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停车位,熄火。
范佩阳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唐凛,后者还在自己的思绪里出神。
“到了。”低沉的嗓音在封闭的车内,格外有存在感。
唐凛这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低头去解自己的安全带。
范佩阳已经开门下车。
午夜的商场,各楼层店铺已经打烊,扶梯也都停运,只留几部直梯送人到顶层影院。
或许是半夜看电影的人少,电梯里只有唐凛和范佩阳。
不锈钢轿厢壁像镜子,清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气氛太安静了,唐凛看着变换中的楼层数字,故意和范佩阳打趣:“等下开门,外面会不会是水世界?”
范佩阳缓缓看他,眉宇间淡淡不快:“从现在开始,禁止关卡话题。”
难得范总有看电影的好心情,唐凛完全配合:“好,等下我们看什么电影?”
范佩阳说:“到了就知道了。”
唐凛点点头,基本可以确定了,范佩阳根本不知道什么电影在上映,来看午夜场纯属临时起意。
电梯停在顶楼,轿厢门缓缓而开。
嘈杂扑面而来,影院门口人头攒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地下城的闯关口。
范佩阳:“……”
唐凛:“……”
先前说午夜影院冷清的话收回。
走出电梯,迎面就是某大片的宣传立牌,上映日期是明天,显然今晚零点是它的首映。
“我们运气不错。”唐凛现在对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比较期待了。
两人去柜台买票,零点场,两个厅,上座率都近80%,一眼望过去全是不可购买的飘红,剩下的位置尽是边边角角。
“换个影院?”习惯包场的范总后悔心血来潮了。
“不用。”唐凛觉得麻烦,也没必要,这个时间买,除非去特别偏的影院,否则都很难有好位置了。
开场前十分钟,两人随着大部队入场。
来看午夜场的多是年轻人,有情侣,也有朋友结伴,说说笑笑很热闹。
唐凛和范佩阳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1、2号,右手边就是过道。
范佩阳让唐凛坐里面,自己坐旁边。
放映厅的顶灯还亮着,落座后范佩阳才注意到,很多人还拿着饮料和爆米花。
他想了一下,起身。
唐凛一愣:“怎么了?”
范佩阳:“给你买点吃的。”
他说得太自然,以至于掩盖了这句话微妙的傻气。
可唐凛看出来了,但莫名觉得还有点可爱。
不过爆米花他真不用:“乖乖坐着吧。”
范佩阳静默坐下,对于这一晚上的发展都不太满意。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场次,错误的气氛,唐凛还拒绝吃爆米花。
这和他在许愿屋许愿时,规划的唐凛痊愈后的午夜场,没一条设相匹配。
广告结束,灯光暗下来,影厅内也逐渐安静。
唐凛聚精会神看着大荧幕,荧幕的光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漂亮的轮廓。
借着黑暗,范佩阳光明正大看他。
唐凛的睫毛很长,眨一下眼,睫毛就会跟着轻颤,很诱人。
电影开演,荧幕光影变幻,音响效果全场环绕,立体又逼真。
唐凛看了快半小时,才突然想起手机还没静音,虽然不觉得有人会在深夜找他,还是打算设置一下。
这一动,就发现范佩阳在看他。
电影正演到一个极明亮的场景,整个放映厅霎时如白昼。
唐凛被那目光里的温度,烫着了。
他不知道范佩阳看了他多久,只知道那眼神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对方的全世界。
电影音效还在轰炸,唐凛却听见了心跳,不知谁的。
……
四年前。
唐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手表,23:00。
无奈叹息,他拿座机拨了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言简意赅:“说。”
唐凛几乎能想象范佩阳现在的样子,肯定一手电话,一手文件,头也不抬。
“你的财务总监要求下班。”他半认真半调侃地提诉求。
范佩阳倒是利落:“可以,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电话就挂了。
唐凛听着“嘟嘟”的忙音,心里堵了一下。
再过一小时,就到明天,他的合伙人还在加班。
再过一小时,就到他的生日,他男朋友还在加班。
去年的生日他被爽约,退了提前三个月订的餐厅,今年损失小一点,只是两张电影票。
怎么才能让范总在百忙之中抽出两小时陪他看电影,唐凛设计了几套游说方案,现在才发现疏忽了,他最该做的是一个预警方案,让范总知道,哪天是另一半的生日。
第一次给范佩阳生日惊喜的时候,唐凛就被寿星当面通知——不喜欢,没必要,以后可以省了。
唐凛尊重范佩阳的庆生习惯,但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生日可以省。
显然范总没意识到。
开车回家,开到半路,唐凛忽然一个调头,改去影院方向。
自己的生日,男朋友不给过,凭什么就不过了?
