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话尽于此,穆辞宿这头也沉默了下来。
“穆穆,有些事没办法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没帮你,老师的资源人脉从你接了于美倩的案子开始,就明里暗地的都给你了。时景春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受害人一百多个,你以为上面不想水落石出吗?那得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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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罪从无这四个字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穆辞宿喘了口气才反问师兄,“是,疑罪从无,可那是对无辜者的保护,并不是对时望泉这种王八蛋的保护。”
“如果连他都疑罪从无了,那些真正被他、被时家人害过的那些人呢?”
“时景春必入狱不是吗?”
“可这样来说就够了吗?有罪之人没有全都受到惩罚,那些受害者们则是凑合着得到一个结果,收点补偿金,然后再浑浑噩噩的过上十几年,眼睁睁的看着他时望泉让时家重回鼎盛?”
“师兄,咱们入行这么多年了,不是没见到那些抓不到真凶无处诉苦的受害者们。”
“就卓子蓉这案子,哪怕是惨死的荣筠,也就顶多获赔几十万。还他妈不如时望泉手上一块手表值钱。”
“至于那些还活着的受害者,本来就已经等这个公平许久,可最后却仍旧一无所得。法律原本是为了保护众人,什么时候竟成了害人者的保护伞?”
“师兄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他一马?”
“包括拼上你自己的命吗?”师兄似乎也有点失控,“穆辞宿,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的命根本并不值钱?”
穆辞宿沉默了一瞬,回答得斩钉截铁,“可谁的命,都是人命!”
如果今天劝他是别人,穆辞宿根本不会有半分反应。可现在说这话的却是他那个从一入校起就手把手教他律师职业操守的师兄。
穆辞宿只觉得荒唐得可笑!
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下来。穆辞宿将近发泄的一串说完,就一直等着师兄回答。
可师兄根本没有话说,之后也只能叹了口气,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
“穆穆还是不肯撒手是吗?”看见丈夫的表情,师嫂就知道这对师兄弟是不欢而散了。
“哎。”伸手抱住妻子,师兄也是有口难言。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说这番话,也是上面给的警示。
穆辞宿的性格他比谁清楚,时望泉果断断腕,堂堂世家掌权人能亲手把自家产业改了姓氏。如此做法如果穆辞宿在纠缠不休,逼得时望泉狗急跳墙,穆辞宿的安危就不能保证。
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些特殊手段的。连自己命都能豁出去的,更何况是别人的?穆辞宿还总是一个人往外跑。真有点意外,他们谁也不知道。
可穆辞宿那头,在挂断师兄的电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穆穆……”卓子蓉叫他,似乎想说什么。
穆辞宿摇摇头,表示没事儿。然后把案子的后续发展和她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时景春的案子最后肯定是走公诉了,但是我可以申请把你和你姐姐追加为受害人一起上庭。”
大概说完,穆辞宿把后面开庭可能用到的资料交给卓子蓉,自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心里压着事儿,他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就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卓子蓉突然喊了他一声。
“穆辞宿!”卓子蓉连名带姓的叫法他让穆辞宿诧异了一下。
“你脸色不好,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卓子蓉说得诚恳。她之前听说了,穆辞宿这次去崤城为了救个小女孩受了点伤,现在肯定也是没好利落,回来之后又没歇着,似乎又管了个家暴的案子,这么连轴转,眼看着他似乎比初见的时候还清瘦许多。
“公道总能找回来的,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行,我们能等。”卓子蓉说得认真。
穆辞宿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反问了一句,“那你甘心吗?”
“……”不甘心的,可又能怎么样?穆辞宿是唯一尽心尽力出来帮她的,难道她要为了自己对仇人的恨就把恩人活生生逼死吗?
