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标题是典型的公关搞事情标题了,却曲芳斋又是燕京有名的老铺子。据说最早的老店长兼点心师傅是御厨传人,一手桃酥酥脆甜口,让人食之难忘。这些帖子的热度就更高了。
关键发帖人也是有理有据,晒出来的食物中毒医药单也全部是真实信息。并非污蔑。
“我外公什么都没吃,就吃了这么一口桃酥,结果就不行了。毕竟是百年老店,我们一开始也没有怀疑,只是上门去问问。结果那店长的态度比我们受害者还蛮横。”
发帖人还原了当时的对话。
曲芳斋老板连事儿都没听完就直接怼了他,“与我无关。”
“那我外公为什么会进医院?难道我们全家合起伙来给他下毒吗?”
“谁知道呢!”老板理直气壮。
这么简单的三句对白,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最让人震惊的还是接下来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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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人忍无可忍报警,警察来了之后,他跟着警察进了后厨,竟然看到曲芳斋做桃酥用的油竟然是地沟油。
三张图片,锅里的油全都是那种黑漆漆的,看着就有问题。
发帖人:我是不知道什么油是这种颜色,一盒桃酥十二块要二十四块钱,核算下来一块桃酥两块钱。我外公从国外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吃这么一口家乡的味道。结果却差点白送了性命!
真的假的?穆辞宿看到这觉得十分微妙,可这苦主真情实感,每一个字都透着对无良商家的愤懑和对亲人的担忧。
再往后看公诉方给出的调查结果,全都是对曲芳斋老板不利的内容。
只能说公诉方也很不容易了。这案子一面是归国华侨,一面是百年老店,所以他们也是谨慎再谨慎。
虽然老人吃过的桃酥已经找不到能够化验的了,但是当天生产的桃酥却是可以的。可这一查就坏了,还真有问题。关键是那个食用油,的的确确是地沟油没错。
几乎是证据确凿,所以公诉方才立刻提出公诉。
傅昭华看他看完,适时开口说道,“我在调取基本资料的时候问了一下,按照公诉方的说法,这个案子是绝不可能反转,并且曲芳斋那边在元旦的时候也已经勒令关门。”
“但是曲芳斋的老板却一直表示自己十分冤枉。他说那天之所以态度不好,是因为采购出了问题。那批地沟油做出来的桃酥也并不打算卖,而是他们要销毁的。”
“既然要销毁,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出来之后才发现不对?被告是老把式了。”穆辞宿觉得这里很矛盾。
“的确,可被告声称那天因为感冒迟到,所以把油倒进锅里的不是他,而是别人。至于他们负责采买的人,在采进这批地沟油的时候,声称这是这是最新开发出来的黑豆油。他用来验货的样品也的确没问题。因此一开始没有在意。”
“但是做出桃酥之后,他觉得颜色不对,尝了一块,就立刻发现不对劲儿。再去看采买回来的油就发现自己是被骗了。”
“当时原告找上门的时候,他刚在后厨骂过,所以态度才很暴躁。”
“曲芳斋要扩店,所有的钱都放在扩店上了,这批油不能用他相当于损失惨重。”傅昭华将自己了解的细节说给穆辞宿。
“虽然合理,但是也太巧合了些。”
“公诉方也很谨慎,所以直接找了负责采买的人,可那个人表示是店长让他就买这家的油。这下就没法说了,毕竟那个卖地沟油的在听见风声之后就直接逃逸了,根本没有抓到人。而且采买经过调查之后,也没有查出具体疑点,只能先放他回去。”
“知道了。”穆辞宿把文件夹翻到第一页打算重头看。
傅昭华问他,“哥哥怎么看这件事?正好是年末,不少人都买了曲芳斋的桃酥,现在网上闹得很厉害。”
“还有第二家带着确切证据说吃了桃酥出事的吗?”
“倒是没有。但是反应吃完不舒服的、拉肚子的却有不少。这种没有医院诊断,但人家说的也挺有道理。当时没在意,吃片药就过去了。现在想想,却是曲芳斋的桃酥有问题。”
“众口铄金。”穆辞宿放下文件夹,“先去曲芳斋看看。”
“嗯。”傅昭华赶紧收拾了东西跟在穆辞宿身边。
可偏两人临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穆辞宿突然想起什么,把傅昭华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哥哥?”
“围巾围好,我先去叫车,你在这等我。”
“没事的。”傅昭华摇头。
“不是怕冷吗?入冬之后我觉得你手就没暖和过,你这才几岁。”穆辞宿边说边盯着傅昭华把围巾系好,然后才出去打车。
但傅昭华看着穆辞宿的背影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他觉得,穆辞宿对自己似乎比对别人都更多了许多细致的关心。
而他,很满足于这样细致的不同。
很快,车到了门口,穆辞宿给傅昭华发了条信息。傅昭华赶紧就跟出去了。
“哥哥,咱们先去哪里?见当事人吗?”
“不。”穆辞宿摇头,“先去他家看看。”
“嗯。”傅昭华明白穆辞宿的意思。被告的诉求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无罪辩护。而这个案子公诉方的证据算是比较充分,态度也很谨慎。只有被告家属至今没有表态,以穆辞宿的习惯想先从这里下手,也是十分自然。
根据资料显示,曲芳斋老板一家人是以店为家,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他们自己家住的院子,因此傅昭华直接对司机说道,“去曲芳斋。”
结果却被司机师傅给阻止了。
“去买桃酥?可别吧!得惜命啊!”那师傅虽然看见他俩从法律援助中心出来,可瞅着穆辞宿和傅昭华都挺年轻,一时间没往接案子那边想。就是单纯热心肠的提醒两句。
傅昭华和穆辞宿对视,是穆辞宿开口接的话,“您也听说曲芳斋的案子?”