手机扫码,两张影票。
今天是一个文艺片的零点首映,预告里的镜头特别有味道,唐凛上网时无意中看到,就心动了。
&-->>
nbsp;影厅很冷清,他想把另一张票送人,都没送出去。
检票进场,只有唐凛和另外一对情侣。
唐凛买的座位是正中间,观影效果最好的位置,情侣买的是最后一排的角落。
这场电影真正的观众,唐凛怀疑只有自己。
电影开映。
正片比预告片更有味道,更迷幻,更动人。
唐凛看得入神,直到片尾出现字幕,才发现自己湿了眼眶。
走出影厅,唐凛拿出调成静音的手机,想把模式调回来,却发现一条一小时前的信息:到家了吗?
一小时前的他没回。
一小时后的他也没收到第二条新信息,或者一个电话。
走出商场,唐凛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纯净水,拧开举起来,朝月亮敬了敬。
今天是个满月,圆圆满满的。
“生日快乐。”
唐凛从不吝啬给自己祝福。
翌日,唐凛还是准时准点到了公司,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是范佩阳。
他和范佩阳的关系,在公司、社交圈,都没公开。
范佩阳从不在意别人眼光,只是嫌麻烦,唐凛也嫌麻烦,但还没有范佩阳那么高效率,在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早晨,就把这个问题拎出来了,并迅速促成共识。
所以自恋爱之后,他俩之间就有了个不成文的默契——公事打座机,私事打手机,人不在公司的时候除外。
唐凛很少在上班时间,接到范佩阳打进手机的电话,微微挑眉,接起来:“喂?”
“你昨天没回我信息。”范佩阳的口吻不像爱人抱怨,像领导批评。
“看电影呢,静音了。”唐凛实话实说。
这答案显然在范佩阳的预料之外:“电影院?”
唐凛:“嗯,零点场。”
“我以为你不想加班是想回家休息。”范佩阳的语气里倒没有不满,只是意外。
“偶尔也要劳逸结合。”唐凛避重就轻,眼睛不眨。
范佩阳对此无意深究,回到原本的目的:“今晚来我家?”
唐凛故意问:“不加班了?”
范佩阳听出调侃,语气反而有了一丝轻松:“你刚说过,劳逸结合。”
唐凛:“……”
自己是范总的“逸”,定位很清晰了。
唐凛很少拒绝邀约,但今天例外:“晚上看电影吧。”
范佩阳:“你不是刚看过?”
唐凛:“很棒的电影,值得二刷。”
范佩阳:“可以,你订票。”
唐凛:“好,我看看还有没有零点场。”
范佩阳不是太理解他对午夜场的执着,但也不介意:“行。”
通话结束。
唐凛浏览订票软件,首映过了,没有新电影上映,影院基本不可能安排零点场,翻了半天,才翻到一家最晚场次在23:00。
订票的时候,他想,如果他频繁地在范佩阳面前刷“零点场”三个字,范佩阳还意识不到昨天错过了什么,他就打算在范佩阳的家里上演暴力美学了。
唐凛想得很完善,结果范总连第一步都没配合。
晚上七点,在办公室等了近两小时的唐凛,拨通了范佩阳的手机,结果是单云松接的。不必他问,单云松直接汇报:“唐总,范总在给华北大区开视频会……”
唐凛半晌没说话。
单云松:“唐总?”
唐凛轻轻呼出一口气,随意地问:“会议什么时候开始的?”
单云松不疑有他,据实道:“五点半。”
唐凛:“你预计会开到什么时候?”
单云松苦笑:“唐总,您是知道范总的,这可不好说……”
唐凛知道。
范佩阳做事只要效率,他认定的事,一刻都不会拖,同样,如果事情没达到他的满意,他也从不将就。一个会,开好了,一小时也是他,开不好,一夜也是他。
“好的,知道了。”挂了电话,唐凛将座椅靠背调大角度,后仰着半躺在上面。
五点半开始的。
从五点下班,到会议开始,范佩阳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通知他。
但范总肯定没想过。
“陪他看电影”和“工作”两件事,根本不值得放到一个天平上称。
夕阳从窗口洒进来,暖暖的。
唐凛闭上眼睛,好看的眼眉在落日的余晖里,安静,恬淡。
真正的午夜场,唐凛在半个月之后才等来。
一部进口大片,轻松娱乐。
有了前车之鉴,唐凛先探了外围,范总今天没访客,没会议,也没加班趋势。
五点刚到,他的信息准时发过去:晚上看午夜场?
那边秒回,从速度也看得出清闲了:你确定要把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虚构故事上?
用反问回复提问,就是拒绝了。
范佩阳从不委屈自己,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偶尔会因为愧疚违心一次,但真的很偶尔。
唐凛忽然意识到,上一次的“可以,你订票”,很可能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最终,唐凛还是自己去看了这场电影,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
他把两张票丢进卧室五斗橱的最下层。
一张检过的,一张没检过的,飘飘摇摇落进去。
那里已经有了几张票。
未来还会有更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