生对您的意义一样……您就是我的‘公仪先生’。”
阴半死的胳膊仿佛不舒适一般抖动了一下,在他右袖之上,还缠着一道醒目的黑纱。
“所以请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女孩睁大了她清澈的眼睛,“我和书院里的哥哥姐姐们都一样爱戴着……”
没等她把话说完,阴半死就冷酷道:“好了,一句已经到了。”
小姑娘:“呜……”
“听完了,带出去。”阴半死丝毫不留情面,他对药峰弟子比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弟子们就熟练地捂嘴按肩,剪手抬腿,一套流程直接把人强行带走了。
小姑娘:“唔唔唔!”
阴半死目送他们穿过长长的峡谷,一直到达跨界通道的边缘。
游苏则叹为观止地看着药峰的动作,非常不解道:“阴师兄,你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阴半死冷冷答道:“处理医闹多了,熟能生巧耳。”
游苏:“……”
他和阴半死并肩走了两步,游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笑起来:“阴师兄有时候或许很严肃,但书院里的大家都是执着皮相的人——我也一直觉得阴师兄是个好人呢?”
阴半死郁郁地反问他:“我很想知道,谁在你那儿不是好人?”
游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玄武!”
阴半死恹恹道:“三生有幸,竟能和大魔头分列对侧,游小公子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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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的准备是一回事,等玄武的日月兵打进来时,便又是另一种气氛。
上一次古木界破界之时,游苏阴半死都在前线,亲眼见着日月族受人调动,三千妖族分作两股,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张弛有度地攻上前垒,即使对战之时也依旧带着一种冷静自持之气。
古木界破,三千联盟的修士匆匆撤退。偏偏古木界界如其名,其上坠着七八个零碎的小世界,几个小世界又和其他大世界相连,简直如同挂了一串沉甸甸的果子。
像是如今阴半死所在的峡关小世界,就正是一个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要害。
阴半死布下防卫,自己有亲自去峡谷里巡视一圈,赶跑了几个逗留没走的后勤,想了想又送走几个药峰的弟子。
“走振钢界东侧,直转紫苏小世界。有个背弓的修士,姓谢,杀白虎那个,你们听他调遣。”
那几个药峰弟子显然有些犹豫:“峰主,若是大夫不够?”
阴半死阴恻恻道:“不错,紫苏小世界大夫不够,正是因为其他大夫手脚不够快。”
“……”
药峰弟子灰溜溜地跑了。
阴半死巡视过一圈,从峡谷里转回来,转头看看左边的游苏,其实心里也有点想把这个小公子也打发走。
倒不是他不信任游苏的能力,之前在古木界的时候,两人已经短暂合作过一遍。游苏的画魂比起从前来俨然精进了许多,在这样的战场上是一种非常得当的群杀之技。
可当初阴半死带人出使白虎界的时候,公仪先生曾经让他多照顾游苏。
之后便是生离死别,那句“照顾好阿苏”,竟然是公仪先生留给阴半死的最后一句话。
几乎堪比遗嘱了。
阴半死稍稍出神的一瞬,峡关世这头强行切断的跨界通道已经被对面重新修补好。
听到动静,阴半死和所有学子都神情一凛,下一刻,便见通道撕裂洞开,成千上百的日月妖族目露凶相,手持法器巨骨,将那道亡羊补牢般的通道封印踏在脚底,直冲阴半死等人滚滚而来!
作为道源的持有者,这一千个妖族尚未逼近,阴半死已经感受到对面传来的些微道源力量。
这力气在他这里或许还不足称道,可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已经拉开了天堑之隔。
游苏手腕一抖,长达丈许的画轴便自发铺散开来。而阴半死双袖一扬,那画轴中如细雨般飞射而出的银针便被他的力道包裹,挟道源之气,直逼日月妖族的暗伤与要害。
大多数妖族都不把这种细如牛毛的银针放在眼里,既然针上无毒,那就权当挠痒痒。只要少数几个在古木界与阴半死对战过的妖族开口提醒,却已经太迟了。
银针刺破皮肤,游进经脉,携灵气逆冲泥丸,在体内好一阵翻江倒海。阴半死操纵能力岂同一般,不过一个回合,照眼之间,但凡中针者,无不是有旧伤的引旧伤,没旧伤的造新伤!
而反观峡谷的另一端,游公子绷着脸,神情仿佛非常紧张——可他紧张归紧张,手上动作却是非常利落。
他左丢一个画轴,落地化为一条黑蛟,右丢一个画轴,从里面摔出一对神色冷淡的姐妹。最后一个王牌画轴被他唰拉展开,却是蓝龙一条,正环着一个黑衣刀客!
游苏拼命拦住了这几个他画魂出来的人物:“不要上去杀不要上去杀,帮我挡一挡啊……”
张嘴说话也没耽误他提笔,就在嘴皮子上下翻飞的功夫,游苏挥毫泼墨,已经在一张空白画卷上勾勒出了一个刀客的影子。
那影子被他两笔勾勒出一把长刀后,就自发地走下画卷,留下一张空白如新的画纸,能让游苏继续往上画。
游苏一边画一遍喃喃细念。有不知情的妖族以为他在说什么独门法诀,拼着身受重创逼近游苏身侧,想要打断他的念诵。
然而这妖族凝神一听,原来这个人类小子竟然在说:“黑袍上色好费功夫,洛兄你下回穿白衣服好不好?”
接着只闻背后长刀咔嚓一声,妖族吐血三丈,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