“嘿!大燕京的谁没听过啊!”司机也是开了话匣子,“不瞒您说,头元旦那两天,我这车上打算买点心送人的都说这事儿呢!”
“有个单位负责置办年货的才叫一个倒霉。她是十二月份初向曲芳斋下的订单,结果这边桃酥都做好了到单位了,准备发了,出事儿了。这下可好,一单位好几百盒子的桃酥都堆在那,都是她的不是。替挺大一大姑娘,上车就掉眼泪。”
“啧啧啧,都是造孽哦!”
“所以聊这事儿的这段时间都吃过他家的桃酥?”
“吃没吃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骂的挺多。而且那家元旦那天就被查封了,你们俩往那跑可得扑空子。要我说没多远有个稻香村,送人零散买着自己吃都行。好歹是国营不是?这吃的啊,还是得讲究个安全。”
“不是,我们是去办案子。”
“呦!那是我眼拙了,看着您二位岁数不大没想到都独当一面了。”这么说着,那司机又多打量了穆辞宿几眼,“您看着挺眼熟,是上过电视?”
“没有,兴许人有相像吧。”穆辞宿说完就不说话了,那司机后面也识趣没在继续说。
趁着这会,穆辞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网上,关键词搜索之后,一连串的全是谩骂。
“丧了良心了!”
“百年老店,百年地沟油,说不定燕京这头最早用地沟油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真得好好查查,都说他家桃酥吃完之后总念着。就几块破饼干,怎么就能那么厉害了?说不准里面还有别的什么害人的玩意儿。”
再点开曲芳斋微博号和淘宝号,穆辞宿发现里面全部都被差评和骂街淹没了。
而淘宝公告也被官方改成因为食品出现问题,店铺暂时查封。
还真的是很严重的,如此大的公众舆论反映,穆辞宿可以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无罪辩护就是做梦。别的不说,就连现在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说出“甭买,惜命”这样的话,可见事态已经发酵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偏这会车载广播里还播了这个新闻。
“曲芳斋老板已经被捕,根据记者了解,罪魁祸首已经求助燕京法律援助中心,恳求派出律师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哎呦,无罪辩护。都毒死人了还在这做春秋大梦呢!这也是坏透了。”司机自言自语完突然猛地看了穆辞宿一眼,“您二位去办案子该不是要去帮这位的吧!”
穆辞宿没说话。
司机,“趁早别去,这种黑心肝的就应该让他永远坐牢!”
傅昭华听不下去,想要说话。可穆辞宿却按住了他的手,“师傅,有罪无罪,最后还得看法官宣判。”
“宣判什么呀!人家老爷子都在医院里躺着了。归国华侨,不缺钱,讹诈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不是,我瞧着你小伙挺精神一人,怎么说话四六不分啊!”
傅昭华最看不了穆辞宿被人挤兑,直接就给怼回去,“法律是公民的法律,有罪无罪不靠舆论法庭。我也挺好奇一件事,如果那老板真的没罪,您当众给那老板道歉吗?”
“道歉?我给杀人犯道什么歉?下车!老子今儿还不拉了呢!”
“什么东西!”
司机嘴里不干净,傅昭华却意外突然笑了,“劝您多留口德,免得日后是非。”
傅昭华语气很冷,气势端起来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也带着彻骨的凉意,司机一句话甭在嘴里半晌没接上,干脆气的一脚刹车停路边了。
穆辞宿干脆带着傅昭华下车。然而在下车之前,他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
“这案子第一现在并没有定罪,还在公诉期。第二,即便有罪,也并非是杀人罪。可您这种无差别的对乘车乘客大肆宣扬不实信息,却是真正的犯罪。”
“《宪丨法》第38条规定:“华国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对公民进行侮辱、诽谤和诬告陷害。”
“还请您自重!”
穆辞宿说起法律法条一向掷地有声,不容置喙。那司机先被傅昭华抢白,又辩不过穆辞宿,最后只能啐了一口。
“呸!什么垃圾东西!法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说完他一脚油门就走了。
傅昭华拿出手机就要投诉。倒是穆辞宿把人按住,“不用,直接发律师函。”
“?”完全没有预料到穆辞宿会这么直接,傅昭华脸上的寒意瞬间退去了不少。
穆辞宿,“为被告辩护并非是助纣为虐,而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维持律法公平。”
“犯了什么罪,就应该因为什么罪伏法。而不是不管什么罪名都扣上杀人犯该判死刑的帽子。”
“更何况,咱们这位当事人可是在牢里恨不得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说完,穆辞宿又叫了一辆车。这次他没有再和车上的司机聊天,可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这次对被告家属的拜访就是顺利的。
剩余的路程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这边穆辞宿和傅昭华刚从车上下来,就眼见着曲芳斋大门口堵着一波人,岁数都不大,看着都是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有男有女。
而他们正中间却围着一对小情侣。男的脸上青了好几块,女孩却要更惨,一头长发被泼得全是胶水一样的东西,两人身上还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近看像是那种炸了很多炸物的地沟油?而更过分的是,那些人竟然趁着男的不注意,一把薅住女孩的头发,撕扯着往外拽。
“快!你这个杀人凶手立刻跪下道歉!”看着像是在直播,其中举着手机那个几乎把手机摄像头怼在了女孩的惨白的脸上。