一样都是圈子里的,师兄的暗示,她心知肚明。时望泉那老东西手里从来就不干净。
低下头,卓子蓉眼圈微微发红。
穆辞宿在原地站了一会,撂下一句“我没事,不用担心。”转身就走。
他鲜少这样尖锐的对人说话,但是现在却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上一世,他最终也搞垮了时家,让时望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被一群不孝子弟弄得四分五裂,最后被活活气死。
可这整个过程他却用了足足两年。重要的是,时家的确倒了,可那些因为时家受到伤害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公正的审判。
这次终于可以重来,穆辞宿原本以为有着两辈子的记忆,加上之前打脸系统让他学到的东西总能对付时家了,可到头来,却还是在时望泉这里踯躅不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难受。
顺手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酒,可到最后他也没打开。穆辞宿自控力很强,虽然现在是个借酒消愁的好时候,但他不愿意让这种东西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至于买回来,只是单纯的想买,仿佛这样,就等于已经发泄过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就和卓子蓉和他说算了时的神情完全相同。
穆辞宿自嘲的勾勾唇角,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穆律师,请问半夏的案子要归类到哪里?”是之前那个小助理。
“民事诉讼。”穆辞宿下意识回答,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没下班?”
“嗯,还有一点就收尾了。”并没有加班的郁闷,小助理的语气十分快活,“穆律师工作结束了吗?吃饭了吗?”
“没有,你呢?”
“我吃过了。”
“……”穆辞宿被他的直接逗笑,“正常人不都应该说也没有,然后控诉上司太严格吗?”
“不是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年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柔软,“穆律师不会压榨助理,而且严格是为了当事人好,律法不容错漏。”
“你这么觉得?”穆辞宿心里那股子郁气突然压抑不住。法律不容错漏,可却总会被人钻空子。
然而对面的声音却恰到好处的安抚了他,“对。即便有人会投机取巧,但有穆律师这样的人在,就不会让他们成为漏网之鱼。律师不就是为了维持法律公正吗?”
“……”助理的话让穆辞宿突然沉默。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穆辞宿突然释怀。就像小助理说的,他入行第一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眼下这样的坎坷其实还真算不上什么。
时家已经是强弩之末,时望泉再狗急跳墙难道还会比一个全胜的时家更难以攻克?
这案子眼看水落石出,一定还有他没注意到的细节。
“谢谢你。”原本压抑的心情顿时释放开了,穆辞宿认真的对电话那头的小助理道谢。
“不用谢的,穆律师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小助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今天要早点休息啊!”
“好。”
“也要记得吃饭,实在没胃口就吃点面或者喝点粥,不要空腹睡觉,会胃疼。”
“嗯。”
“那我挂断了。”
“再见。”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最后的通话就像是什么结婚许久的老夫老妻。可小助理柔软的调子却让人完全生不出厌恶,只会感觉温柔。
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穆辞宿这么想着,转头又回了疗养院。
师兄有言在先,只要他能找到时望泉的罪证。时景春一脉已经倒台,他只要找到时望泉和时景春有关联的证据,就能把他们一起送上法庭。
重要的是,在小助理说过之后,穆辞宿突然想起之前一个他忽略许久的细节点——时景春的前妻。
分明是卓子蓉一案最大的苦主之一,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
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是病人?她疯,总要有一个疯了的理由,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进了疗养院?
孩子流产,被丈夫虐待,乍一听的确顺理成章。可从卓子蓉花凤姝她们口中形容来看,时景春的前妻性格应该十分温柔隐忍。所以才能一直熬过这么多年。
这样的女人,的确有可能因为孩子而疯狂,但其实更有可能因为失去孩子而黑化,甚至和时景春同归于尽。而不是完全精神崩溃,一心求死。
除非这里面还有蹊跷。更何况时景春虽然对女人毒辣,但并非不想要个后代。
穆辞宿之前听时锦说漏过一句,时景春曾经有个私生子,小心翼翼的养着,差点就把母亲扶正,可惜没到两岁就没了。
为了一个私生子都能扶正小情儿,正经夫人怀孕怎么可能下狠手?
除非……这孩子有问题!
再联想时景春前妻突然疯了的情况,穆辞宿心里陡然生出一个让他浑身发凉的想法。
应该不会。如果真是这样,时家人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他快速冷静下来,没有立刻赶往疗养院,而是去了当初时景春前妻怀孕时建档的燕京妇幼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